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站在宫中另一处通道上,看着这条路远远的尽头。 那是正宫皇后的宫殿。 皇后宫前倒是隐隐有着火光,火光边有人。 那是刚刚擅闯太极宫寝殿的药乜氏,如今正被皇后罚跪。 药乜氏不过十五岁年纪,已不知在冰冷的地面跪了多久,光渡记得她离开前,就是发鬓散乱的狼狈模样,她那一身裙装淋上了汤汁,想必仍是湿的,不知道在夜晚的寒风中,她这身子骨能不能扛住。 光渡远远看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他转手将临离开前,皇帝披在他肩上的披风脱了下来。 “我不便出面,劳烦卓公公送过去。” 光渡将披风递了过去,“再劳烦公公着人送她回宫休息,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卓公公眼珠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皇帝不会将药乜氏罚得太狠,差不多就会收手了。 而这位光渡大人,是最会体贴圣心的,他既然这样说,卓公公能有十分的把握。 而且,还能让卓公公在这位贵女面前卖个人情,这样玲珑体面的事,自然是讨巧的。 见卓全没有立刻拒绝,光渡补充道:“我就站在这里,公公速去速回。” 卓全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巡逻的宫中侍卫,心想光渡在这里站一会,总不至于人就丢了。 再说现在天色这样黑,光渡手里连盏灯都没有,这黑灯瞎火的,他还能去哪儿? 等过去路上见到侍卫,就叫一位过来陪在光渡身边,卓公公在皇帝身边颇有脸面,定然请得动人,如此这样,也算周全。 于是卓全恭敬道:“光渡大人果然心窍玲珑,最是体察陛下的心思。那奴才去过便来……烦请光渡大人在原地稍等。” 光渡道:“当然。” 宫中皇后与嫔妃的寝殿,外臣自当回避。 光渡站在离皇后殿足够远的地方,也是为了避嫌,一切都合乎情理,也合乎圣意。 卓全快步走远。 光渡一身常服青袍被风灌着,显得出匀称修长的身体线条,他站在入秋的夜风里,却依然不畏严寒,挺拔如松。 “我了解陛下的心思么?” 光渡将手掌,轻轻按在了面前的宫墙上。 “但是这位皇后的心思,要比陛下好猜一些,而陛下的心思,又总是比……” 不能提及的名字,被光渡从舌尖吞下。 ……又总是比那个王爷,李元阙,来得更好猜一些。 这种多事之秋,李元阙离开前线,跑回皇城中兴府做什么? 如果真是为了都啰耶…… 这是太自信,还是太傻了,亦或者两者兼有? 卓公公很快就在路上找到宫中夜巡的侍卫,和这支侍卫小队打了声招呼,侍卫立刻前来寻找光渡。 可是等到达卓公公说的位置,他们却并没有发现本该在原地等待的光渡大人。 “咦?光渡大人呢?” “或许是卓公公说错了地方?白大人,咱们去那边看看?” 姓白的侍卫皱了眉,“……拿我手令,将轮休的兄弟调过来,叫一队过来,先找人。”
第6章 入夜,宫宇沐浴月辉,寂静无声。 只是在夜巡侍卫队的头顶,有人如游影般在宫殿墙上挪移。 那是光渡。 无人看见他在那里,只因他熟悉宫殿布置,身形又太过敏捷。 不过眨眼之息,他就到达了目的地。 此处宫殿的门匾沾满灰尘,上面已有裂口,在月光下依稀辨得出——“春华殿”三字。 光渡跳入了一间废弃的春华殿,连落地也轻巧无声。 春华殿。 这是皇后主持修缮的宫殿,皇帝毫不留情地驳回。 这处宫殿已经荒废数年,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已经去世的先帝贵妃。 如今这位太妃已长眠黄土,春华殿荒废不堪,无人打理的殿内杂草丛生,枯叶被风吹到墙角,又淋了雨,缓慢腐烂成泥。 光渡站在殿前,沉默着敛袖执礼,对着破旧的正殿行了一礼。 夜风萧瑟,万籁俱寂。 只有满天星月是为见证。 光渡披着星光,脚步轻敏,在宫殿四周快速绕过一圈后,才来到了东侧的偏殿。 春华殿的门窗,都上着层层重锁。 光渡抓起偏殿门上那把锁,不知用什么手法直接开了锁,然后进入偏殿。 偏殿里黑洞洞的,墙壁遮住了天边的月光。 除了门口投入的那一丝月华,这里没有半点光亮。 光渡踏入殿中。 殿中散发出久不通风的腐久气味,大门打开后,才稍稍被夜风吹散。 光渡打量着这里面尘封已久的宫殿。 皇后要派人来“修缮”这旧殿。 光渡微微皱了眉。 但无论皇后为什么盯上了春华殿,哪怕这只是纯粹的巧合,他渡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适应片刻,光渡已经能看清屋中布置。 他毫无障碍的走进去,精准绕过了所有的家具和障碍。 他的脚步,停在一张孩童小床边。 在这一座被遗忘的荒凉宫殿中,这一只属于孩子的小木床,却显出一段柔和的过往。 只是随着春华殿前任主人的殒没,这一隅温柔的角落早被世人遗忘,只在布满尘灰的缝隙中,暂停于过去的模样。 光渡走过去,推开了这张孩童木床。 他蹲下来,在落着一层灰的地面上摸着砖头。 找到了。 他果断从发髻中抽出一块扁形发簪,发簪在地砖边缘探了片刻,找准了缝隙,斜斜插-入了地下。 那块地砖被他撬了出来。 地砖的样子平平无奇,看上去毫不起眼,和地面上其他砖块看上去并无不同,连高度也是一般的平整……但地砖中间,却是空的。 这里显然是能藏东西的。 光渡伸手探入中空的地砖。 这夜晚太安静了。 月光从窗口缝隙进入房间,而光渡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蹲着摸索,直到手指触碰到了地砖中的硬物。 那一刻,光渡表情变得很复杂。 不是期待,不是喜悦……他抿着唇,用手指再次确认。 今夜时间不多,他不该多逗留。 光渡闭了闭眼,抓着在暗格中摸到的东西,将它拉了出来。 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中,连呼吸声都那样明显。 所以只是一点点动静,都会格外突兀。 他平复了略微急促的呼吸,却到了自己呼吸之外的,其他的声音。 ……那是衣襟摩擦的声音。 很细,但是很快,衣襟带起风声,力道转瞬变得凶猛,向光渡急速而来。 ——这房中有第二个人! 那藏在暗处的人不知在黑夜中潜伏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在暗处看了许久,都看到了什么。 连光渡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此人藏得无声无息,出手时却又快又恨,不给光渡反应的时间。 就像一只埋藏在黑暗中的的狼,只等待着毫不知情的猎物踏入他的领域,再给予夺命一击。 光渡猛然原地翻滚,离开了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 那人出手时,空中都有凛冽的破空声。 劲风随后而至,都昭示着袭击的人极为难缠。 这个力道……如果不慎被打中,骨头一定会断。 光渡躲得千钧一发。 按照他的预计,袭击者的这一击,应该落在他刚刚方位的小木床上,将木床击毁。 那么他的手臂会陷在碎裂的木板中,这应该能绊住他片刻。 可是那猛烈的风声,说停就停住了。 这个人已经收招再起,向光渡的新位置,准确袭击而来! 光渡猛地一惊。 这个人的本事,比光渡预想中还要厉害。 如此去势凶猛的一击,竟然可以说收就收,然后迅速改换方向,再次出击。 收发自如,过分迅捷。 此人不止一身蛮力,矫健如豺狼猎豹。 ……是谁? 大夏宫廷里,还谁有这种本事? 虚陇? 或是……皇帝藏在暗处的人? 光渡第二次原地滚开躲避的时候,半途就被追上了。 那人预判了光渡的轨迹,光渡躲了,但速度终究是差了一着,没能完全躲开。 他后腰挨了一击,身体重重砸回地面。 这一下挨得不轻,光渡却一声都不哼,他刚刚跌到地面上,就以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卷起腰腹,向侧面一滚。 随后而来的一击追杀落空。 那人拳头打到地面,砖面都纷纷碎裂,扬起厚重的尘灰。 光渡已借着尘土飞扬的掩盖,将自己的身体紧紧靠在墙面,他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不发出任何明显的声音。 屋中极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压制。 这人动手速度太快,光渡根本无法正常突围离开。 光渡有一个鲜有人知的秘密——他夜可视物。 世上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 当他这边没有声音后,对面的人显然也没了动静。 那人在黑暗中,大概是没有办法像他看得这样清楚,但只论听声辨位,仍是绝顶好手。 应当不是虚陇,虚陇没有这么强的听力。 这个人只靠声音,也能在黑暗中来去自如,虚陇没有这手本事。 光渡观察周围环境,心中有了思路。 打破这沉默的对峙的,是光渡故意制造的破绽——他将自己手中的发髻扔到另一个方向,发出了足以扰乱袭击者判断的响声。 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杀意与风声紧随而至,不给光渡任何逃跑的时机。 那人没有去往发簪落地的方向,反而向光渡藏身之处而来。 可是光渡已借着刚刚声音的掩盖,和自己黑夜中可视物的能力,利用两个柜子之间的间隙藏身,成功让开了这一次攻击。 袭击者扑了个空。 而光渡已经抓住这个时机,屈起手肘,从柜子间急速出手,对那人头颈猛掼下去! 人的手肘,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之一,只靠手肘屈起发力,不用太大力气,就可以打出极大的伤害。 即使是力气小一些的女人和小孩,都可以出其不意,以此制敌。 更何况光渡是有备而来。 这次捕猎的人,成了他。 他离得太近,速度又太快。 即使那人听声辨位,也最怕这种来不及反应的近距离袭击。 但那位袭击者,再次展现了自己极强的近身搏杀能力。 绝地反击。 那人听到风声太近,既然已经避不开,就测过身体,保护相对脆弱的头颈要害。 是以光渡只掼到了他的肩膀。 突袭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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