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几句?” 楚成峰讲完,侧头看向一边的袁朗,袁朗正抱肩靠在一辆车前,全副武装、脸带油彩,要不是嘴角叼着一根烟,候选士兵们还以为这也是一个劲敌,他松弛的肢体动作在一圈肃穆的士兵中有点格格不入,看上去不像参与围剿,至少王冉就觉得这家伙纯属在装逼。 被楚成峰点名后,袁朗挂上虚假的笑容,走到队列面前开了几句玩笑,成功挑起一众尖兵们的好胜心。 他的目光从队列中淡淡扫过,没在冯理面上着落,倒让冯理长出一口气,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袁朗。 尖锐的哨声冲破天际,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颤音,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一个字:赢。 赢了,拿到入场券,输了,灰溜溜回去……自从冯理站到这里,就没想过输。
第17章 面目 冯理面临着许三多一样的困境,天公不作美,距离目的地只剩一里时,骤起大风,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更不要提漫天的黄沙阻挡了视线,当然,往好处想,也延缓了敌人追击的速度。 他和陈水生一步步向前挪,在昏黄的风沙里模糊成两个灰扑扑的影子。 陈水生想张口说话,却吃进一嘴的沙,赶紧呸呸两下,冯理咧嘴笑了,脸脏得看不清,就显出两排牙。 他们有地图,有指北针,却缺粮,缺水。地图显示,悬崖是条绝路,只能走一条羊肠小道,即使对军事没有了解的人也能看出那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虽然知道老A不会一网打尽,但依然可以预料到此处的凶险,冯理朝陈水生不断打手势,后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枪。 早已埋伏的人也恭候多时了,枪声响的刹那,冯理和陈水生跳到一块掩体后,边打边退。 指挥室依然是人来人往,因选拔赛的规模较之前更大,四下更热闹,楚成峰在脑中过了一遍战况,看向旁边的袁朗:“再紧的口袋也要留条缝……我不喜欢做没结果的事。” 袁朗正抽烟:“应该的,情况不一样,毕竟是选拔赛,再说了……”他朝屏幕示意,小径上枪声连成片,“世界上有几个许三多啊?” 到现在剩下的十几个兵里,没有一个冒险走悬崖,他们知道敌人张开了口袋,却依然选择走进去,某种程度上,既是一种勇敢也是一种懦弱。 王冉拆台:“世界上有几个袁朗啊?” 袁朗暼他一眼,边笑边点头:“没错没错,所以世界上没有几个的许三多活该在世界上没有几个的袁朗手下做事。” 他在这懒懒散散的翘着腿弹烟灰,跟个军痞似的,王冉看着很不顺眼:“你过来打酱油的吧,要不就别来。” “谁想过来,要不是领导非催我当监军,我还想在医院陪老婆两天呢……” 楚成峰往后一靠:“所以就推给我?前两天张扬他们出任务去了,就因为你这事,我没亲自带队,袁朗,做人要讲点良心。” 袁朗心下嗤笑一声,面上却笑盈盈:“怎么能叫推呢,这叫组织交给你的重要任务,是出于对你能力的信任,你这么说倒不像样了。” 楚成峰知道说不过袁朗,转而问:“许三多怎么样了,怎么没见他。” “感谢你记挂我们许三多啊。”袁朗抬起眼:“好得很,能跑能跳、能笑能闹。” 随即看向屏幕,黄沙中,冯理的身影若隐若现,以袁朗的判断,如果没有意外,冯理应该能进来,他的表现在这一波中的确出类拔萃,袁朗把烟按灭了,若有所思。 抛去亲戚这一层关系,袁朗确实很欣赏冯理。 这边战场大动干戈,那边医院确实呈现截然相反的祥和之色,这个时节细雨纷纷,许三多只能留在房间里,除了小护士和唐梓欣偶尔找他说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看看书,做做运动。 无声的房间,唯有雨点拍打在窗户上,发出轻盈或是沉重的声音。许三多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留守七连的那段日子,他并不寂寞,反而感到淡淡的安心。 在这种全然适合思索的环境下,许三多终于有时间想想了,诚然,他总是想得比别人慢点,那就多花点时间想。 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心里很毛糙,好像长了一簇草,不应该呀,班长走了,已经割掉了自己心里的最后一把草。 他胳膊上的伤渐渐好了,有天,小护士给他递了几本书,说:“唐姐嘱咐我了,怕你无聊,我给你找了几本书,喜欢吗?” 许三多翻了翻,朝她笑:“谢谢你,也谢谢嫂子,我很喜欢。” 于是许三多开始读书,不带目的去读,在阅读中,他又找回安静的感觉,纸页慢慢翻,和着外面的潇潇雨声奏在一处。 小护士没事就找他玩,聊聊天,抱怨这天怎么也不见好,许三多看书时,她就琢磨盆里的花花草草,拿着剪刀这里“咔嚓”那里“咔嚓。 许三多想到吴哲,他们俩好像有相同的兴趣,不过女孩子总是细心一点,吴哲就从不会修剪。 就像小护士所说,也许真是老天爷特别伤心,雨下个不停,中间有半天停了,但黑云密布,天色阴晦,人一吸气就有密实的水汽压入肺里,短暂的中场过去,又酝酿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种天气,人们都不愿意出去,许三多借着这段安逸的日子,慢慢着也就快看完一本书了,等他合上尾页,小护士拿着药正走过来,见他的动作,她问:“好看吗?” “好看,讲的是一个男人和他的情人去上山度假,然后他得病死了。” “没了?” “没了。” 小护士就撇嘴,把药瓶扔给许三多:“一天两次,一次一颗,消炎用的。” 扔完她想走,许三多看看药,看看她,她璇身又坐下:“那天路过你病房,恰好听见你和唐护士聊天了,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拒绝了?”又补充:”我觉得听人隐私不好,后来赶快溜了。” “我知道。”许三多眼都没抬。 小护士愣了下,“你知道我在,不会吧?” “怎么不会?”许三多眨了下眼睛,同龄人处久了,也勾出他的幼稚劲儿,脸上做出秘密的神色,却不说话,小护士屏息,微微瞪大了眼睛。 许三多才说:“门没有关紧呀,你的脚步声,你的身影,哪怕是闪过,这里……” 他点点耳朵,又点点眼睛:“还有这里,都能抓住。” 小护士被他唬住了:“好吧,不愧是人民子弟兵……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拒绝,我快好奇死了!” 许三多说出自己还欠了债,整整二十万,那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呢,更别提自己的工作性质,连面都难见,如何能担起责任来? 二十万真不是一笔小钱,见许三多黯然的表情,小护士想了想,安慰他:“不要紧,要是有爱情,钱算得了什么!” 许三多声音越来越小,“我不高,不帅,也不会说话,只能被队长护着,一点本事也没有。” “你、你会侦查啊,还会打拳呢。”小护士说,“再说了,就算你是个牛粪吧,万一真有个瞎了眼的鲜花,非要喜欢你……哎呀,你别瘪嘴,我话说难听点,道理是这个道理吧!” “你说的对,可是,就算我是个牛粪……”许三多艰难地接受了这个比喻,虽然不太情愿,“也有牛粪的责任,责任就是责任,哪怕女孩愿意,我也不愿意,现实的问题就摆在那儿,我没办法回避。” 小护士听了,竟然觉得心里也跟着沉甸甸了,她看着眼前的青年,稚气未脱的面容好像比她还小,但似乎总是给自己背负了一些什么,那不止是心事重重,而是静悄悄、轻飘飘地走进火里,烧起来却不言语。 她沉默了一会,说:“想帮她担起责任,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并不需要呢,就比方说我吧,我不需要谁帮我负责,只要我乐意,我自己愿意承担一切结果。” “再说说你吧,把她的选择权剥夺了,又不是她爸妈,她爸妈也没这个权力啊……总之,我觉得相互尊重,谁也不要替谁担责任。” 她说完后,见许三多惊讶地睁着眼睛、像是第一次听说地球是圆的一样,她脸一红,讷讷说不出话了。 责任两个字,许三多很难讲它到底是什么,它神圣,却也平实,时而是负在身上的大山,压得人寸步难行,时而是存在心理的一点重量,不至于让人同柳絮般飘零。 许三多放下书,半天没缓过神来,无论是何种角色,军官还是士兵,队长还是自己,军人的身份让他们理应为别人承担责任,这让他们成长为堂堂正正的男人,却也忘了如何放手,这算是吴哲说的“体制化”吗?干预与接受,本就相伴相生。 似有明悟之时,忽然,窗外传来巨大的鸣声,这是救护车的鸣笛,而且不止一辆,此起彼伏地交奏在神经之上,在潇潇雨声中显得更加尖锐。 许三多和小护士齐齐转头。 潮水般的攒动脚步和人声呼喊随即在门外漫起,小护士肃了脸色,她迅速起身,对许三多说了句“我去看看”,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 许三多冲到窗边,打开玻璃窗,刺眼的红光和蓝光交融着闪烁,雨点纷纷砸到脸上。 他无暇顾及,听到更加清晰的人声“慢点慢点”,“太多了”,“人手呢?再来点人”…… 他坐不住了,穿上鞋,以战前准备的速度跑出屋门,走廊如预想中的混乱,医生和护士们混杂的白色人群向某个方向流去,有些病人正好奇地探出头观察情况。 许三多来不及想太多,向医护人员离开的方向跑去,转眼间混杂在白色洋流中,却因跑得太快变成一道显眼的急流,时而引来惊诧的几眼,但情况紧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就这样,他悄无声息地冲到最前线。 最先席入眼帘的数辆闪着红光的救护车,几个医生正艰难抬着一只担架向门口跑去,有人在喊:“还有人吗,伤员很多!” 正是唐梓欣。 她抬起伤员的颈部,试图做一点急救措施,经验丰富的她几乎在瞬间判断出伤势,必须进行手术,可是人手不足,只有两个力气小的女护士占了另两角,剩下一处没有人来担,担架起不来,伤员紧闭双眼,却只能停在原地。 唐梓欣心中焦急不已,想喊人又不知道喊谁,正当她狠了心要往上抬时,却见一个身影冲进来,拍了拍她的手,她下意识松开,却见担架平稳地向上送,视线上移,是穿着病号服的许三多,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已接替过她的位置,两只手握上担架。 “别着急,慢慢往上起。”许三多快速地说,声音沉稳,“来,听我的指令,一二三。” 其余护士总算找到主心骨,按他的指令用力一抬,担架腾空而起,稳当而不失快速地向医院里前进,唐梓欣很快反应过来,小跑跟着担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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