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条街上,正有人无声穿行。 他们手中的刀已被用烟熏黑,正是细玉氏豢养在城中各处的家兵,隔壁街道的喜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的回合不引人注意,行动也更加安全。 他们手臂上缠着黑色的布带,在空中被风灌呼呼作响。 而一街之隔,人人肩佩红花,红色的丝带轻轻垂下,随风柔和飘荡。 备受瞩目的花轿与车队,终于抵达了白府。 白兆睿在自己摔断腿后,刻意将这一场婚宴办得更奢华了几分,借此展现他并未因受伤的意外,从而失去皇帝的信任。 实际上,白兆睿已经感到了逐渐失宠于皇帝,于是,他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外证明。 他这一摔之后,皇帝虽然温言宽慰他好好养伤,但这段时日……却没什么赏赐,反而是白兆丰频繁进出皇宫,甚至皇帝都亲口吩咐过,让白兆丰代替他去巡视城外驻军。 一些敏锐的朝中人,已经感受到皇帝对白兆睿态度的转变,在白兆睿城郊之战失利、坠马摔伤后,皇帝似乎颇为失望,转而器重起他的庶出弟弟。 虽说嫡庶有别,可是当庶弟能力太过突出,又备受皇帝喜爱时,人们的视线,就难免会转移到白兆丰身上。 ……就像当年他爹一样。 白兆睿至今仍记得,白兆丰满十岁后,他便与这个庶弟一同习武,兄弟比试时,一开始几年白兆睿还能仗着身形优势取胜,可白兆丰进步得太快,又太不懂事,当着他爹、当着武师父的面,赢他赢得丝毫不留情面。 他还记得,白老将军脸上不止一次出现过的,对他这个嫡长子的无奈和厌烦。 ……对,白兆丰确实比他天资好,比他更得人心,可那又怎样? 现在还不是乖乖认清局势,来讨好他这个嫡出的哥哥? 白兆睿得意的想,就连自己强行娶了白兆丰提过亲的女子,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不仅如此,他今后还要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看着小宋娘子,叫她一声五嫂。 他伤势未愈,至今依然不能下床,但想到此处,还是“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白府中,白兆睿的心腹敲了敲门,“二爷已经将人迎了回来,如今五夫人已经到了大门。” 白兆睿更是心怀舒畅:“好!但也别怠慢了前厅的客人,一会儿你们也要着意看着,老二这小子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都仔细点!” 花轿抬进了白府,轿子落下来,依然是白兆丰亲手牵过了里面红妆待嫁的新人。 宋雨霖手持团扇遮脸,只露出的美目流转,就足以夺人心魄。 她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羞怯与欢喜,只有远远超出年纪的冷淡。 只有在白兆丰对视时,宋雨霖的神色才有微微的变化,她的脸色柔和许多,虽然一语不发,眼中却似有千言万语。 白兆丰浑身都绷紧了,交握的手瞬间变紧,他注意到后院众人的窥伺,不得不放开了手,转身避开,“小宋娘子,这边走。” 其中一后院女子挺身而出,“二爷,咱们白府,可没有能容下这一百多人的地方。” 不知何时,小宋娘子送亲队这一百多人,竟然大半都挤进了白府。 “五姨娘刚入门,还不知规矩,即使是白将军的正头大夫人,也没有如此嚣张的排场……” 白兆丰脸色冷淡地打断道:“后宅之事不归我管,明日你自去问我兄长,请他定夺。” 见白兆丰无意插手,而小宋娘子一个眼色下,就有两位身材高挑英气的女子向前几步,冷冷注视着刚刚发话质问的那妇人,那妇人变了脸色,连忙退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宋娘子来势汹汹,这一百来号人压迫力着实不同凡响,白将军的人,不知为何也没拦住,全都放了进来。 白兆丰最后看了一眼宋雨霖,不再回头,转身大步往前厅而去。 宋雨霖在自己人的簇拥下,缓缓环视白府中的人,又看向那些明里暗处惴惴不安,无比紧张地打量着她的大院深宅中的女人。 仿佛她的到来,是什么可怖之事。 宋雨霖将白府正门、后面布局记在心中,这才转过身,在众人的搀扶下进入院子。 白兆睿腿伤未愈,在前厅与宾客打过照面后,就早早来到了布置成新房的院子中等候。 看着宋雨霖如约抵达,白兆睿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他挥挥手让自己身边随侍的人尽快放好花生、糖果和交杯酒,然后退下。 看着身姿娉婷婀娜的宋雨霖,白兆睿愈发满意,“从侧脸这么一看,你还真有几份像那个……” 他想起宋雨霖对于“光渡”的抵触,还是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只是有些太像了,美是美的,灯下看美人,美得愈发目眩神迷,却也像得让他愈发心惊肉跳。 白兆睿想再在近处看看,示意宋雨霖走过来。 宋雨霖果然来到他床前。 ……却没有停在他面前。 而是脚下一转,自行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宋雨霖柔声细语:“白将军,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 白兆睿一愣,“……怎么说?”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偏偏你就在这个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还摔断了腿?” 白兆睿一介武将,却像个不会武的愣头青一样从马上摔下来,这件事极其丢人,旁人都避讳着不会当面直说,且此事事出诡异,后来白兆睿也着人去查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查出来。 白兆睿面色变了,他已经察觉到了今夜宋雨霖的不同。 小宋娘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个年纪能在商行中独当一面,自然是个人物,虽有豪爽泼辣之名,但从不轻易得罪人。 换句话说,如果她说话让人感觉不愉快,那她一定是故意的。 白兆睿甚至都觉得自己想错了。 毕竟她都已经嫁给自己了,还是个身份卑贱的妾室,这入府后不好好讨好夫君,怎么会专门挑这个时候让他难受? “既然白将军没想过,那咱们换一件事情来说说。”宋雨霖细声细气道,“我听说,正是在白兆丰向我提亲后,你去找皇上求了赐婚,亲手抢了弟弟的婚事?” …… 细玉氏的私兵正前往皇宫西门——千秋门。 这是细玉尚书筹备多年,用来撕开皇城的第一道口子,细玉尚书若想在千难万险中求得那一线生机,这一场宫变就只能不以力搏,但以巧胜。 若比拼兵力,细玉一党实在不是对手。 明面上,皇帝宫中两千禁卫军,皇城外三司驻守万余,哪怕就是皇后宫中里应外合,从千秋门撕开口子,冲进去将皇帝打个措手不及,皇帝依然还有很大的机会。 皇帝只需要命令禁军和暗卫守住北宫门司马门,伺机从这里撤退,与城外驻军回合,便困局自解——甚至再退一步,他只需要守住太极宫殿门,保住自己的命,没有被“驾崩殡天”,那么三日内,宣化府、西凉府的外军驰援必将响应,到时候,细玉党群以几千之数敌万人军士,则再无取胜之机。 是以细玉一党唯一的胜算,就是控制千秋门,再困死司马门,切断皇帝与城外驻军的联系! 让整座皇宫成为湖上的一叶扁舟,海上的一座孤岛,与外界完全断联,一点信息都送不出去,然后再让皇帝一夜急病去世,明日便扶持太子上位,事情变成了! 当断则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险中富贵求,放手一搏!搏出一个拥立之功,加官进爵权势无匹! 今夜宫变行动,不止一族的荣辱成败、身家性命,都将系在此击。 细玉一党的两千家仆,已在千秋门外埋伏着。 而城外驻军三司,则会是另一场交锋。 细玉尚书没有让光渡掌握内情,但光渡并不是一无所觉。 直属于皇帝的三军军司,细玉尚书看上去有把握将其部分瘫痪……或者策反其中至少一部分,以此瓦解皇帝对于中兴府的掌控,让皇帝最大的倚仗失去作用,直接陷入内乱。 这便是细玉尚书的另一张底牌。 这也是光渡入朝短短三年,再潜心经营也远远不及的底蕴和人脉。 细玉氏一族早在宣化府就已经开始布局,在皇帝身边盘根错节数十年,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织融合,一朝连根拔起,必然让皇帝深受重创。 今夜细玉氏两处出击,双管直下,此计虽险,却着实可行! 只是此时,宫中一切仍是风平浪静的,谁也不会想到,这处宁静的皇宫已在一触即发的边缘,即将掀起巨变。 光渡依旧从千秋门入宫的时候,细玉氏还没有行动。 而他进宫之时,一切也与以往并无不同,跟来的两名暗卫也都是熟面孔,是以门口校尉、侍卫检查过后,便殷勤着放行。 进宫没多久,光渡就要与他们分道而行。 都啰耶今夜脸色也是十分严肃,分开时,他定定看着光渡,“光渡大人,请多保重。” 光渡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我在宫中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们没有多说,都啰耶拽着早被他们威逼收买的孙五在宫里绕了一圈直接原地出宫。 孙五脸色煞白,光渡毫无预兆动手杀掉暗卫的变故,让他至今坐立难安,在人前都要露出破绽,而都啰耶则用力架着他隐入宫外街巷,到了无人处,他利落地打晕了孙五,将他绑了起来,交予了早就等候在此的西风军。 西风军埋伏在城中的兄弟见到都啰耶,高兴地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久你都去哪儿了?咱们兄弟还都以为你死了,狠狠为你哭过几场,结果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都啰耶定睛一看,登时也笑了,“李懋?老大竟然把你派过来了!” 李懋是李元阙的心腹,一向跟着李元阙出生入死的,此时都啰耶见是他带队进来,心中知道老大派进来帮二老大的是西风军中最强的精锐,各个都是好手。 看着面前的兄弟们,都啰耶都觉得底气更足了。 “兄弟们,我一直是跟着咱们二老大的。”都啰耶一句话,让所有人瞪大了眼,他拿出了那日李元阙夹在光渡生辰贺礼中,物归原主的半枚兵符,“二老大现在脱不干身,兄弟们,跟我走,咱们去把中兴府的武器库拿下来!” 这一队西风军精锐,进中兴府之前李元阙唯一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只认兵符,听令行事。 他们忠诚于李元阙的命令,哪怕是执兵符之人叫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但并不代表他们毫无忐忑,此时见到了这张一同出生入死过的熟悉面孔,心中的怀疑放下大半,士气更是大振。 …… 皇宫西侧,千秋门。 等光渡走远之后,才有一名皇后宫中的侍卫手奉旨意,从暗处走出,大声宣读:“奉皇后懿旨,封锁千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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