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发现自己只是光渡计划中的一节时,那种悚然而惊的感觉油然而生。 很难说光渡筹谋了多久,白兆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精兵,守在司马门的这些人,一眼扫过,就知道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太子和细玉尚书,决计练不出这样的兵士,白兆丰从他们之中走过,手一直放在腰间的佩剑上,精神紧绷着,同是习武之人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只要稳稳占主司马门,借助地利之势,在这里以五百之数挡住十倍之敌,都不成问题。 正如小宋娘子所说,白兆丰投了光渡,但他投的又不只是光渡,而是光渡押注的新主。 刚刚在殿中旁听,他知道光渡竟然是细玉尚书之子,他怀疑过,但在这一刻,白兆丰无比确定,光渡选择的新主不可能是太子。 事缓则泄,为了避免泄密,今夜之事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的人内所知,这几日朝局疾风骤雨,他也不曾和光渡真正面谈过。 但白兆丰孤注一掷走出这一步,并不是毫无猜测,这一刻,他仿佛明白自己是光渡计划中的一环。 但棋子入局,看不清执棋之人,也看不到全局之貌。 能有这样的军容与实力,除了那位隐于细玉群党与皇帝争端之后的边境主帅,白兆丰再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光渡大人未免太过深藏不露。 他白兆丰左右已没了退路,不如义无反顾。 此刻,他手持皇帝圣旨与兵符,该前往白兆睿掌管的左金吾卫、北司军了。 那他就替光渡大人,走好这一步。 白兆丰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都啰耶重新守住司马门。 这里陆陆续续有人前往,有皇宫禁卫认出他们来历诡异,就被他们当场灭口了。今夜皇宫大乱,很难说人因为什么而死,生死有命,不过是各为其主。 他们西风军入城一千五百精锐,分为三队。 李懋带走了一千人,不曾进入皇宫。光渡的安排里李懋另有要务,所以如今司马门只有这五百人。 却也够了。 守住关隘要讲究方法,只拼人多是不行的,都啰耶虽在司马门,却按照光渡吩咐,时刻着人留意着千秋门那边的情况。 千秋门那边,细玉氏已经初见颓势,如今已是独木难支,细玉的私兵在等城外的军队。 前提是要顺利叛变,由细玉党派的人掌控军权……今夜白兆睿娶亲酒宴是个好兆头,各军主帅皆在城中赴宴,军中无珠江,全看哪个副帅谁更有本事。 皇帝禁卫军毕竟不凡,正如皇帝敢分出兵力去重新抢夺西门一样,皇帝不知为何对司马门尽在掌中一事毫不怀疑,而他们这支奇兵趁虚而入,悄没声的做了个大的。 狗皇帝自以为稳如泰山的司马门,如今落到了这场宫变中暂时还无人注意的……第三方手里。 都啰耶心想,如果二老大的计划一切顺利,这扇门,他们就只用守一个方向。 若是两边都来人打他们,这个皇城大门,他们肯定是守不住的。都啰耶说不清道理,但他直觉这就是光渡今夜非要冒险进宫的原因,二老大对他兄长以及昔日同僚之死耿耿于怀,不想让西风军入城的兄弟们死伤惨重,所以他宁可自己去冒这种风险。 那么都啰耶更不能给他拖后腿。 “都啰二,现在该做什么!” 都啰耶大声喊道:“留在这里,忽悠他们,能骗一个是一个,别让人看出咱们是谁的人!如果真的看出来,咱们就打!” “最好能拖久一点……拖到天亮!” …… “今夜皇宫大乱,皇帝已被逆贼劫持,我等拼死护出皇后懿旨,随太子殿下进入宫中!清缴逆贼!” 城外驻军的三军主将赴宴未归,而细玉党派的副将,则趁此军中空虚的机会,向全体军士高呼:“将士们,拿出黑布扎上手臂,宫中逆贼难以分辨,但皇后、太子之人,皆以此为号,如此便可分辨敌友!” “凡膀臂上不见裹缠黑布之人,当场格杀!” 副将一番慷慨陈词,其心腹立刻响应,而底下兵士们则是面面相觑,满目茫然。 皇宫出事了?现在什么情况? 他们的主将呢?要他们现在干什么? 有主将的心腹不服,挺身而出道:“按我朝律令,皇后懿旨不可调兵,需要请皇上圣旨和兵符,才能……啊!你无耻偷袭!” 他的话没说完,副将已经亲自拔刀,砍向了此人,“逆贼,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不服者,斩立决。 在亲眼目睹清除了几波人头落地后,士兵们连忙在手臂上绑上了黑色的布带,他们只是兵,他们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副将先立威,再利诱,“事成之后,活下来的人,每个人赏一年俸银!” 这次响应的声音明显真情实感了许多。 “走,随我驰援皇宫!”副将拔军而起。 …… 驻军的异动,终于传到了太极宫。 “军中哗变……陛下,军中哗变!副将叛变,拥戴太子自立,正在向皇宫千秋门进发!” 皇帝暴怒道:“白兆丰呢?白兆丰那里怎么样了?他带着左金吾卫和北司两军,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没人能答出这个问题。 白兆丰拿着皇帝两片合二为一的兵符,宣布接手左金吾卫和北司军营后,带着两军军司走了,然后……然后就没了消息。 这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但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两军军司不知所踪,千秋门失守,叛军长驱直入,司马门的援军久侯不止…… 而据守太极宫的皇帝,已经听到外面的打杀声。 叛变的军司浴血奋战,与忠于皇帝的禁军奋勇厮杀,直到冲破千秋门,一路来到了太极宫前。 暗卫跪在太极殿中向皇帝禀报,“陛下,情形不妙,太极宫失守在即,还请从司马门撤退,与城外驻军汇合!” 皇帝不知道,不过才一夜过去,一个区区文臣造反,为什么他就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面上带着茫然,也隐隐显出惊惧,“走……出城去!就算是白兆丰反了,他手下军司,也是效忠于孤的!” 光渡知道皇帝所言不假,白兆睿带的军司有白家两代经营,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白兆丰带兵进宫。 只要左金吾卫北司两军看到这个皇上还活着,还有继续当皇帝的可能,他们大半都会就地反水。 即使是现在……相比白兆丰也控制得十分艰难吧? 毕竟皇城有变的消息不可能密不透风,更别说率先造反的是隔壁军司。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一日千秋,诸法瞬息万变,西夏的权力结构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上次李元阙来中兴府,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可没有几个人能想到,前后不过数月的时间,中兴府朝局就已经恶化至此。 如今,皇帝与他曾经最紧密的后族同盟水火不容,已然挥刀相向,却不曾注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最后花落谁家,犹未可知,结局还没有定下。 他们都想做赢家,拼上身家性命,舍掉一身血与肉去厮杀。 他光渡一人之身不足为惧,他要在这场风暴的中央,看到最后。 “……带上那些东西。”皇帝看了一眼光渡,“带上他,从司马门出宫。” 离开太极殿的催人欲睡的温暖,晚春的风寒便冷入骨。 如今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了,连天边都有一丝隐约的亮光,而从太极宫撤出的一行人,只提着两盏灯在宫中行进。 灯火稀疏,遮人耳目,也看不清皇帝的身影。 这再不是以往皇帝夜行灯火通明的排场。 昏昏默行中,光渡注意到皇帝的人提着一箱箱的沉重木器,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那是他火器厂出产的火药。 仓促之间,皇帝没选择带多少,竟然带上了这种武器。 司马门巍峨昏暗之型,终于出现在了灯笼光照所及的一隅。 一行人停了下来。 司马门落了锁,掌钥之人不知去向,这里过分安静,目之所及没有一个活人。 面前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宫中禁军如今十不存二,能活下来的都是护在太极宫、护在皇帝身边的,而如今皇帝仰仗的,是上百名武艺高超的暗卫,这是他从宣化府调来的。 地面已经是一层结了冰的血水,远处的尸体随意散落,光渡猛地抬起头,看到尸堆中手臂缠着红色布条的西风军同袍。 “司马门失守了?不……不对。”皇帝向后退了一步,“分发火器,仔细探索司马门,找到出去的办法……” 距离皇帝最近的一盏灯,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只冷箭射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弓手在何处,那灯笼就已经摔倒了几米之外的寒冷地面上,倏然熄灭。 陷入黑暗。 尸体堆中的西风军精锐敏捷地爬了起来,趁着混乱行动,按照火光熄灭前的方位记忆,抹了几个高手暗卫的脖子。 “……护驾!快护驾!” 黑暗中,最后持灯的兵士调转方向,火光将红布带的几道身影暴露,暗卫立刻猱身而上。 只是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异常无畏,他从司马门门墙之上率先跳了下来,杀入了暗卫的包围圈。 在他身后,接二连三的精锐西风军跳下来,勇敢地扎进了敌人之中,门墙之上弓手放箭支援,一时箭风凶猛,长刀飒飒生风,哀嚎与血花一并飞溅。 精锐比拼暗卫,这是西夏国不得不经历的内乱,却也将是一场纯粹消耗的苦战。 直到一道声音叫停了战局,“皇帝在我手里,所有暗卫,住手。” 皇帝脖颈之上,有一只雪白的匕首闪着光,光渡那只红色的袖子从皇帝身前显现,而皇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被光渡钳制着向后走。 ……是了,众人终于醒悟。 刚刚事起突然,在灯光灭掉后,暗卫反应迅速地立刻围城人墙,可谁能在那么短暂的黑暗里,完全突破暗卫的保护圈,冲到皇帝身边,制住皇帝呢? 除非动手的,是本来就在皇帝身边的、他们一直都不曾警惕的人! 先不提光渡合适解开束缚的,只说这里的环境这样黑,光渡是怎么精准避开皇帝身边暗卫,准确地揪住皇帝的? 只是光渡一直以来文臣柔弱的形象深入人心,毕竟是一个见血就吐,连兔子都杀不掉的废物,他的手不能提几乎是满朝皆知的,是以暗卫今夜见他被反绑着双手,就下意识没有将他当成过威胁。 而此刻,光渡一手稳稳爪着匕首,一手格在皇帝的脖颈上,肩臂用力,以皇帝的脖颈为用力点,将皇帝整个人向后带出包围圈,向城门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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