桌上点着一支挺亮的蜡烛。在圣沙镇呆了小半个月,他已经能够轻易分辨牛油烛和蜡烛的味道,但是这种蜡烛又不太一样。他向汉森夫人随口一问,后者告诉他这是用兽油和蜡油做成的混合蜡烛。“点上它,我们整家人都会变得聪明!”她说。 “在达到聪明的标准之前,我想得先问问我们的小捣蛋鬼,你前天是不是又爬到塔尖去玩了?”汉森先生拉着自己的儿子说。 小男孩瘪着嘴,别开了头,没有回答,一副倔强的样子。他的姐姐在一旁偷笑。 “已经教过你了,那地方不是用来玩的,”汉森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看向妻子,“昨天下雨过后磨石和升降齿轮的噪音越来越大了,我想我需要找个机会检查它们。” 汉森夫人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翻开它。 “嗯......粮商还有五天就来运面粉了,我们四天内应该能磨完剩下的三百斤。” “真是变了......”汉森先生惋惜地摇摇头,“往年这个季节,早就不用担心麦子的问题。” 从夫妇俩的对话中,哈利可以听出,近几年的庄稼越来越难有好的收成。他忽然有个猜想,这或许和这个世界正在倒计时中有关......他眼角余光瞟到德拉科,握勺的手微微一抖。 午餐后,德拉科和哈利一起回到贮谷层。哈利把地图再次拿出来,食指在纸张上划动着,看仔细汉森夫人说的那两条路。 贮谷仓里摆着两排面粉袋,一排敞开着,一排已经密封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个储物柜。德拉科看向那柜子上哈利里翻出来的、老旧的文选,把手里的魔杖搁在一旁,将书拿起来随意翻了翻。 弗里德里希·席勒……这书原本应该是德语的。 德拉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里的语言问题很蹊跷。按理来讲,安徒生的应该是在丹麦,可这里的人说的是英语,而非低地国家的语言,文字也并无不同。 或许因为那本童话是英文的? 他看了看哈利——那这个波特是英国人还是丹麦人?他发现自己无法想象一个丹麦的波特。 好吧,或许是个英国人。毕竟这还是自己的梦。 德拉科拿着书,坐在自己的床垫上。 昨天下午之后,哈利连看他都很少看了。德拉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但这让他感觉喘不过气。贮谷层再往上就是磨坊的塔顶,上面交错着许多的木梁,人只要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一个巨型牢笼。磨石、传输带和风帆的噪音比早上还要吵,周围唯一的光线来源是那比电脑屏幕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户。 德拉科沉默着把书扔在一旁,很想知道哈利是不是今后都打算这个样子。 或许他错了,或许对哈利来说,他只是一个旅伴——这就是哈利对“朋友”的定义,一个陪他走路和吃饭的人,心情好了就说话心情不好了就成哑巴,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朋友。 德拉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同时也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哗——哗——“ ”刷啦——刷啦——刷啦——” 他站起来,走下楼梯。 接下来发生的事很突然。 德拉科刚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只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就泼了他一身。 “哈哈哈哈哈——砸中了!” 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鼻子里痒痒的全是谷物的干香,像是掉进了秋天的麦田。他呆了一会儿,紧接着就看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面粉。楼梯旁,汉森家的小儿子哈哈大笑着,因为笑得太厉害而发出了几声尖叫。趁德拉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像松鼠一样灵活地从连接二三楼的扶手上滑下去,消失在了可见范围内。 “德拉科?德拉科,你在这里……吗……?” 哈利站在楼梯上,在看到这个白色的“雪人”时愣住了。 “雪人”回头去看哈利。显然,他做了一个错误的举动,因为就在看见“雪人”正面的一瞬间,哈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德拉科的头发、衬衫、裤子、手臂和布鞋上全是面粉,整个人就像是用面粉捏出来的一样。他的鼻梁很高,因此堆了最多的面粉,仿佛把整盘化妆用的高光粉涂在了鼻子上。 哈利在瞥见房梁上挂着的、开口的麻袋时,更是笑得停不住了。“雪人”看上去十分恼火,哈利于是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身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跑。 妈的!!! 德拉科生气极了。他一边拍走头发上的面粉——那些粉末像细小的雪花一样在眼前飘来飘——一边蹬蹬蹬上了楼。 走出楼梯口,德拉科看见哈利还靠在柜子上笑,也不知道有什么这么好笑。他随即一把抓起最近袋子里的面粉,用力就朝哈利扔去。 受到报复的哈利果然暂停了笑声。 这会儿换到德拉科想笑了——哈利原先的头发并不是浅色的,面粉撒上去就更加突兀。头发变白了的哈利抬头看向德拉科,眨了眨眼睛。接着,他做了一件让德拉科也暂停笑声的事—— “Scourgify.” 哈利从兜里摸出自己的魔杖,立刻就把面粉清理得干干净净。 德拉科不服了。他快步走向哈利——储物柜的方向,去拿之前放在上面的魔杖,然而哈利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抓过德拉科的魔杖就往屋子的另一个角落绕。 “把它还给我!“德拉科向他大喊,声音穿透了四周半天没停歇的噪响。 “不!”哈利喊回去,又笑了起来。 “哈利·波特!站住——” “你先攻击我的!” “你——!” 他到底在笑什么啊!!! 于是,德拉科披着一身的面粉,围着屋子的追着哈利绕圈。哈利像是中了什么哈哈大笑的魔咒,或者不幸按下了大脑中的某个神秘开关,总之是笑不停了。德拉科身上痒得要命。 “还给我!操!你是三岁小孩吗?!” “我才不会还给你!” “你会——哈利!回来!!” 德拉科眼睁睁地看着哈利奔下楼梯,木地板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面粉,还有两串脚印。 …… 磨坊的门檐上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豆荚花从木缝里钻出来,它正伸出触角去碰鲜嫩的花芯,就被两个追逐着冲出磨坊的男孩吓了一跳。 前面的男孩手里握着两根棍子,跑步的速度非常快。他看上去笑得很开心,黑发被风吹乱。后面的男孩追着他跑,速度也不慢。 蓝蝴蝶扇扇翅膀,飞入田野,没了踪迹。 德拉科又气又恼。他一边跑着,一边大骂哈利的幼稚。但与此同时,一种明快的感受正从心底盛开,像是夏风在被太阳晒暖和后,携着空气里的麦香贯穿着了胸腔。 “去吧——去吧——!”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快速的奔跑只有让他更像是飞在云端。他用力吸一口气,正要再次喊那该死的波特站住,一开口,却发出了一声笑。 德拉科也笑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实在是有些突然,以至于拖慢了跑步的速度。他眼见哈利逃命一样往汉森夫妇煮饭的小溪边奔去,感觉身体热得像个锅炉。 阳光下,溪水闪着银色的光芒,许多杨柳和接骨木树生长在对岸的湿土上。岸的这一边,则是草地,近水的地方还支着煮粥用的小灶。 两人跑到水边,几乎用光了力气——他们在足球比赛时都没有这么卖力地跑过。哈利在溪畔停下,弯腰扶着膝盖喘气,转过身,德拉科已经追到了面前。 “别——别!”他想要后退,又担心自己掉进水里。德拉科在离他还有三到五米远时,放慢了脚步,得意地逼近这个自找麻烦家伙。 “把它还回来。” 德拉科认定自己的语气必定是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但实际上他听到的,是短促的气息和止不住的笑意,让这个原本命令式句子听起来没有丝毫震慑力,还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泡。 哈利似乎并没注意德拉科不寻常的表现,因为他也还在笑来着。他一边笑,一边把手挡在面前,一副唯恐对方直接上来抢的样子。 “德拉科——” “你还不还给我?” “好好好,我给你——我给你!行了吗?” 面对德拉科和自己逐渐缩短的距离,哈利缴械投降了。 山楂木魔杖握在手里,凉凉的。德拉科瞅了它一眼,又瞅着哈利。黑发男孩实在跑累了,深呼吸了几次,才就地坐下休息。他双手杵着草地,鬓角有几颗晶亮的汗珠。 德拉科对自己念了个“清理一新”,白色的粉末像是被静电排斥一般从衣服上飘了起来,旋转飞舞着消失在温热的空气中。 “你可以直接用水的。”哈利看看小溪,又转回来看德拉科。接着,不知是被“水洗”这个概念逗乐了,还是没有笑够,总之德拉科看见他的嘴角还没下去。 “不了,谢谢。”德拉科干巴巴地说。只是,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眉目也同样舒展。 两个人并肩坐在地上,任由心跳和呼吸平静下来,汗水被风吹干。雨夜过后,青草还湿漉漉的,德拉科最开始有些别扭,过不了多久,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一旁,黑发男孩抱着自己的膝盖,扬起头,望向天空。 这确实是很晴朗的一天——清澈、明净。嫩柳在溪畔垂下茂盛的纸条,仿佛“夏天”这位新嫁娘在水中散开柔顺的长发。 他们安静无话了很久,却和之前的沉默截然不同。德拉科猜想哈利和他一样,在听风声,那树叶和流水都被吹响的声音,风车四个翅膀“呼呼”的转动——纵然这些他都不太能听清,因为耳朵里仍然萦绕着方才奔跑时跳动的脉搏。 身旁忽有动静。德拉科扭头,看见哈利躺了下来,就在这片夹着水珠的草地上。 他想了想,也跟着照做。 青草被吹动时,是静悄悄的。但如果有人躺下来,近距离看,就能借着白天的光,看清每一根草来回摇摆的姿态和韵律。此时是夏天,自由生长的垂柳像是奔向河流的绿色瀑布,且没有飞絮的打扰。 从容、茂盛,如同一整天的苦活结束后,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可乐。 “我说我愿意陪着他到一株杨柳树底下去,或者给他编一个花圈......” 有一年,德拉科在学校的剧团里伴奏,舞台中央的主角说了这样一句台词。这词也在课上读过。 那是哪一年呢? 他眨了两下眼睛,接着把它们合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记起了从前的梦。梦里的哈利浑身是泥,像只一点不介意自己被弄脏的小黑猫在土地上打过滚,来到他面前。 “我叫哈利,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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