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看了出来,却没敢说。 皇帝行事狠辣,熟于此道,当自己遇到这种事情时,自然会生出质疑,况且宫宴那夜,皇帝便已经留心了皇后在宫内的势力,知道她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出此事。 然而在这样一连串的官员死亡、因罪落马的意外中,白兆睿坠马一事混在其中,就显得并不完全突出了。 可是还没等光渡开口,宋雨霖已经提前一步道:“我找了宋珧给我推荐的名医把过脉,我肚子里可能有两个孩子。” 皇帝话到嘴边,猛然咽了回去。 光渡知道皇帝不仅仅是对细玉尚书生气。 皇帝狠狠发过脾气后,倒是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 皇帝越想越气,狠狠道:“那老匹夫也是看准了孤分身乏术,才如此放肆!” 光渡虽然早有猜测,但此刻得到证实,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细玉尚书步履有些蹒跚,他显然着急要去调查自己儿子当年病逝之事,而其余几位重臣,想到皇帝的心性,也俱是心惊。 光渡甚至拿到了当年的医案,其中有一位宋地名医,看出过细玉尚书之子病因蹊跷,却选择了明哲保身,此人正是孙老的徒弟,也多亏于此,光渡拿到了第一手证据,再加以适当推测,将皇帝暗害一事的前因后果尽数推出。 而能这样做的人,目的显然十分明显。 但想想不久前,在宫中莫名其妙死去的同僚…… “陛下,事无巧合,动手之人是谁?” “敏锐之人或许会有所留意,可是他们轻易找不到证据。” 他终究没有把自己下的阴手,告诉光渡。 郭妃哭得令皇帝头疼,皇帝安慰了几句便借故出来了,皇帝心中同样怒火滔天,他咬牙切齿地想,自己子嗣艰难,外面关于自己无能的流言又不停,这个龙子来之不易,结果,老匹夫偏偏选中这个孩子动手了! 光渡叹了一声,“陛下自有思量,只是何为时机?何为变象?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再无余地,臣夜观星象,只见虎狼相争,冲煞真龙,陛下意欲缓缓图之,只是这样下去,定然于龙气有损。” 细玉尚书三朝老臣,自然看得出,光渡是真的有本事,而当今乱世,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在这朝局中活下去。 这是李元阙离开中兴府的第一个月。 光渡忍住心中怒火,在脑子中迅速把整件事情过了一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逼反白兆丰最好的时机。 光渡甩开暗卫,私下去见了宋雨霖一次。 “那年细玉尚书心急如焚,为大公子聘请宋国名医,若是庸手,自然看不出端倪,无功而返。”光渡徐徐道来,“可若真有本事的,又能看出大公子身上端倪的医者,就未必敢言,若是贸然开口,怕是会落得个人头落地,命丧他乡的下场。” 他那个无比看重的孩子,没能保住。 细玉尚书的儿子壮年病逝,一直是他切肤之痛,也更是细玉尚书一派的损失,此时在场众人听到光渡的话语,齐齐愣住。 光渡冷漠地想。 这一刻,什么蒙古、什么金国、什么远在边疆的李元阙,都不再能像细玉老贼这般激起皇帝的怒火! “细玉尚书。”派系散会前,光渡叫住了主事者,“这段时间,请细玉大人多多留意身边的饮食、饮水、和伺候的人,外出时,也要比以往布置更多侍卫,以防意外。” 更何况,光渡是他亲生的骨血,长得和他当年的爱妾一模一样,出生时间全部都对得上,他心中也愿意扶植光渡,继承细玉氏荣耀。 若论理来讲,皇帝不能完全怪罪于白兆睿,因为有些暗害,是防不胜防的。 还不如留下一张四平八稳的太平方,领了诊金,早日归家,别掺和进他们西夏权贵之间的事,保命要紧。 一切都如光渡所料,细玉尚书立刻着人调查,结果很快便出来,证实光渡所言不需,皆是事实。 但这些年,他一直都派人盯着这个老医正,所以这人莫名被害后,才这么快就报到了皇帝面前。 这也是对白兆睿的失望。 正妻才可穿正红色。 “你之前叫我盯紧细玉那个老匹夫,我还在想是你过度谨慎了,他不敢……可是他竟然!” 光渡与孙医正关系不浅,细玉尚书心知肚明。 细玉尚书脸色愈发难看,“当年,他说我儿突发奇疾,药石难医……” 细玉尚书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却依然并没有松口,“待我去查查。” “……还能是谁!”皇帝脸色有片刻狰狞,猛然将自己画桌上的颜料与笔架全部拂落地面。 “若太子继位,怕是百年前武烈皇帝的没藏之祸,会再次重现——后族把持朝政、皇权旁落,到时候,孤都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光渡问:“细玉尚书,李医正是与你细玉氏交好三十年的太医,不仅太子、娘娘,还有细玉尚书家人的病,无不经过他手。尚书的大公子,一开始便是经由他手诊治,可是一直不见起色,直至病故,而大公子亡故不过数月,李医正就告老还乡了,我说的,可有错?” 光渡这番话,皇帝当时还不解其意。 为了在皇帝暗卫的监视下行动,光渡今日出门只穿了一身百姓的粗布衣,端坐其位的模样,却透露出常人所不能拥有的气度。 如此一来,太极宫中细玉皇后的耳目,就无法探得任何消息,更怕引起白兆丰的警觉,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原地。 他看了看面前这过分漂亮的小儿子,重重拍了拍光渡的肩膀,“如今我这一把老骨头,除了你之外,是再没有别的指望了,今日之事,我自会探明,之后,必不会亏待你。” 光渡拱手,“这个自然,我适才所言,关系甚大,细玉尚书还请仔细考量裁定。只是我正好在宋国医者间有些门路,省了细玉尚书调查的功夫,晚一些,我会着人将一些证据送至细玉府。” 而光渡不怕他去查,还劝慰道:“细玉尚书,此事切记低调,毕竟现在大人还需要与陛下一条心。” 光渡劝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个聪明人,那你这些伎俩,在他眼里便是无所遁形……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从来都没有用心去藏。雨霖,现在走还来得及,往宋国跑,之后中兴府的局势会脱离掌控,你待在这里太危险,就连我都不一定保得住你,我也不需要你这样帮我。” …… 细玉尚书脸上的褶子都开始颤抖,“你……你都知道了什么?我儿……果然是皇帝下的手?” 光渡……光渡还能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主意捅破天的妹妹,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愿宋雨霖置身危局,可他却也知道,妹妹的这一招杀伤力无人能敌。 在细玉一族眼里根本无可撼动的白家兄弟,如今竟然被宋雨霖撬动一角,而且……白兆丰掌管这两处中兴府最要命的所在,他若反,光渡收获的助力,再无旁人能比。 看到光渡脸色难看,宋雨霖还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哥哥,白兆丰算是良配了,我也挺满意他的。你别劝我离开了,咱们兄妹的命总是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去做吧,我这边随时配合。”
第111章 西夏进入四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汛期。 黄沙之上的冬冰消融,合着新春第一场雨,已有恶化成水灾的势头,这一切都和光渡年前的预测相合。 各地发往治汛的折子,被光渡按在工部,不曾上疏。 一些地方官员不满光渡的隐瞒,于是直接越级奏报皇帝请求防治水患,可这些折子,却也都逃不过一个“留中不发”。 原因无他,朝廷拿不出治水的钱。 不止治水,就连地方官员的俸禄都拖欠了月余,如今的户部从上到下焦头烂额,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皇帝如今内忧外困,去岁朝廷收上来的钱粮,在献与蒙古后,本就不多的余钱要应付着宫里的用度,同时还要再凑出来增加军费,以应对前线危机。 是以这种折子,皇帝根本就不会理会。 而这一个月,皇帝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近来细玉一党的反扑堪称凶悍,皇帝不曾想到细玉尚书会挑在这个节骨眼发难,是以没有任何准备,只能被动仓促地应对,这一个月连续左支右拙,心力憔悴。 皇帝同样对细玉尚书也满怀怨恨。 郭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对他至关重要,一个身负祥瑞的皇子,一个证明李元阙并不是受神明眷顾的引子,就这样在宫中不清不楚地没了……他在失去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之后,似乎一切好运都开始离他远去了。 皇帝本来念及细玉一族的从龙之功,还有皇后、太子这两条缓和的纽带,只要细玉老贼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让其安度晚年。 毕竟细玉一族再没有其他子嗣,老贼一死,后族就没可能夺权,也再成不了气候。 原本他面前需要担忧的墙内之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元阙。 也没人在意小宋娘子明明与白兆丰“两情相悦”,如今却被迫断绝音讯,划清界限。 皇帝勉强笑道:“看来他最近倒还挺老实的。” 皇帝柔声关心道:“等下你出了宫,必要费心应酬,想必也没心思吃饭,等一会,陪孤用了膳再去,好歹肚子里垫点东西。” 说做就做,皇帝真的叫人开了私库。 光渡点了点头,容色严肃,“臣谨遵陛下旨意,陛下为臣庆生,臣深感天恩,如今却是臣回报陛下的时刻……容臣告退,为陛下筹谋明日。” 皇帝一直不曾忘记一件要紧事。 他因这细玉老贼憋屈了月余,如今双喜临门,光渡穿得如此好看,本该正是畅快之时,他是真舍不得放光渡离开。 他想把这个孩子认回来了。 “陛下的人一直在前线盯着他,他必然老实,若李元阙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李元阙?”光渡回答了皇帝的疑虑,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王爷最近在边疆与金兵部曲作战,率骑兵深入金境,我们的人说他那边一切如常,陛下,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想要父子一心,需要时间。 数个时辰后,细玉尚书拉着光渡的手,说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方才他喝得有些急,便趴在雪白兽毛毯的金丝靠枕上小憩,皇帝解开了他的发冠,摸着他在毛毯上铺开的长发。 而四年后,他是中兴府皇宫的座上宾,用着最精美的食物,欣赏着奢靡的歌舞,还被皇帝带回寝宫再饮。 可细玉尚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还压着一封信。 太子本性纯善敦厚,尊重母后与祖父,细玉一族足可以再延续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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