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李元阙身量太高、也太大了,如果他无法恢复清醒和主动配合,那么李元阙出宫,很难不引起任何怀疑。 李元阙慢了几拍,才领会到光渡的意思,他茫然分开唇,让光渡将混着药的茶汤灌到他的肚中。 正如那一殿的人,李元阙也是被蘑菇放倒了。 他并非毫无准备,今日进宫,身上就贴身带着宋珧为他亲手做的好东西,别管对不对症,只要是解毒的,就先给李元阙灌上一碗,以备万一。 三个人进去后,乌图立刻关好门,按照光渡吩咐准备从宫中撤离,结果没走几步,甚至都还没有出宴宫,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如今,就只能静静等待李元阙恢复清醒了。 光渡不怀疑宋珧的医术,但此时却由衷的希望宋珧真的不要出错,希望李元阙……醒来后就忘记这一切。 他摸了摸腰间挂着那枚绣着丑鸳鸯的香囊,最终不发一言。 白兆丰深深的看了乌图一眼,却道:“去吧。” 而光渡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李元阙就挂在他的身上,从身后环着他,双手虚虚笼着他的腰。 这茶的味道不对……不是皇帝惯用的龙井的味道,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味道极其清淡,舌头若不敏锐,怕是会对这加了料的茶水一无所觉。 等会进去一看,白兆丰就能立刻反应过来,里面众人的反应不是醉酒,那么乌图为何会惟独保持清醒?他身上将担上最大的嫌疑。 李元阙扒着他,像一只大狮子在收起爪牙后,对最信赖的人露出温顺乖觉的一面,却同样会在细小的动作中,展露出独占的天性。 这是皇宫,这座偏殿是皇帝刚刚休息过的地方,皇帝还特地将他召过来,让他在这里等待。 话没说完,乌图恰到好处的留白、和瞥向紧闭偏殿大门的为难眼神,都在引导着白兆丰往那个“心知肚明”的方向去猜测。 神志未清,李元阙动了杀心。 这句话说毁了。 光渡侧过头看他。 但乌图总不会连试都不试,就坐以待毙,于是他狠下心继续表演道:“白大人你来得正好,咱家终于放心了,陛下的安危就交给大人了,我这就出去去叫些宫人过来,伺候各位大人,再叫太医过来检查。” “……是。” 而李元阙刚刚喝下了一整盅。 光渡立刻去查看李元阙,可是还没等他转过身,就从后面被一个火热的怀抱拥住了。 他看不见李元阙。 但却可以感受到抵着的胸膛,温度比刚刚还要更烫,光渡迟疑道:“王爷?”
第105章 李元阙从后面抱着光渡,低下头触碰他的额头与鬓发。 珍重的,亲密无间的,却也是难以忍耐的。 光渡咬着牙,“王爷,你看清楚!你认错人了。” 回答他的,是头顶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没认错,你就是我的沛泽。” 四年前,贺兰山下分别时,李元阙还看不见。 后来他双眼复明,在等待着沛泽投奔而来的日子里,他有时也会回想,会猜测,在他与沛泽分别的那个时候,沛泽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是和他一样期待着,忐忑着、不安着他们携手的未来,却甘之如饴的吗? 还是那一日,只是寻常的道别?沛泽待他,从来只是挚友之礼? 双手交握的热,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经年难忘,寤寐辗转。 李元阙想过很多,却没想过贺兰山一别后,竟是鱼沉雁杳,天涯陌路。 一千多个日夜,沛泽不曾来。 那一年,疼爱他的母妃急病而去,信重他的父皇轰然崩逝,年少不知人间别离苦,李元阙却没想到,原来这还不算极致。 同一年,他还经历过一场冰冷缓慢的离别。 李元阙如今神智已不甚清楚,但心,却记住了那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不安撕开了个口子,粘稠浓重的情绪倾泻喷涌。 陛下所在,就连白兆丰也还没来得及亲自求证。 没过片刻,白兆丰听到禁卫的回报,宴殿中香味甚是怪异,他们进去就浇灭了香炉,并将开门窗通风,殿中满朝重臣皆似“醉酒”,举止异于常人,甚至还有些当场就抱在一起的大臣,举动颇为有伤风化…… 光渡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他的心砰砰乱跳,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沉稳。 他们短暂地分开,又低头对视。 乌图方才的话颇多蹊跷,虽然他已趁乱跑走,但乌图说陛下在偏殿的话,白兆丰也不敢算作全信。 这让光渡度过了三年多的安稳时光。 旁边的女官已经闻弦而知雅意,“娘娘不舒服?” 天地变化,两仪万象,他也只是其中渺小的一粒沙尘。 隔着一扇薄薄的殿门,无论是声音还是话语,外面都能听上几分。 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了。 力道有些重,从外面也能看出震动。 在刚才事情开始前,光渡就提前熄灭了偏殿的蜡烛,如今殿内漆黑一片,倒影也看不出端倪。 白兆丰身姿不动,毫无畏惧,“臣请罪。” 毕竟这座宫殿里,敢这样对光渡大人的,而光渡大人还会着意顺从的,显然也只有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了。 唇畔被试探着。 习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更是这些禁卫们……从没听过的音调。 “我不是来为难你的。”皇后神色不动,“殿中有变,陛下至今还不曾露面,于情于理,本宫都需要确认陛下安危。” 一门之隔。 皇后的神色更差了,她头痛地扶住了额头。 屋内没有回应,他立刻打了个手势,许多禁卫依序出现在偏殿侧,包围住门、窗这些可迅速突破入房的所在。 他是想挣开的,却被李元阙步步紧逼,抽身失败后,他被李元阙抓着肩膀重重按了回来。 心痛是因为珍惜,欲求却来自爱怜。 她与白兆丰心照不宣地一起迈出脚步,稍稍远离了偏殿的大门。 于是白侍卫去敲了敲偏殿,“陛下?” 里面的声音幽幽咽咽地传出来,随即另一个声音低声说了什么,虽然听不清楚话语,但不容错认,是个男人沙哑的嗓音。 白兆丰略一思索,“臣倒是还不曾见过乌公公。” 他是光渡,他是沛泽。 “等等……”光渡仍费力听着殿外的动静,只是面前的压力和热度太过逼人,他不得不去推开李元阙,“那边……陛下……” 现在绝对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外面的人,更是绝不能发现这里面的人是……李元阙。 但却是混乱的。 偏殿中,光渡想抽身离开,却反被面对面按进了李元阙的胸膛。 ……他是宋沛泽。 指尖摩挲片刻,他用力把李元阙拽了下来。 …… 沛泽雨霖,是母亲给他和妹妹的名字,雨水是西夏之祥,他也是倍受期待地生来这个世间的。有人祝福他,有人爱着他,一直都有人。 光渡大人于人前一向冷淡矜持,居然也会用那样的声音…… ……有什么不对。 呼吸打在鬓边,光渡偏过头呼吸,不过片刻,却重新被捉了回去。 他感受到自己的后脊撞到了平直的壁面,片刻后,光渡才反应过来,那或许是一扇门。 “别在这里……” 皇帝还被礽在地上。 唯一庆幸的…… 但很快,这个简单的任务就变得无比艰难。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状大声呵斥:“大胆!还不让开?对皇后不敬。” 他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白侍卫。”皇后冷淡开口,“陛下不在宴殿,如今在何处?” 早已舍弃的姓名,如敲在古刹空钟上那轻轻一槌,力道虽轻,却震鸣远扬。 那就是万劫不复。 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些话一直问不出口,如今却也无法问了。 但细玉尚书年纪大了,这几日身体又频繁感到不适,连今夜宫宴都推了,如今这事情交到她手里了。 时机还不够成熟,他想过要先忍耐下来,这种事情其实很能安抚皇帝,只是他自己不愿意,但在最后关头,决不能因为自己出了差错……早在几年前,光渡就做好准备了,这把拖延了几年的刀总是要落下来的,当年他躲过只是幸运,而幸运眷顾过他一次,他从不奢求第二次。 得知今夜殿中宴会有变、又确定光渡还未出宫后,她就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但今夜,他终于又一次暖了起来。 白兆丰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众人兵器出鞘,只等白兆丰一声令下,就行突破。 再联系适才乌图的吞吞吐吐,白兆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撕开的口子,蒸发了节制,清醒时不敢想的事,却趁机都溜了出来。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的心思和病情一同都变了,光渡回到中兴府,对这件事情,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的。 沛泽。 与皇帝不同,李元阙的触碰从不会给他带来厌恶,以前不会,现在依然不会。 不该是和李元阙,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李元阙厌恶他,厌恶“光渡”,不会被他所诱,他早就确认过的。 白兆丰心知此事必不能张扬,在皇后插手之前,他让自己一队心腹兄弟直接进殿接管,封锁入口。 她是皇后,而她这个身份,反而能比细玉尚书做得更多、更细致、更合乎情理。 光渡宁愿自己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 但不该是这样。 ……他在后宫里,学会了不少东西。 那样冷漠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吗?或许该说……果然也有这样的一面吗? 姿态是恭敬的,却恰好挡在皇后前进的路上。 李元阙在军伍中多年锤炼的身体,如今全都用在他的身上。 皇后带来了不少人,可是白兆丰也不简单。 皇后将步子拖得很慢,说话也轻声细语,她在思考今夜这样场面,自己还有什么疏漏,还有什么机会。她不该空手而归,她不会空手而归。 皇帝尚文轻武,而李元阙却是文武兼修,两人身形倒影,自然都大不相同。 外面的人,正在找这个地上的陛下,哪怕是昏倒的皇帝,也绝对不能露面于人前。 宴殿必然是出现了异状。 “先……去宴殿看看。”皇后有气无力道,“太极宫里的人要伺候皇帝,剩余的人手怕是忙不过来,从我宫中也调些人来,把各位大人安顿好,宣太医,其它的……其他的……” 门板上的碰撞声不明显,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却是不容错认的声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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