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诸非相说什么话他似乎都毫不动摇,温和地应下诸非相的所有话语。 诸非相长长地叹息一声:“你这种人……揍起来最痛快。” 痛的是被揍的人,快乐的是揍人的人。 铜管那头不再有声音,诸非相也踩着地上的男人离开原地,在石窟中疾行,力求逮到蝙蝠公子那小崽子。 诸非相坦白来讲不算人,夜视对他来说小事一桩,更别提在昏暗的石窟中奔跑,轻快得像是在春日的原野上跳跃。 蝙蝠公子耳力惊人,听见诸非相身形不停,心中疑惑,又有几分焦急——他自己是个瞎子,自然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地盘还能肆意打量他,所以任何人在这没有照明物的蝙蝠岛都是名瞎子,这是蝙蝠公子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场所。 然而诸非相在此处轻松恣意,如有明灯照途,轻松过头,可他分明是第一次到此处——莫非诸非相在黑暗中也能如在白昼一般视物么? 蝙蝠公子在暗处躲避诸非相的身影,诸非相进,他出,诸非相出,他进,如此这般近半个时辰,愣是没让诸非相摸到他的衣角。 诸非相愈发冷静——在看到一个又一个处境恶劣的姑娘之后,他在放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将那位蝙蝠公子干掉。 两人在黑暗的石窟内躲猫猫,而兵分两路偷偷溜进石窟的司空摘星和王怜花正在探路。 司空摘星身上的火折子被风雨浸湿,入洞窟之后亮了一刻钟便熄灭再也点不燃,石窟内没有光源,连石头的轮廓也瞧不见,走一步停两下,还要小心不能撞到头—— 这到底哪里有趣了? 司空摘星忍不住想,好好的一个人在这鬼地方成了个睁眼瞎,诸大师的乐子似乎太清奇了些。 手下一凉,摸到一凸出的石块,司空摘星抬手绕过,再放下时却和一个温凉的东西相触。 他一惊,对面的人也是一惊,双方各自后退两步。 “小王?”司空摘星发问。 “猴精?”王怜花试探。 两人意外汇合,顾不得吵嘴,结伴而行,交流起在石窟内的种种见闻。 王怜花身上甚至没有火折子,路上还遇见一些来追捕他的人,他兜兜转转四处乱绕,最终却和司空摘星撞上。 “诸大师呢?”司空摘星问,“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么?” 王怜花:“没有。” 没有担心诸非相的必要,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往底下走。王怜花往下面扔过石子,能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这意味着下面并非无底洞。 诸非相在上头走着,瞄见对面脚步缓慢的两人,想了想,没有出声喊他们。 这里毕竟是蝙蝠公子的老巢,加上蝙蝠公子耳朵灵,诸非相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有看见。 石窟内的所有人都避着诸非相走,来不及避开的被诸非相打晕扔在一边,走到最后,路上遍地横尸,而蝙蝠公子在黑暗中发出声音。 他不确定诸非相能否看见他,但不管是听声辨位还是亲眼见到,蝙蝠公子对自己能够制衡诸非相有一定的信心。 用来威胁制衡人的人叫做人质,那用来威胁人的药草可能叫做草质。 蝙蝠公子手里端着装着草质的木方盒子,语带笑意:“诸大师可知在下手里拿的是何物?” “小僧看不见,怎么可能会知道?”诸非相睁眼说瞎话,“你凑近些。” 蝙蝠公子:“……” “这药草来之不易,诸大师想必不想让它就此浪费,不如同在下做个交易,为在下治眼睛。” 诸非相歪头:“你忘了小僧说过的话么?” 蝙蝠公子道:“在下不会跪。” 他这种执拗坚决的态度,忍常人不能忍之心胸,若是放到正道上,诸非相会很欣赏他。 何为正道,尚未有确切定论。但以诸非相所想,无论如何,都不该因一己私欲伤害他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蝙蝠公子心思阴暗,将这句话的反面贯彻得十分彻底。 两人之间相隔十来丈,暗处还有数道机关,蝙蝠公子并没有特别担心,而在他对面,诸非相看着他。 他们沉默地对峙,骤然间响起一道剧烈的声响,有如惊雷炸响,诸非相垂眸看向声源处。 最底层有点点火焰从缝隙中冒出,浓烟滚滚,升腾着向上卷。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火药味,传至上方,随后是接二连三的轰隆隆声,坍塌声,以及火舌肆意蔓延的声音。 诸非相:“……” 那两个家伙到底干了些什么? 蝙蝠公子面色微变,底层放着许多交易品,分开放置,其中有新研发的火药。钥匙被保管在他一个人手里,按理说没有人能够开门。 司空摘星表示有话要说——上天下地除了日月星没有他偷王之王偷不到的东西,区区撬锁这一件小事算不得什么。 诸非相此时说的话便显得幸灾乐祸:“公子,你现在还有闲心威胁小僧么?” 蝙蝠公子道:“大师不妨再仔细考虑一番,蝙蝠岛上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即使没有,在下也能带到你面前,若是大师愿意为在下治眼,在下愿与大师共享一切,若是大师愿意,一切赠予你也无妨。” 诸非相道:“小僧没有想要的东西,什么也不缺,只缺一个能揍你的机会。” 冥顽不灵。蝙蝠公子冷冷地想,却没有立刻离开。 之前他转头就走,错过机会,这回若是再次离开,失去的东西会更多么? 诸非相道:“你拥有许多东西,何苦做到这种程度?” 原随云却道:“我缺的太多太多了。” 不掺怜悯的欣赏,不夹叹息的赞扬,旁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能够正视他的人……以及一双可以看风景的眼睛。 诸非相没有权力评价原随云的想法,毕竟他以为的不是对方以为的,但他有资格不认同原随云的所作所为。 所以诸非相遵从本心,狠狠地揍了原随云一顿,后者猝不及防地被按倒在地,心中满是被揍得措手不及的茫然,手里却依旧死死地攥着那装着崖神草的木方匣子。 仿佛抓着那只匣子,便抓住了重见光明的未来。 诸非相下手毫不留情,原随云抓住间隙艰难开口:“除了我以外……这江湖上没有完完全全的好人,来这蝙蝠岛上的人大部分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净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这一腔愤怒连笑话都不如。” 诸非相给了他说话的时间,垂眸看原随云话说完后低咳,又挥起了拳头:“小僧所作所为皆是因为小僧乐意,若是小僧未遇见你,你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换言之,小僧若是遇见其他人,像你这么惨的便会是他们——小僧揍你,和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 原随云闭了闭眼,如同叹息一般地道:“我若是在五年前遇见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若是在五年前相遇,他会是诸非相欣赏的人物,诸非相能够治好他的眼睛,他能以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身份证明自己,重现无争山庄昔年威严,甚至也许会和花满楼成为朋友。 但原随云是在这一年知道诸非相的。 原随云说的有道理,诸非相收手,并未显出任何动摇之色,眸色冷淡,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还是那句话,将己所不欲强加于人,已是最恶劣最自私的行为了。 “没有‘若是’,只有现在。” 诸非相冷冷道,原随云仰着脸“看”他,在黑暗中嘴角边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诸非相凝望他片刻,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因为原随云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 揍过原随云之后诸非相提溜着昏迷过去的少年在岛外和两人汇合,此时外界已天光大亮,波涛声从崖边传来,海面一望无际。 赤日东升。 得以逃脱的受困者们在岛外不安地聚集在一起,司空摘星和王怜花离他们有五丈远,井水不犯河水。 与司空摘星离原随云一丈远的距离相比,王怜花蹲在原随云身边端详这位江湖上颇有名声的温柔公子,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嘴角。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怜花曾远远见过这位原公子,那时的原随云光风霁月,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赞叹之意。 赞叹过后,便会在心中默默补一句——“只可惜是个瞎子。” 王怜花对原随云的所作所为中唯一赞同的便是以旁人的秘密威胁对方,将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为己所用。 至于其他的方面,王怜花不敢茍同。云梦仙子昔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魔头,在她的教导下王怜花的行事风格自然正义不到哪去,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江湖人行事都有一些狂放不羁的匪气,诸非相不会强求别人事事皆顺他意,毕竟他自己也是说动手就动手的人物。 所以此刻他正和司空摘星凑在一起嘀咕方才炸岛一事。 蝙蝠岛底下有火药,还不止一点,方才那声巨响便是因为司空摘星的火折子突然诈尸,被不怀好意的王怜花远远扔进火药堆。 司空摘星心有余悸,说是王怜花那时摸到一个沉甸甸的木桶,挪到外边空旷处想弄清是什么东西,要他拿出火折子照明——之前死活不亮的火折子在王怜花手里亮了起来,面前的火药与满满一仓库的火药桶在他们面前照亮。 两人的争执不必多言,经过这样那样的吵嘴,司空摘星蹿得飞快,王怜花跃出老远将火折子扔向火药堆。 诸非相有些遗憾,遗憾于那时只顾着和原随云你来我往放嘴炮,若是可以,他也想尝尝炸岛的滋味。 然后顺手将蝙蝠公子甩进去。 蝙蝠岛上的众人都不知蝙蝠公子的真实身份,有洞里被割去舌头的仆人看清原随云的真实面孔,吃了一惊,不敢确信这样貌人畜无害的少年竟是冷酷狠毒的蝙蝠公子。 诸非相将他们安抚一番,名为安抚,实则为简单地告知——他不会抛弃他们不管,既然将他们救了出来那便会好好安置他们,若是不想一起离开,那边回去正在坍塌的洞窟,生死由命。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上了船。 司空摘星暗搓搓地吐槽:“大师觉得自己说的话像是安抚吗?” 诸非相道:“因为小僧的抚慰,他们安静下来,岂非安抚?” “……” 司空摘星的神情一言难尽,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说】 《开锁》 王怜花:这里有道锁,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我来。 (咔哒咔哒) 司空摘星:好了。 王怜花:这里黑黢黢的你也能开锁? 司空摘星:当然,你不看看我是何人? 王怜花:既然你如此精通开锁,应当也会配锁了,日后我家的锁便交由你来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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