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效仿高平陵之变切断洛水浮桥的做法,如果第一时间掌控皇宫,切断宫内与中兴府外驻军的联络,他们或许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在天亮前,就迎来太子的继位。 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缠了黑布,团团包围了这座屋子,不许任何人进出。 光渡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光渡,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名声吗?以色魅主,奸佞之身,以皇帝如此不仁不义的作派,等再过两年,等叛军四起之时,你就是他们用来‘清君侧’的最好借口!” 细玉尚书重重握着他的手,浑浊的双眼泛红,“好孩子,这细玉一族最后终究要交到你手上。后日起事时,变故越小越好,是以我不会说透你的身份,事后论功行赏,众人就都知道你的作用了。” “在座的各位,今日之事,早已没有一人逃得过皇帝的清算!如若束手就擒,我今日之时,便是你们明日之态!” 细玉尚书轻蔑一笑,“谁说我门下只有文臣?到时便让狗皇帝亲眼看看,咱们能做什么。” 暗卫道:“我等奉命送大人入宫,入宫之后,自然不会跟随。” 细玉府议事厅中的异议,已被彻底镇压,不服之人均被当场格杀,剩下之人为求保命,也只得歃血为盟。 “你提醒过我,但终究是我大意,给了他可乘之机。”细玉尚书恨恨道,“我若倒下,皇后会倒,太子也会倒!皇帝不喜太子久矣,如此一来,我细玉一族……便再无来日!” 今夜,便是细玉一族起事之时。 这一刻,细玉尚书亮出了自己在城中豢养的家将。 他这一开口,光渡才发现,细玉尚书如今连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街道上,子时的更钟响起,细玉尚书含糊道:“……又过了一日,如今,便是两日后起事,那一日不用你过来,你要想办法进宫,在宫中助为父一臂之力。” 光渡将所有的暗卫召集到一处,“我要进宫,你们便不必跟着了。” 细玉尚书急促道:“你是我细玉氏的人,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光渡沉默了一会,细玉尚书等着他将一切厉害想清楚,事已至此,光渡早已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光渡走到他身边,坐在他床侧的小木墩上,他将细玉尚书掀开的被角掖了回去,“细玉大人,放宽心好好温养,身体总会康复的。” 在都啰耶骤然变化的脸色中,光渡继续道:“我那夜无法亲自出面……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帮我去做。” 这命令有些奇怪。 细玉尚书余威犹存,“安静——今日,便是众位成就大事之日,皇帝不仁不义,已下令将我等赶尽杀绝,诸位,你们就愿意如此坐以待毙吗?” 众人变色道:“细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光渡从工部下职后,回了府中一趟,换了一次衣服。 光渡假意安慰着:“细玉尚书,如今没有你站在朝前,人心涣散,看上去着实不妙。” “不要怕。”细玉尚书紧紧拉着光渡的手,“为父从与皇帝交恶那日,便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皇后在宫中许多年,有足够的把握封锁皇宫,我们动手的机会就是现在,就在后日!就在皇帝以为他稳操胜券、因此懈怠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光渡态度软化,终究是给了细玉尚书最想要的表态,“爹。” 细玉尚书露出一丝笑意,“只要封锁中心府,拿下内城,攻下皇宫……出其不意,皇后在里面接应,还有忠于我细玉族的人,里应外合并不困难,只要一切顺利,我们就能以最小的动静,完成这场皇位更替。” “一场宫变,只要一场宫变!” “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已经有人见过你了,细玉一族所有的私兵,都将听令于你,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如果我们输了,皇帝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 都啰耶担忧的看着他,“二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细玉尚书心中猛然生出一股绝望,光渡这是看出自己胜算大失,要与自己撇清界限了! 细玉尚书这番话后,光渡仿佛听到最后一步棋,轻轻放在了棋盘那个他想要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血液涌出,从刀尖落到地面。不过瞬息之间,所有站起来涌向门边的官员,都已经被捅穿了心脏。 细玉尚书眼中闪烁着泪光,“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相信,为父是真心为你打算吗?” 门客们这才看清,他歪着头坐在一张轮椅上,如此形貌,众人无不大骇。 光渡挣脱的力道骤然轻了。 满座哗然。 过往数年,他们多少能体会几份这位皇帝的手段,直到虚陇死去,这股人人自危的风气才消减许多。 可皇帝骇没有安分过半年,就选择向他们细玉党下手了。 细玉尚书苦口婆心地劝道:“西汉汉景帝逢七国之乱,晁错有何错失?更别说天宝十四年的安史之乱,杨贵妃又当何罪?自古以来,清君侧的“侧”不过是个靶子,不过是为叛乱而起的正名,如今皇帝身边,就是你!” 细玉尚书告假第六日,闭门谢客的第六日……傍晚,细玉府突然敞开了大门。 光渡心知,这番话字字属实。 各个府的仆役奔跑于大街小巷,将消息传至各处府邸,细玉府的门客从四面八方涌向尚书府。 细玉尚书今日来之前,特地叫名医扎过针,能让他勉强维持一会唇齿利落的模样,让自己说话听起来不那么含糊。 这局势已经向前退了九十九步。 从细玉府上撤回时,天色已微微亮,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候。 光渡颤抖道:“什么……什么时候举事?” 细玉尚书神色激动,说到这里,更是重重呼吸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如今最没有时间……温养……的人,便是我了。” 光渡偏过头看着他,“两日后宫变。” 这就是细玉一族的未来,这是皇帝在许久之前,为防止后族做大的提前布局。 人们赶快去推窗,发现窗户另一边也上了锁,并被专人把守着。 细玉府的议事厅,顿时被挤满了人,这些官员有站有坐,俱都神色焦急。 这是一身水红、银红配大红的云锦,亮得晃人眼,这大红的衣服表面,就像涂了一层晶亮亮的油,腰间玉带收束,头顶紫金冠,端庄贵气,却艳得让人生畏。 只有混在其中的都啰耶,神色一凛。 “这几日我都不会去上朝,等三日后,我将所有人召来,当夜便行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赔上身家性命走上这一遭,当即便有官员拱手告辞,大步走向门边,“还请细玉大人开门吧,此等之事并不是我所能及,但我等会守口如瓶,对适才所议之事不发一言……” 如果细玉尚书不曾中风偏瘫,或许这胜券在握的模样,能镇住许多人。 确实是真心的。 早已为这一日起事有所准备的心腹,各个起来振臂响应,“太子仁义!我等愿尊太子为主!追随细玉大人!” 这些人当即召集家中家将追随,只等夜深之后,与宫中的内应里应外合,杀入皇宫。 细玉尚书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光渡的袖子,紧接着一步步向上,死死地捏着光渡的手臂。 还有些人面面相觑,“可是我们这些人手中并不掌兵权,又不像李元阙那样拥兵自重……可李元阙拥兵自重,也进不来中兴府的城墙,咱们这几个文臣,又能做什么呀?” 细玉尚书终于姗姗来迟。 “我要见一次宋雨霖,上朝之前。”光渡脸色苍白,接过了都啰端来的温茶壶,连杯子都没有便直接开始灌,“接下来,切断所有人与我的联络,转入隐蔽,做好撤退准备。” 等到所有人知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后,细玉一派,就要散了。 光渡点点头,神色轻松随意,“来吧。” 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位“不能见血”的柔弱文臣,就突然出了手。 他抽出墙壁上一把用作摆设的横刀,刀鞘仍挂在墙上,刀刃却已经割开了面前暗卫的喉管,而后面那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疾呼尚在喉中,就已被身后的都啰耶开刃见血。 第三人刚刚拔出刀,被都啰耶一刀斜砍架住,下一刻光渡刀至,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光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那布料的油面不吸水,他轻易弹落了上面的血珠,又拿了张帕子擦掉了手上的血,放下刀走了出去。
第113章 光渡进宫的路上,遇到了一支吹着唢呐、抬着花轿的队伍。 天色已晚,而此时的街上这支张灯结彩、人数庞大的送亲队伍,在中兴府街头无疑是异常瞩目的。 正妻白日迎亲,妾便只能晚上进门,这还是求过皇上恩典的,才能用上这样的规格。 这支迎亲队中的车队和陪嫁,便足足有百余人,队伍拉得很长,在街上走过任谁都无法忽视,更遑论队伍中无论男女,都各个肩佩红花,身形利落,精神十足。 百姓们纷纷驻足,在街边、房中探头观看,这样的排场,怕是这一辈子也见不着第二回。 光渡避入背光的一侧,都啰耶与他并辔而行,替光渡挡住旁人的目光,错开一段距离,但仍与迎亲队伍同路同向而行。 沿路行人的议论和交谈,也尽入耳中。 “哟呵!小宋娘子今个出嫁?瞧瞧这场面,好大的排场啊!光这嫁妆就拉出来十几辆马车啊!” “虽是做妾,可那白将军是求了皇帝的恩典,想必是真心疼爱,再看着如今的排场,怕是也不比正妻差上什么了。” 人群一阵耸动。 “快看那边骑白马的……新郎官模样好俊啊!” “不对啊,我听说白将军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在家里养着,这才几天啊,就能下地骑马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是小白大人来代兄迎亲,白将军的弟弟可也是一表人才……看到没?那位就是小白大人,也是封了武职的,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呢。” 光渡也看到远处的白兆丰。 白兆丰骑着一匹雪白的高马由远及近而来,俊秀英挺的身姿映入眼帘,今夜代兄迎亲,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穿了一套进宫当值的侍卫服,青年身姿潇洒英朗,十分出彩,肩甲缠上了两朵红色绢花,红色绸带飘飘摇摇,在膀臂两侧若隐若现,配上如今场合,竟格外应景。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兆丰的目光落在光渡身上,在两人目光交汇,白兆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眼。 小宋娘子的送亲队的一百多人拿出喜糖,开始满街发糖、发点心,声势浩大,“贺小宋娘子成婚大喜!”之类的恭贺之词不绝于耳,完美遮住了另一条街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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