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冯理有些失望的是,许三多脸上浮现一个吃惊的表情,在明白他的意思后,很明显没放在心上地朝他笑笑:“我走了。” 战场上的人已经是稀稀疏疏了,很多班都已列队离去,只剩下一些兵小声谈论着什么,的确,这场演习有太多值得谈论的。许三多也并未完全从冯理刚刚的话中回过神,冥冥中升起一种预感,或许他还能与冯理再见。 也许是因为刚刚冯理叫住他,许三多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静默着被日光拉得很长,正如当年在第一次演习中,队长在自己眼中显现的那样,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标。 他堪堪在规定的时间赶到集合地,到的时候还喘着气,还不等他歇一歇,就被成才提溜着背包上了直升机,他人还晕晕乎乎着,就听齐桓在点名。 他是最后一个,答了到,随后便看见齐桓对驾驶员做出起飞的指示,许三多下意识地说:“等等,队长呢?” “他有事,让咱们先回去……好了,大家都坐好,这俩月真是累趴我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大家纷纷应声,以很快的速度坐好,整理自己的背包,时不时聊上几句,许三多也低着头系好奔跑时散下的鞋带。 “听说你们这次碰见个有意思的人?”高强度消耗过后,吴哲八卦的兴致不减,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玩味地问向许三多。 “是啊。” 见许三多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吴哲体贴地没有多问,把成才拽到一边拷打去了。 许三多在心里默默感谢了吴哲的细心,靠在窗户边,眼睛因为困倦而半眯不眯,他们正飞越在一座山脉之上,他用手指在玻璃上描摹那些青黑色的脉络,思绪慢慢飘到名叫冯理的士官身上,心里不由升起一点好奇,不是对这个很有志气的年轻人,而是他口里的袁朗。 许三多叫袁朗队长,其他人也叫袁朗队长,大队长生气时直呼他的名字,陌生的人叫他袁队长、中校或是首长,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某个人叫袁朗表姐夫,听上去很奇怪,很意外。 不同的称呼代表不同的身份、角色,或许袁朗在他面前只作为“队长”而呈现,那么其他的呢?其他的身份,其他的性格,其他的样子……许三多好像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即使在上次见到嫂子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队长像一个折叠的纸飞机被渐渐打开,而他之前仿佛从未意识到这点,也许只能后知后觉认出几道熟悉的折痕。 在淡淡的疑惑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多被吴哲晃醒,他看到基地的轮廓在云间渐渐清晰,目的地快到了。 下了飞机,许三多忽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挥别了想拉他去寝室的齐桓,遥遥喊了一句:“我的信!信!” 生日时收到的信件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当时刚结束工作,便马不停蹄被拉上飞机,前往一个陌生地以应对刚刚结束的这场演习,这些天里根本没停脚,许三多又累又疲,但想到的信,能堪堪打起些精神来。 齐桓也喊:“等等,先等等!” 按基地的规定,为了防止士兵泄密,来往的信件都要经他们直接上级的手,许三多不知道这个规定,现在袁朗没在,只能由齐桓去代领,检查一遍后再交给许三多。 “你先回宿舍吧,我去收发室一趟。”齐桓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于是许三多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回到宿舍洗了脏衣服,冲个简单的澡。 等他出来时,正好看到齐桓收起最后一封信,将一沓子信件和几个包裹递给他,眼里有零星戏谑:“喏,收着吧。” 许三多没接收到他的信号,道过谢后接过东西,坐到自己桌前,这些东西铺满了一整个桌面,显得满满当当。 他先看信,有从老家寄过来的,有从师侦营寄过来的,有班长他们从外面寄过来的,他们的信清一色都很厚,被许三多留在最后看。 让他惊讶的是还有一些他教过的士兵寄过来的信,多是问候和探讨问题,还有来自七连其他几个班的人也寄过来的一些祝福和问好……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他过生日的,许三多又是惊讶又是喜悦,这感觉好像是过年,连去年都没有的待遇让他感觉自己的二十四岁生日忽然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的日子。 带着不自觉的笑意读完这些来自战友的信后,他才打开剩下几封。 第一封信是马小帅寄给他的,附带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只手表,表盘精密,指针细致,看起来大方极了,马小帅说这是他、甘小宁和高城一块挑的,当然是高城拍的板,他在信里长篇累牍地夸赞高城审美一流,看起来像是被谁监督着写似的。 连长那总是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许三多捧在手里,怎么看怎么喜欢,想摸摸却又怕碰坏,摩挲半响后才小心翼翼收起来。 他带着微笑打开第二封,是史班长送来的,史今写了一封长信,叙述往昔,谈谈当下,言谈间颇有关切之意,让许三多感觉班长好像就坐在他面前说话,用耐心和温柔的眼睛望着他。在最后,史今话锋一转,谈到许三多的年纪,他自己结婚生子后,生活多了一些不尽人意之事,但他说那是辛苦却甜蜜的。当然了,他有时候也操心许三多的个人问题。 “可以先谈谈,谈恋爱也是要学的吧。”老班长无不试探地写道。 许三多性子倔,很多事藏在心里不说,这小子以后也是要学着和女孩交往结婚的,教史今如何不担心他? 他虽然性格温和,但行伍出身的人性情里多少有几分说一不二,他直接给许三多寄来一个小册子,上面粘着全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征友信息。史今无不玩笑地说因为这事,老婆差点以为他别有用心,要许三多可得好好珍惜他的心意。 许三多拿着这个薄薄的小册子,忽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匆匆暼了一眼,又触电般匆匆移开。一时间他像好龙的叶公,虽然幻想良多,但等真的呈现在眼前时,它忽然又变得陌生和恐怖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唰”地合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还欠着钱呢,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他想,随后便因想到这似乎又是自己逃避的一个籍口而羞愧了。 没出息,没出息……许三多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像骂自己那样没出息地把史今寄来的小册子收到角落,很沮丧地打开下一封信。
第8章 意外来者 凳子在地板上“刺啦”划出一声响,看到信后,不夸张的讲,许三多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娟秀字体来自一个陌生女孩,羞涩地表示早就听过许三多的名字。 “请问,你们使的是真枪吗,大炮真的有电视上那么大吗?” 她是寄错信了吗?许三多看了又看,间或揉揉眼,可收信人一栏分明写的是许三多! 他把手里的信放下,又拆开下榕树寄来的信封,两封信合在一起看,总算琢磨出点味道了,可是他越明白,眉头拧得越紧。 刚刚的动静引得齐桓看过来,他正在把两只脚泡在脚盆子里,惬意地很,反观许三多一脸严肃,看起来甚至有点难看。 “咋了?” 许三多抿着嘴,半响没缓过神来,而后把许百顺寄过来的信递给齐桓,“我爹把我的地址给了一个女孩,人家写信过来了。” 齐桓迅速浏览了一遍,信上字数寥寥,透露的意思却是说一不二。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是说,你家出事之后,你爹脾气好多了吗?” “这么多年的性子,也不是说改就改的。”许三多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可怜,连齐桓也忍不住安慰他:“别垂头丧气的,这不是好事吗?不想谈恋爱?” “不是想不想谈的事,我爹让我马上回去,跟姑娘见一面,他给人家拍胸脯保证说我答应什么什么时候见一面,姑娘在信里也提这个了……”许三多越讲越磕绊,脸也涨的通红,纯粹是急的。 “事先、事先也没跟我商量,我都不知道这事,这不是骗人家的吗……我,我哪能有时间啊!”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就是不太好办,许百顺直接了当说如果许三多回不去,他老子的脸可要丢尽了。许三多从没觉得自己老子的脸皮有多重,现在倒感觉出两肩有说不出的沉。 反正许百顺的话说尽了,意思也很明白,哪怕下导弹发洪水世界末日了,说什么也要幺儿回去一趟。 许三多愁得很窘迫,隐约感觉出这次爹是认真了的。 他把头埋到信纸堆里,一副恨不得溺死在里面的样子,齐桓一开始以为这小子开窍了,先前一直抱着玩笑的态度,现在也渐渐觉得这事麻烦起来。 “批假,得让队长来吧。” 听了这话,许三多“嚯”得抬起头,眼神求救:“齐桓,你知道打哪个号才能找到队长吗?” 眼见老父亲用文字以死相逼,许三多只能琢磨琢磨请假的事,虽然觉得成功性不大,但他想听听队长的意见,不论成与不成,但凡他下话,许三多心里就会莫名扎实一点。 在齐桓的帮助下,许三多成功申请到使用电话的机会,他输入那几个数字,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缓慢的“滴”,他心里装着事,情绪便也吊着。 直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出现:“你好,哪位?” 对方不是袁朗,而是该军区接线员,许三多按下失落,向接线员询问袁朗的消息,接线员一时并没想起袁朗是谁,许三多只好向他描述队长的样子,总之是有些威风的,又有些亲切的。这些话把接线员逗笑了。 听到对方的哼哧笑声,许三多恍然想到,袁朗是他的队长,但这队长的样子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到的,他只好又解释说是这次演习结束后一同进行复盘的中校,应该经常在那边出没。 “中校。”许三多强调,又加上,“三十岁出头。” “噢噢,好像见过。”接线员这才像想到什么似的,不知道在电话那边操作了什么,安静了一会儿,“你稍等,我把线接过去。” 对面又恢复成单调的声音,许三多在心里叹了口气,向窗外望去,窗外虽不至于是郁郁葱葱,但也见了不少绿,晚春的太阳耀眼得像夏日。 在他数到第三十七时,电话被接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喂?” 许三多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和走走动声,略微有点吵。 “队长。”许三多喊了一句,声音放得有点软,没办法,连他也知道求人办事总要听话些。 “等下。”袁朗似乎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声音在没有杂音的背景下更加清晰,“许三多?” “是我,队长,你过得还好吗?” “还行,乱七八糟的会,来回跑,比打仗还费心,可是把我累坏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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