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管我,凡事都随我心意,我嫌练武累他也不逼我。” 玉天宝对此同样感到过不可思议,但他更想让自己过得开心顺利,从来不多想,也未曾产生过担起作为罗剎教少主的责任的念头。 玉罗剎与他相见时,要么顶着易容,要么黑雾掩面,玉天宝只知道自己长得像娘亲,却不知道自己与亲爹有几分相似。 玉罗剎也从来不说。 这并非说不得的事,玉天宝对王怜花说起他和自家爹的相处模式时神色坦然,半点不觉得奇怪。 王怜花却感到奇怪。 他以为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已是十分陌生,但罗剎教父子之间的关系亦是另一种程度的陌生。 “……你不难过么?”王怜花轻轻道,“你爹甚至不来找你,让你留在诸大师手里当人质。” “当然会难过。”玉天宝道,“但我爹就是那种人,他若是匆匆忙忙地来找我满足诸大师的一切条件,那才奇怪呢。” 场面一时归于静谧,只有炭火中传来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沉默良久,玉天宝又道:“诸大师是个好人……他不会杀了我,待时机成熟,我会向他求情,请他放我离开。” 比起人质,玉天宝更像这里的住客。 王怜花沉默着颔首,迟疑片刻,问道:“为何要等到时机成熟?以你现在的状况,不管何时求情都不算晚。” 屋外风声呼啸,玉天宝神色沉重道:“因为天冷,不好动身。” 王怜花:“……” 他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个傻问题。 作为一教少主来说,玉天宝似乎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也不知玉罗剎到底是否打算将罗剎教传给这位少主。 * 春日将至时,玉罗剎告别西门吹雪,没有得到任何贴心的回应也不恼,大约父母对子女都有数不尽的耐心,玉罗剎对西门吹雪很是宽容,即使西门吹雪从未撒过娇,可他对着西门吹雪仍有一腔慈父心荡漾。 他对万梅山庄的官家叮嘱一番,随后乘车离开塞北,向诸非相所在的洛阳出发。 诸非相在信里提的条件太为难人,等同于让他将罗剎教拱手让出一半,玉罗剎不知道对方是想着什么提出那条件,但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发笑,打定主意无视到底。 只是玉天宝名义上还是罗剎教少主,玉罗剎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前去。 他到达洛阳城的那日,天气晴朗,阳光温热,不做丝毫停留,玉罗剎径直往诸非相所在的宅院而去。 城东竹林郁翠,两座宅院风格相似,四周一片静谧。 门上贴着一张红纸的便是诸非相的宅院。 玉罗剎上前观摩,发现红纸上的内容与他了解的信息有差错,上面写的只有“滚蛋”二字,全然不似手下禀报给他的“聒噪,滚蛋”四字。 “……” 脑海中原先所勾勒出的诸非相变得有些模糊,玉罗剎对名为诸非相的存在愈发感到好奇,因此他轻轻叩门,满心期待地与诸非相会面。 无人开门。 玉罗剎静立片刻,退出屋檐下,将安静的宅院打量一番,意识到屋里可能没有人。 远道而来却连屋也踏不进去,玉罗剎感觉很有意思,即使诸非相不在屋中,总不至于连玉天宝也出去了吧? 玉天宝不是人质么?有绑匪带着人质一块出去吗? 他绕着房屋转了半圈,瞧见竹林中的一条小道,顺着小道望去,隔壁宅院的轮廓若隐若现。 小道干净整洁,只有几片零星落叶,两侧青苔蔓延,道路中央行走的痕迹分外显眼。 看来诸大师与邻居的关系不错。 玉罗剎退出竹林,朝左侧的那栋宅院看去,大门紧闭,他多看了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出,匆匆向玉罗剎走来。 那人恭谨道:“我家主人请您进屋一叙。” 玉罗剎半分不感到意外,含笑应邀,随那人进屋去了。 他与王夫人在会客厅相见。 玉肤华裳,顾盼生辉,多年不见,王夫人容貌似旧,未曾有丝毫变化。当年有人甚至将石观音与王夫人比较,但王夫人那时被柴玉关背叛,险些丧命,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养伤,未能被石观音找到。 玉罗剎道:“一别经年,仙子风采依旧。”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这话应当由我来说,我上回见你,你以黑雾掩面,时隔多年,竟然用脸见我,令人感慨万千。” 玉罗剎笑道:“仙子莫非是怀念旧时光才请我进屋一叙的吗?” 两人间暗流涌动。 王夫人笑语盈盈:“自然不是。” 他们谈起正事。 王怜花回来时看见院子里停了一辆陌生马车,马车外表装饰简朴,但从缝隙中向里望才知里面有多舒适。他不由驻足,向一旁的小厮问道:“有客人吗?” 小厮答道:“有一位客人,和夫人在会客厅聊了许久。” 王怜花多站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还想着那辆陌生的马车。 他喝了茶解渴,终是放不下,又朝外走去,正巧碰上结束对话的玉罗剎和王夫人。 玉罗剎笑容友善,王夫人向王怜花介绍道:“这位是罗剎教教主。” 王怜花不动声色地拱手道:“玉教主。” 玉罗剎笑道:“我听王夫人说你与天宝常有往来,多谢你照顾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王怜花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玉罗剎笑而不语。他从王怜花的态度里未曾察觉到半分恭敬,全是敷衍。 照王夫人的话来说,她的儿子与诸非相关系不错,常去拜访,对人质玉天宝也多有照顾和维护。 王夫人问道:“玉天宝今日状态如何?” 王怜花脑海里闪过今天玉天宝在山上摔个狗啃泥、挖药草时险些把脚趾砍掉、背着药草筐下山时摔了一屁股墩、在街上被狗从东追到西又从西追到北、最后握着糖葫芦满足地微笑等诸多场景。 他道:“很好。” 玉罗剎放松般地道:“我还以为他会很难过呢,看来他过得不错。” 王怜花看他的目光很微妙。 王夫人从玉罗剎口中知道了快活王的消息,又和他扯皮扯了许久,不想再看玉罗剎那张假脸,淡声叮嘱王怜花好好待客,翩然而去。 王怜花来不及不开心,玉罗剎便亲热地微笑着,拜托他带自己去隔壁诸非相的宅院拜访。 他很想拒绝。 但王夫人叮嘱过他。 王怜花只得应了下来,玉罗剎从马车中掏出礼物,和王怜花一起去了隔壁。 隔壁诸非相正在严肃地和玉天宝说一件事。 “你得给小僧钱了。”诸非相的语气十分冷酷,连陆小凤也为之侧目,“当初从你的同伴身上拿来的钱财已经用了不少,你若是还想继续住下去得给房钱和饭钱,小僧可不想白养一张嘴。” 玉天宝震惊脸:“……太突然了大师!我身上真没钱。” 陆小凤心想,你不该说请大师放你离开吗? 诸非相不语,神情严肃。 玉天宝只觉得手里的点心也不香了,踌躇着道:“我、我能打借条么?” 陆小凤心道,你倒是说请大师放你回去啊。 这事毕竟是诸非相和玉天宝两人之间的事,陆小凤聪明地没有插话。 诸非相感慨道:“借条……好久没收过了。” 玉天宝眼睛亮了起来,认为有商量的余地。 但诸非相又接着道:“但现在小僧没兴趣收。” 玉天宝:……那你感慨个什么! 陆小凤还是忍不住插话了,道:“大师是想放你离开。” 诸非相在一旁深沉地点了点头。 要么给钱,要么走人。 就是这么无情。 玉天宝刚做人质时想离开想得不得了,白天想,夜里念,但后来他想的时间少了。 现在他觉得和诸非相住在一起还挺好,热热闹闹,尤其是回春后天气暖和,万物复苏,风光无限。 据说洛阳春日的牡丹分外好看,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称,玉天宝还没见过那副盛景。 一言以蔽之,他不想走了。 玉天宝可怜兮兮:“大师嫌我烦吗?” 诸非相冷酷无情:“嗯。” 玉天宝立刻看向陆小凤,希望他能美言几句,进进谗言。 陆小凤微笑着摸了摸两撇胡子,没有任何动作。 玉天宝垮起脸。 他在教中所向披靡没有吃过瘪受过委屈,人人都顺着他,离开西域遇见诸非相是他一生中吃瘪的起点。 就在这时,王怜花带着玉罗剎跨进院中,看见院子里对着的三人,没有察觉到僵持的微妙气氛,径直带人上前。 “玉天宝,你爹来了。” 玉罗剎早已做好被假儿子缠着抱怨他晚来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打算,笑盈盈地举起礼物,准备迎接来自于玉天宝的埋怨。 玉天宝看见那张见过的脸,确认是他那总是易容的爹,眼睛一亮,蹦了起来,大声道:“爹!给我钱!” 王怜花侧目,玉罗剎的笑容僵在脸上,变得有些勉强。 ……不孝儿。 有刚见到爹就问爹要钱的么?
第49章 隔壁小王他邻居(八) ◎“给钱。”◎ 玉天宝一句“爹!给我钱!”脱口而出,院子内的气氛短暂的凝滞,陆小凤干咳一声,朝玉罗剎问候:“玉教主,久仰大名。” 玉罗剎礼貌地回以一笑,态度如常。玉天宝殷勤地将他带来的礼盒搬到内屋放置,玉罗剎的视线追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诸非相目光中含着笑意,玉罗剎和他对上眼睛。 传闻里对诸非相的容貌描述最多,玉罗剎对一个男人的长相不感兴趣,反倒认为只论长相少论武功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此刻亲眼见到诸非相,方才明白旁人为何会注重讨论其容貌。 容貌出众不假,天人之姿不假,但诸非相最为特殊的是他的气质。 见之难忘。 不管是在以容貌出名的江湖美人身上,还是以武艺出名的江湖侠客身上,都没有像诸非相一样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诸非相对玉罗剎微笑:“玉教主。” 玉罗剎也笑:“诸大师。” 王怜花看了看三个笑嘻嘻的人,径直在陆小凤身旁坐下。 玉天宝殷勤地端来茶壶,又搬来凳子,在玉罗剎眼皮子底下做尽从不会在罗剎教里做的事情。 玉罗剎心中带上些许审视,目光停留在玉天宝握着壶把的手上。 他握着壶把的手带着新伤,将将结痂,细红色的长痂在手背上分外显眼。 玉天宝先是想为玉罗剎斟茶,待瞥见诸非相空荡荡的杯盏,想也不想,茶壶一拐,茶水顺着壶嘴倒进诸非相面前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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