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心中微惊,心想官家对诸非相的在意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深,思忖着地答道:“宴会结束之后已有数日,诸非相与六分半堂往来甚少,反倒去了金风细雨楼做客——依臣之见,诸非相不服雷损。” 既然不服,自然没有雷损收服诸非相一说。 赵佶自然知道汴京种种事情,听蔡京如此判断,又想起当初雨夜所见的赤衣年轻人。 赤衣墨发,虽然笑着,却给人以不可触及的疏离感。 那样的人当然不会甘于屈居人下。 也许雷损的试探在诸非相看来,犹如猴戏,只有可笑。 蔡京琢磨着官家对诸非相的在意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只是不知道这兴致会持续多久。 正这么想着,他便听见赵佶用一种欢快而又充满自信的语气道:“太师,朕要见诸非相。” 蔡京忽然明白,官家的兴致大约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的。 身为一名合格的臣子,自然要满足君主的愿望。 蔡京当即便应下准备赵佶同诸非相见面的事宜,赵佶想象着自己在诸非相面前暴露身份,诸非相会是何等神情,便不由自主地感到愉快。 然而—— 诸非相没影了。 诸非相在住处暴露后并未离开,有心人都知道他的住处,然而知道住处,却不代表一定能见到他。 还有可能堵也堵不到他。 诸非相我行我素,当他发现住在那家客栈并不能给他带去新乐子之后,他便相当果断地放弃这个住处,另寻新屋,就这么与蔡京派去邀他的人失之交臂。 蔡京派去的人得知诸非相退房,冷汗淋漓地回去告知蔡京,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蔡京挥手让他下去。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官家想要见他的前一日离去,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尽管未能得偿所愿,但蔡京还是将情况与进程如实禀告——有时候坦诚并不是件坏事,反而是件会加重信赖的好事。 果不出蔡京所料,官家并未怪罪于他,甚至将“见到诸非相”当做一件颇有挑战性的事情,显露几分兴致勃勃;蔡京对此并非乐见其成,毕竟诸非相只凭种种传言便可见其人行事随心,我行我素,非是好掌控的人物——然而赵佶因为蔡京并不阻拦他的行动,又多分给了他几分信赖,这却又是蔡京想要见到,是以蔡京不言不语,只默默地陪赵佶参与到“寻找诸非相”的游戏之中,可谓忠诚至极。 诸非相在蔡京的人开始寻找他五日之后才发现自己正在被寻找一事,在那之前他猫在汴京城外的明月山里挖草药,或者做些别的事情,待从山里头钻出来,打听到汴京城内的种种事情,随后顶着身破破烂烂布满尘土的赤衣往街上一杵,看见他的人纷纷蹙眉掩鼻,避之不及。 而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人也在其中。 诸非相背着沉甸甸的竹筐从那些议论“诸非相”的人身边走过,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寻了家客栈给了足够的银两换得房间与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顿热水澡,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随后躺在床上睡了个好觉,并一觉睡至翌日清晨,对外界的事是半分也不关心。 蔡京的人手苦寻诸非相无果,眼见官家愈发不耐烦,蔡京只得托雷损替他多注意些。六分半堂的弟子满布汴京,若说寻人,六分半堂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只是这回,六分半堂真不敢说第一。 这回的第一既不是六分半堂,也不是金风细雨楼,而是六扇门。 诸葛正我,乃蔡京的头号政敌,亦是当朝太傅,历经三朝,获封神侯,是六扇门的首领。两人一奸一忠,互看不惯已久,蔡京前年发誓要除掉诸葛正我这个眼中钉,于是命雷损前去刺杀诸葛正我,孰料刺杀失败,雷损断了三根手指,铩羽而归。 诸葛正我为人正派,积威深重,有三名弟子,性格迥异,个个都是能人。 此次在“寻找诸非相”的游戏中偶然获胜的正是诸葛正我的三弟子,追命。 追命嗜酒,拜诸葛正我为师也与酒有一段渊源,有美酒的地方便有追命,有追命的地方必有美酒。 江楼南巷多卖酒,酒香醇厚,经久不息。 追命忙里偷闲,路过南巷,嗅见浓浓酒香便走不动道,心想买一坛酒无伤大雅,心里还未做出决断,脚却诚实地向巷中走去。 巷子深深,追命同熟悉的店家打过招呼,得知又有新酒,当即眼睛一亮,豪爽地决定买来试试。 掌柜去酒窖中拿酒,恰逢此时,一点黑色从余光中掠过,追命有意无意地回首,正对上那黑衣人的眼睛,当即便是微愣。 黑衣人大约刚过弱冠,面容年轻俊秀,眉间一点朱砂,手中提着一坛酒,注意到追命的视线,偏头对他笑了笑,笑意盈盈,本该引人亲近,却像是隔了千里万里般莫名的疏离。 两人转瞬间便不动声色地将彼此打量了个遍,追命思忖着,问道:“诸大师?” 对这么一位年轻还有头发的人喊诸大师,着实有些好笑。 可传闻中说诸非相喜欢人喊他诸大师。 追命只是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随口一问,自己并没有当真,可对面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笑盈盈地应了一声:“你竟然认得出我?莫非见过我?” 追命一惊:“你当真是诸非相?” 诸非相颔首:“当真。” 追命又细细地看他一遍,问道:“可你怎么穿着一身黑衣?” “因为这样认出我的人就少了。”诸非相很有闲心地同追命闲聊起来,“我穿着这身衣裳在街上晃了两日,就你一个喊出我的名字。” 追命想到汴京里找诸非相找得几乎要掘地三尺的人,又看看面前姿容出众绝不可能泯然于众人的年轻人,忽然明白了那些隐隐的传言。 诸非相不想现身的时候谁也见不到他。 他艰难道:“你莫非以为是衣裳颜色才让你没被认出来么?” 诸非相摇头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他们眼瞎。” 追命:…… “你这话听着,像是在夸我眼睛好。” “你要这么想也不岔。”诸非相眨了眨眼,“你是要找我的人之一吗?” 掌柜捧出酒坛,见追命与另一人对峙,识相地在一旁等待。 追命瞄了一眼,转过脸又去看诸非相:“我倒不是非要见你,但想见你的人太多,我若说不是,有些过意不去。” 诸非相:“那你找到我了。” 追命:“……大师的意思是?” 诸非相:“听说你们和找我的那波人是对头,先到先得,看你们对头吃瘪也挺有意思。” 追命眼睛一亮,笑容加大。 虽然诸非相给出的理由奇奇怪怪,但够阴险,他喜欢!
第32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十六) ◎“……好歹送他一把伞?”◎ 诸非相与追命一拍即合,于是诸葛正我在六扇门里见到了传闻已久的诸大师。 诸葛正我:“……” 追命得意地笑:“诸大师与我有缘,气味相投,我来请他做做客。” 诸非相端着茶看他一眼,没有否认,却也不认可:“我只是来找点乐子。” 乐子? 诸葛正我瞧了追命一眼,后者笑着解释:“蔡京寻诸大师已久,遍寻不得,如今诸大师由咱们找住,蔡京必然心有不甘——世叔,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么?” “……胡闹。” 诸葛正我摇头,转而看向诸非相,问道:“诸大师可知蔡京为何要寻你?” 诸非相捧着茶盏看茶叶起伏,心想这茶不错,闻言抬眼,回答道:“如果我没想错,那就是知道为何了。” 诸葛正我神色微顿。 蔡京寻找诸非相是官家授意,诸葛正我对此略知一二,但常人却决不会想到这层,只当蔡京想要招揽人才,一睹诸非相真容。 ——诸葛正我不知道诸非相猜的是指前者,还是后者。 但很快,他就知道诸非相指的是什么了。 “我之前遇见过一个人,他自称赵宸,富家公子做派,遇见他之后,雷损向我试探过他,蔡京之所以寻我,大约也与赵宸有关。” 尽管说着“大约”这种代表不确认的词语,但诸非相从始至终都在笑着,显现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了然。 他未明说,但诸葛正我只同他对视一眼,便明白诸非相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赵宸……确实会像是官家取的名字。 宸,有“北宸”之意,众星拱北,,独一无二。 加上赵姓,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能有所猜想,更遑论亲眼见过官家的诸非相。 诸葛正我禁不住苦笑:“不知那位赵宸赵公子,同大师你有何交集?” 他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交集能让官家回宫之后便染上风寒,甚至以此为由赖了两次早朝。 追命在一旁听着,联系前后,恍然大悟,此刻也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诸非相,期待他的回答。 诸非相实话实说,毕竟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甚至堪称无聊。 “他拉着我衣裳不让我走,于是同他聊了几句,几句之后他还是不走,所以我便走了。” 诸葛正我敏锐地意识到重点:“……我记得谷雨那几日,一直在下雨?” 莫非诸非相的走,是直接果断的走么? 诸非相:“嗯,所以我撑了伞。” 追命懂了些什么:“……所以你抛下赵宸,直接走人了。” 诸非相双眼微眯,对追命的用词感到不悦,看他一眼:“为何你说的像是我冷酷无情一般?赵宸有手下跟着,我倒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淋雨。” 追命:“那他淋到雨了吗?” 诸非相:“淋了。” 追命心想照你这么说他那句“直接走人”根本没用错地方。 诸葛正我沉默着,将话题交给两位年轻人。 他莫名认为诸非相早在赵佶报上假名的同时便认出赵佶的身份——可纵使如此,官家还是得了风寒。 追命又问:“若赵宸没有手下跟着呢?你难道会撑伞送他回家?” 诸非相:“送什么送,他有手有脚,顶多看他到檐下避雨,之后他如何回去都与我无关。” 追命:“……好歹送他一把伞?” 诸非相皱眉:“他不缺钱。” 诸葛正我开口中止了这场发展愈发古怪的对话,照诸非相的说法,他确实只是来做客、找乐子的。 “大师想去见赵宸吗?” “不见。”年轻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看起来当真对“赵宸”毫无兴趣,“不久之后,我与追命相见上六扇门拜访的消息便会传遍汴京,我只是想看看在那之后你们那对头会有何反应。” 无非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但那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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