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枪身擦得铮亮,别到腰间,才看向许三多离开的方向: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许三多。 许三多哪里知道两位长官对他的议论,他猜过被雪壳包裹的黑石,紧紧跟在张扬和白三的屁股后面。 这次他们要护送一个包裹,内容未知,不过据白三推测,应该是某种违禁品,按照雇主要求,他们需要把它交给指定的接头人。 “他们不怕我们拿走吗?”许三多问。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白三呵呵一笑,“只要能承担代价,你在这里可以做任何事,记得,实力为王。” 白三,虽然是笑眯眯、爱说话的,但给许三多总有些有些说不清楚的危险感,他的直觉向来敏锐,所以在得知白三竟然是狙击手后,他才恍然大悟。 他们需要通过一个隘口,那里非常容易被伏击,进入之前,白三矮身在附近的一个凸起的雪坡后面,对许三多和张扬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小心。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出发,两只疾驰的豹子一左一右冲过小道,许三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他突然抬枪,向某一个方向点射两下,和狙击枪炸出的弹孔并列在遮挡物上。 张扬趁此机会,一个翻身跃到雪堆后,往对手的方向连打了一梭子。 楚成峰对他很放心,事实正是如此,许三多的出手冷静而精准,他用半自动步枪击溃一个机枪点,在对面彻底哑声、逃跑后,完成了这场毫不拖泥带水的首秀。 白三跃出来,和张扬、许三多各拍一掌,他大笑出声,张扬也勾起了唇角,许三多一愣,汗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他还没学会享受胜利,所以笑容略显腼腆。 “干得漂亮!”白三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欣赏和探究。 “他肯定能行。”张扬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我早就说过,你们还不信。” “信了信了。” 任务结束后,满载而归的三人回家,正遇上除了刚回来的小马,小马一眼就看到白三甩着手里的美金,眼一亮就要接到手里。 白三如同赶苍蝇一样:“去去去,组长在不,我上交给他。” “我知道,摸摸还不行嘛?”小马讪讪道,指了指后面,“去吧,在里面呢。” 里面除了楚成峰和王冉,就律师一个人,其他人应该是还没回来,三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面色有点严肃。 见到许三多他们进来,便止住了口。 白三把今天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着重夸奖了许三多的表现,把许三多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对这样的结果不算意外,楚成峰仍有点惊讶,以他对许三多并不算多的了解,要一个和平主义者投入没头没尾的战斗应该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没想到许三多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 “他们不能动手。”许三多平静地回答道,“平民不会开枪,开枪之后,就是敌人了。” 在心里,他想,也许这比老A要好些,至少,这些人是先举起枪口的,兵有兵的解决办法。 楚成峰意识到什么,突然问道:“今天,你没杀人,对吗?” 随着他话语落下,屋里的氛围一冷。 “我……”许三多哑口了,“我,我还需要适应。” 人们都看着他,许三多垂下眼睛,脸皮快要烧起来,在这些目光下,他变成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捏着手心。 许久没有人说话,当他不知何意地难受不已时,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是张扬,站在他身侧的白三懒懒地说:“不着急,慢慢适应呗。” 两人一左一右,分明是护着的意思,律师推了推眼镜,说:“谁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许三多,你没有收到指令,当然可以不这样做,有时候……在柯加西,杀人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王冉:“就是就是,咱们不比你们老A,一板一眼的,我们二三五还是很灵活的嘛。”说罢,他给了楚成峰一肘子,楚成峰点头,他本就没有责怪许三多的意思,温和道,“我又没批评你,别慌,干得挺好,以资鼓励,今天给你加个餐吧。” 许三多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响没有说出话。 二三五条件不比老A,加餐,其实就是几罐肉罐头,许三多吃着,咸得齁嗓子,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吃完了。 结果吃撑了,又被大家嘲笑一番。 二三五的人喜欢开玩笑,和他们相处久了,许三多才知道,这些人上午说的话,下午就能忘,令人备受困扰的“羊崽”不过是逗他玩的,再后来,许三多多了一个真正的代号“白羚”。 “反正都是羊,没差别,而且你第一次来就来了白羚,多有纪念意义啊。” 队友们都这么说。 凡听说过白羚的人,不难联想到那片洁白却险峻的死亡地带,或许正因如此,后来,每当听到“白羚”两个字,雇佣兵们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个表情无辜,下手冷酷的中国男孩。 他们喊他,K的白羚。 几星期后,帮派火并,许三多手上沾了一条命,或许有好事者会感兴趣地谈论他如何扭断了帮派老大的脖子,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许三多盯了这双手多久,内心的幽暗不为人知,就像落在柯加西的雪花,下了,被风一吹,又埋起来。 回想过去,虽偶有惆怅,离别的隐痛已淡了许多,可能真像子曰说的一样“长大了”。 老A的两年如梦一场,许三多有时候会想起袁朗,他升职加薪,家庭和美,意气风发……应该会是这样。 这样就挺好。 在异国异乡,许三多收不到信件,见不到故友,像一只风筝,被一根细细的丝连往国内,只能靠回忆缓解思念。 半年后,楚成峰和王冉要回国一趟,向上级汇报工作进展情况,王冉问许三多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许三多拒绝了,他写下一些账号,拜托两人帮忙转账,一个是账本上的债主们,还二十万,一个是下榕树老家,给爹汇去,一个是陈小巧的账号,他帮她办的存折,便留心记下来。 王冉得知他不去后很惊讶,楚成峰也有一些,他什么也没问,把纸条接了过来,个把天后,两人返回柯加西,说事已经办好了,然后带给许三多一个消息。 许三多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你知道吗,袁朗,离婚了。” 昏暗的灯下,三人都沉默不言,许三多死死低着头,半张脸都浸在黑暗里,王冉说:“你们队长,他像是没受什么影响,但是我觉得,他快不是他了,我的意思是……” 他欲言又止,只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不说了。” 楚成峰的目光如雾,若有若无地在许三多的头顶飘荡,最后不露痕迹地收回。 失了魂似的飘了出来,许三多一个不察,撞到子曰身上,被子曰揽过来,他敏感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许三多,许三多说了。 先是沉默,然后子曰说:“既然发生了,我们不去评判对错,先接受它,好吗?” 许三多没反应。 他的脸色仿佛是被冻坏一般,子曰神情复杂:“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你对别人的事何苦上心?” 这次许三多像是突然地惊醒,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要克服。” 留下这句话,他飘回到自己屋里,在床边坐了良久,后捡起桌上白三剩下的烟,用壁炉点了。 烟草刺鼻,很久都没抽过烟的许三多猛咳起来,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的木头纹路,且抽且不抽地含在嘴里。 淡蓝色烟雾弥漫开来,许三多似乎回到柯加西的那夜,袁朗就用壁炉点了烟,倒在他身边抽着,闻到的味道不知道是今晚的,还是过去的……真苦啊。 克服,克服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他对自己说,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这样自以为冷酷地想着,一闭眼,却想到,谁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半晌,等黎明传来又一轮暴雪的呼啸声,他才堪堪睡着。
第67章 两年 许三多一推开门,被光怪陆离的色光刺得眯了眼,酒吧的声潮一时间漫过了微型耳麦中的律师的声音。 身旁的小马已经像个打算彻夜长醉的酒鬼那样“哇哦”了一声,他甚至对着擦肩而过的美女吹了个口哨。 许三多嘴唇微动:“我们已经进来了。” “听到了。”律师不无刻薄道,“我希望在任务过程中,小马不要跟猴子一样突然蹦蹦跳跳起来。” 白三的大笑声中,小马的脸几不可见地僵了僵,许三多也笑了一下,及时解救了他:“目标在哪儿?” “右转。”律师说,“看到卡座上那一群人吗,总共五个,戴墨镜的就是目标,除他活捉以外,其余全部清掉。” 他们身处异域小国的边境,这里治安极乱,是附近出了名儿的狼窝虎穴,盘踞着各大帮派、贩毒集团、黑矿主等势力团体。 前两天,K接了一个单子,帮助某黑帮清理门户,楚成峰派了律师、白三、k2、小马和许三多五人处理,这也是许三多伪装成顾客进入此地的原因,不然他可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音乐的鼓点震耳欲聋,加上彩灯炫目,目极的一切都在振动,许三多的视线穿过舞池中的人群,落到吧台一侧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不是别人,正是k2,他的面容平和而无攻击性,做服务生也不显得违和。 k2和他视线相触,走上前来,引着许三多和小马到座位上,微微躬身问:“您需要什么酒?” “不需要,谢谢。”许三多说。 “我想。”k2微微笑了,带着彼此能意会的深意道,“您可能需要一杯牛奶。” 小马四处张望一下:“给我来一杯白色玛格丽特,多加冰。” k2点点头,离开了。 耳麦中,白三玩味地声音响起:“牛奶?牛奶是什么特殊暗号啊?” k2:“什么暗号也不是,你不觉得白羚该喝点牛奶吗,长长个儿。” 许三多:……果然。 几人都笑起来,不怪他们爱拿许三多开玩笑,许三多一张毛嫩嫩的脸,在酒吧里坐着,倒像是被谁骗来一样。 “好了,我和白三已在外围布控完毕。”律师正了正神,道,“就等你们的信号了。” 许三多和小马同时说: “收到。” “知道啦。” 酒吧的规模不小,换了一个更激昂的音乐后,舞池里气氛再次扬上高峰,人影凌乱,光影纷繁,从人群中穿过的k2声音有点若隐若无,“分配下人头,大的那个交给许三多吧,黄毛和带鼻钉的,交给我了。” 小马:“可以啊,剩下的给我。” 许三多靠在软皮沙发里,就着k2端来的牛奶慢慢喝着,这样子让小马直想笑,要是让柯加西的人看到白羚还在喝牛奶,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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