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心知肚明,不乏有纵容的意思,他总是不自觉地偏爱他一点,许三多太乖,太值得操心…… “我想和你们一块走,队长。”许三多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错过这个话题,“其实我真的快好了……不上场,打打下手也可以的。” 袁朗没有回答,他望进许三多的眼睛,后者却避开他的视线,身体往后蹭了蹭,身体与床单摩擦出的细微响动在袁朗心里噼啪炸开。 “这个之后再说。”他上身前倾,像是关心又像是逼近,“你可以给我讲讲。” 许三多又向后挪了挪,头偏过去。 抵抗般的态度让袁朗的呼吸陡然变粗,他直直望着许三多的侧脸,眼睛漆黑。 他们之间很少有现在这样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峙:沉默,尖锐。 许三多无话可说,却在袁朗的视线下,周身漫起一阵说不出的冷意,他起了逆反之心,拧着劲说:“我不想。” 一只手横过来捏住他下巴,使了力逼着许三多正过头,也正在这时,袁朗看到许三多收紧的咬肌和微红的眼角,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一松。 待许三多的目光渐渐带出惊讶和惧意,他才像恍然惊醒一般,迅速松开手,站起身。 “写个检讨,两千字,别让我再批你一顿。”他的神态和语气恢复成许三多熟悉的样子,仿佛刚才看到的、队长眼里汹涌的偏执只是错觉。 许三多点头:“是。” 在他不明不白地放下一瞬的紧张后,袁朗的下一个举动,让他不禁再次屏住呼吸——队长竟然径直捻起花瓶旁的名片,垂眸看着上面的字。 那是,楚成峰留下的号码。
第16章 告别队长 “楚成峰……”袁朗低声念道,一边把眼睛望向许三多,“巧了,这人我也认识。” 许三多真恨这里没有一辆装甲车或者别的什么,能让他钻进去躲一躲,他说不出队长的目光带着什么意味,热气呼呼得往头顶冒。 气焰也不禁消了一消:“他来的时候,你不在,他想让我到他手下做事。” “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袁朗的目光让他觉得佐证是一件紧要的事,“我说不去,您,您知道我。” 天色偏阴,室内的光线不好,两人脸上都覆盖了淡淡的阴影,袁朗半天没有说话,许三多喘得一声轻一声重,手捉到床单便死死攥在手心。 那张名片被袁朗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像一张诡计多端的扑克牌。 许三多不傻,知道队长知道他,知道队长信任他如同他信任队长一样,难道非要自己把这话说出口,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明白。 当初袁朗当着七连一众的面直言问他,他拒绝了,无悲无喜、理所应当,许三多把七连给他的一切都沉甸甸地背上,但那并不像是一种负担。 现在则不同,心里灌了铅,好像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许三多只能闭紧嘴巴。 袁朗凝视他良久,在许三多开始感觉胸口烧火时露了笑:“我当然相信你,不过,我在想,是不是他给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不对劲?” 许三多不愿意撒谎,但也不愿意回答,他仰视着袁朗,自己也不知道带了恳求,在袁朗眼里,显得可怜得要命。 “如果他说什么混账话,你直接揍他。”袁朗叹了口气,手搭上许三多的肩膀,细心地避开受伤那处,可依然近得能让许三多感到他呼出的热气,这使得他说话像蛊惑,“别相信他们,都是个顶个的谣言家,说话只能信三分。” “相信我,嗯?” 许三多猛地把头垂下,沉默,他意识到这是一种不明显的抵抗,虽然很没道理,但它确实存在。 也许袁朗能察觉到,黑发像毛乎乎的青草顶在后脑勺上,脖颈弯下一个稚嫩的弧度,他心软了下来,便看这样的抵抗也像是草芽破土,带着柔软的生机。 袁朗半阖双眼,只觉楚成峰实在该死,偏偏招上他的人,招也罢了,非要折腾到小孩想七想八,思索间他握紧拳头,揉皱掌心的纸。 “揍人……”许三多忽然说,“要是你呢,队长?”话音落下,他自己反倒愣了。 论朋友的关系,也许队长会受伤,论上下级的关系,也许队长会生气,许三多很快意识到这是僭越,和挑衅。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许三多慌张之余,对自己也觉得陌生了。 可是,短暂的沉默后,袁朗竟舒展了眉头,语调很轻松:“是我也一样,给你授权,不算袭击上级!” 从他陡然转好的态度,许三多知道这事算翻篇了,尽管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场“质问”和“剖白”的结束和开始一样突然。 许三多眼里还带着茫然,队长已站起身,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楚中校给的名片被他一把扔进垃圾桶。 别管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糊涂的问题,清楚的问题……总之,问题已经解决,袁朗正欲俯身摸上他的脑袋,许三多已翻身坐起:“我送您,队长。” 袁朗拒绝了,他让许三多好好呆在床上,把自己养得生龙活虎,别再给他添麻烦,演习的事更别想了,他袁朗那不缺那点人手。 这一次,许三多没有提出异议。 队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绷紧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去渐渐松弛下来,许三多盯着袁朗刚刚坐着的那片虚空,左手化成一把枪的模样,顶在自己太阳穴,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许三多! 新兵选拔在即,因为与冯理沾了点亲,袁朗本不想牵涉过多,可是铁路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他只能听从命令,置备好场地后,把指挥权交给楚成峰。虽然身上的责任轻了点,这一趟跑腿却是避无可避。 他们离开时,天气预报说是有雨,果然天色如约黯淡下来,黑云被大风吹得聚了又散,天光便时而明时而暗,过了一会儿,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 袁朗套着黑色雨衣,身后跟着同样穿着的成才和吴哲,三双军靴踏起的水雾没入愈加大的雨中。 唐梓欣收回视线,“啪”地一声落下窗户,让雨珠拍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看向身后的许三多,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正对天花板。 “雨下得很大,据说要下好几天。”唐梓欣边说着边走向许三多,“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 “世界上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也许吧。”许三多道,“有时候人很奇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唐梓欣坐到许三多的床边,许三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怎么庄重,忙不迭坐起身,唐却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上半身再贴回床面。 打了好几次照面,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许三多,现在看来,个子不高,脸蛋普普通通,说话也不怎么机灵的一个年轻人,但总让人疑心他有一根顽骨撑着,和她见过的士兵们都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袁朗时,他年纪不大。”唐梓欣笑道,“当时环境真是乌泱泱乱糟糟的,我忘了打麻药,一刀下去,你猜怎么着……” “他肯定叫了。”许三多很捧场。 “对了!”女人好像很开心,许三多也忍不住笑了,他自己都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渐渐的,女人收了笑,眼睛盯着许三多,后者觉察到有些不对:“嫂子?” “你觉得,袁朗是个英雄吗?”唐梓欣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许三多当即怔了,想了想后说:“是。” “我当时就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你知道吗,许三多,我一直在想,这么一个英雄,有这么不平凡的事业……”唐梓欣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愿意,我愿意牺牲一些什么,这是我人生中最有勇气的时刻。” 许三多听着听着,有些钦佩,英雄是一种荣誉,却也像是一种禁锢,隔着人眼和想象的英雄既单薄也厚重,许三多自觉不能像嫂子一样承担它,哪怕只是两个字而已。 “这算谈心吗?” 在对方点头后,他大声说:“是。” “……你不用搞得像接受命令。”唐梓欣被他整的没状态了,“我又不是当兵的。” “可是,你比我更像。”许三多凝视唐梓欣的眼睛,在那双美丽的飘浮的双眼露出疑惑时,他解释道,“你比我更像一个兵,尤其是听完刚刚你说的话以后。” “是吗?”唐梓欣没怎么在意,她凑近了点,握住许三多的手臂,“三多,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很清楚,但是现实,和我们想象的并不相通,人也好,事情也罢,你明白吗?” 就像她对袁朗,怎么能说不是呢,至今,他、或者自己仍置身于迷雾。 许三多停了很久,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像是看到很远的地方去,唐梓欣发现自己第一次看不透他的情绪,许久之后,许三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嫂子。” “你要赶快长大,不要依赖别人。”唐梓欣的低喃和许三多心底隐藏的某个声音合在一起,他感到心脏震动起来,鲜血在血管中电火花般窜动。 尽管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看着许三多发生细微变化的眼神,唐梓欣笑了,模模糊糊间,她闻到一种反叛的味道。 摸了摸许三多的脑袋,她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快意,不管袁朗对许三多如何关照,诚然袁朗统治坚固、无懈可击,可是你关照的对象是个男人,他甘心做你掌心里的一个乖孩子吗? 我不是嫉妒,唐梓欣告诉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复而已。 “那么三多,都是个大人了,有没有考虑找个对象呢?” “对象?” 此刻,袁朗的心情并不美妙,因为特殊任务,楚成峰的一些兵被抽调走了,计划被打乱了,他调整布置又花了两天,颇费功夫倒也罢了,作为自己拉来的盟军,楚成峰还在眼前窜,袁朗颇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幸而他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只能将火气按下,强行克制,等选拔赛结束再说。 压抑了情感的袁朗越发像台冷冰冰的机器,恨不得日夜都浸在工作里,活脱脱的一暴君,等盛着候选人的车轰隆隆驶来后,别说别人,连王冉都舒了一口气。 冯理和他的战友就挤在这闷罐子车里,随着节奏摇摇晃晃,他抱紧手里的枪,紧张又激动。 下车后,一个面无表情的军官喝道:“列队!”他身边跟着一些兵,均全副武装、目光如炬,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的杀气。 那位军官简短地讲了规则后,冯理和陈水生对视一眼,从他的话里,选拔赛的残酷揭开了帷幕。 与陈水生不同的是,冯理警戒之余,还有一点期待,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肃立的敌军们,在陌生的脸中认识出几张眼熟的,可是偏偏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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