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想笑着安慰他,就像十年后那个内心强大的队长一样,可他做不到,模糊的意识让他只有一个想法,颤抖着,语调轻柔,差点捕捉不到。 “疼。” 他的疼痛在十年后终于有人知晓。 许三多紧紧抱着他,抖得厉害,心痛得无法呼吸,想说我也痛,我在陪你。 警报已经进入倒计时,许三多背起袁朗,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但是那段距离他确实是在不要命地往前跑,背后的世界紧紧压在他身上,可还是要往前不要命地跑。 袁朗在许三多的背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自己睁着眼,直视东边冉冉升起的朝阳,一团燃烧着的篝火,照亮他一路的血迹斑驳。 进入防空洞仅仅十秒后,炸弹如期降落,许三多和袁朗被震得跌倒在距离防空洞口不远的位置,许三多爬起来,继续背上袁朗往里跑。 直到他们遇到那个外国男人。 许三多惊讶地瞪着眼,他的喉咙被血腥气填满,说不出话,不然他一定会大喊一声:斯基,你怎么在这! 斯基也很惊讶,他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袁朗,好在他因为逃难随身带着些常用的药和绷带,于是赶紧上前给袁朗止血。 轰炸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城市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到处是断壁残垣,而此时军队才出动人马进城搜索是否还有存活的不明生物。 齐桓与其他队员一路上驾车送出不少平民,现在依旧要求跟着大部队进入,袁朗和李灏不知去向,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个少尉,为了救平民自作主张成为诱饵,军队上级正在讨论应该如何处罚,如果人死了,又该追授怎样的军功。 而这些都已经与袁朗无关,斯基背着失去意识的他在路上被救下时,他已经注定失去他的左臂。 处罚下来了,称得上无关痛痒,只是罚了袁朗一个月的工资,并且停职养伤思过。 袁朗不关心这些,他对着来宣布这些的上级问道:“李灏呢?” “李灏?都是跟你学的,不守纪律!我们已经给他家属发放了抚恤金,你先管好自己!” “哗啦”一声,袁朗如坠深潭,窒息感压迫他的大脑和心脏,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失去左手臂的疼痛。 半个月之后,袁朗放弃一切荣誉与权力递交辞职申请,返回故乡阿瓦兰茨,与他一同走的还有同样递了申请的齐桓。 阿瓦兰茨如今已经破败不堪,是十年后袁朗熟知的模样,只有阿瓦兰茨之心仍然还在亮着,成为指引无数远方游子返乡的灯塔。 袁朗盘腿坐在母亲的墓碑前,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还有空空荡荡的左袖。那朵墓碑前的假花,连同袁朗对于未来的憧憬和理想全都消失不见。 他远远望着阿瓦兰茨,这座他曾经发誓不会再回来的城市。他已经走出去很远,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座已经颓败的城市,因为这里是他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袁朗终于与阿瓦兰茨融为一体,在阿瓦兰茨颓败至此,而他失去左臂成为废人的时候。 “许三多。” “我在。” 袁朗背靠着墓碑,自言自语:“你看了这些,我不再是你那个无所不能的队长,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许三多怔住,他没想到袁朗竟然会问他这个,同时他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无名的愤怒来,他很想大声地反驳,可愤怒转化为难过,心脏被紧紧攥住。 许三多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可是,在那段没有我的过去,没有人送你玫瑰花,没有人在你被当做炸弹的时候拽你一把,没有人帮你照顾病重的母亲,没有人陪你在墓碑前哀悼,更没有人在你失去左臂的时候拥抱你,背着你跑到防空洞……袁朗,这全部都是你自己撑过来的,你居然问我会不会失望?” 袁朗闭上眼,自嘲地笑了:“可能是因为我软弱到不想面对过去,所以才会有排异反应,所以才会把你幻想进我的每一处痛苦里。我当时,肯定很想有人陪在我身边,三多,谢谢你。” 许三多牵起袁朗的右手,深深的吻在无名指上,像是宣誓一般庄严隆重。 “你不软弱,而我爱你,我可以跟你说无数遍,再说无数遍。” 袁朗苏醒的时候,晨光正洒在这座满是墓碑的山上,驱散夜里的寒冷。 齐桓怕他出事,又怕打扰他,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地方,这次袁朗下山时跟他说,打算安装机械手臂。 而他跟老张就是在他倾尽所有积蓄购买机械手臂时认识的,老张还因为看他顺眼,给打了个折。 装上机械手臂的痛楚比起失去左臂时更甚,那是一段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折磨。在这段过程中反复因为痛苦清醒,又昏厥过去,痛到用头狠狠撞墙,又或者差点咬下舌头都是常事。 三天后,精神和生理都濒临崩溃,机械手臂终于融合完成,袁朗活动着失而复得的左臂,还是觉得如在梦中。 他获得了新生,靠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于是他后来遇到铁路,铁路问他,想做什么。袁朗才发现自己的新生命里空空荡荡,没有目标,没有理想。 踩着自己的尸体走过去,面前竟然是一片虚无。 所以在又一次俯视过整座阿瓦兰茨之后,他决定加入老A,在疯狂的训练中历练自己,寻找新的理想,又独立出来组建阿瓦兰茨中队……桩桩件件,袁朗走得大胆又谨慎,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每一天,他确信自己会永远这样,直到生命迎来终结。 直到那次,他为营救霍尔绑架的人质落入军队陷阱,严刑拷打三天后注射镇静剂送往柏莱。 赴死之地。 袁朗心知肚明,政府军是在拖时间,可他耽搁不起,早一天回到老A,那边的算计就早一天落空。 于是他在清醒之后,举起手,用手铐敲击车厢,他知道自己在运输车上,必定会有人来看他,到时候他也许可以一击毙命,从而逃走。 谁知道,打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怯生生的家伙,还举着枪对准他——背后的墙。 全是弱点,全是破绽,一个新到不能再新的兵。 袁朗看着他忐忑又明亮的眼睛,卸下一身的防备,这个新兵肯定不知道面前的人有多危险,甚至可以下一秒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袁朗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心软了。 “嗨,小兄弟。” 命运未曾告诉我会遇到你,但我坚持到现在,得到了这份最好的馈赠。 许三多,和有他在的阿瓦兰茨。
第59章 【59.逃跑到宇宙尽头】 这是袁朗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场漫长梦境。 在休眠仓内渐渐恢复意识,袁朗睁开眼,意识还恍惚沉溺在梦境里,久久未曾清醒。 斯基发现袁朗睁开眼后赶紧叫来吴哲,两个人七嘴八舌地争着要不要直接把人给弄出来。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另一个休眠仓内的许三多就已经自己打开仓门坐了起来:“饿。” “可不得饿嘛。好家伙,这两天消耗的能源矿石足够凌空车绕地球几圈了。”斯基还在贫嘴,就被吴哲拽着出门去给两人拿点吃的过来。 房间里又只剩下许三多和袁朗。 袁朗从休眠仓内坐起来时莫名不敢看向许三多,他现在有种被许三多看透了的羞耻感。 许三多却没给他多少适应的时间,翻身出了休眠仓后直奔他走来,关切地问:“队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 “头疼吗?手臂呢?” 问完没得到正面回答的许三多干脆直接上手,冲着袁朗的机械手臂就是一阵乱摸,愣是让袁朗脸色微红,紧急抽回自己的手:“怪痒的。” 许三多直愣愣地看着袁朗,毫不留情戳穿他:“队长,你害羞了?” “没有!” “你脸红了。” “扯淡!” 许三多露出招牌笑容,赤裸裸地用语言进行挑衅:“队长,我爱你。” 此时,吴哲和斯基正拿着四个三明治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的阿瓦兰茨中队长第一次窘迫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发泄似的大喊:“吃的呢?饿死人了!” 第二天,吴哲和斯基特意在中队会上进行压轴发言。 吴哲同志就本次A大队慷慨解囊,及队长勇于向热心小同志展露记忆这件事表达了充分的肯定与感谢;而斯基同志则是回答了众多战友关切的队长健康问题,他表示,未来一段时间内将保持对袁朗同志身体恢复情况的高度重视。与此同时,他也对阿瓦兰茨中队的医务室工作作出新的展望,决心将意识链接这种新技术、新手段运用起来,做大做强。 齐桓听得牙痒痒:“说人话。” C3为他精准总结:“就一句话,队长没事,结束。” 袁朗从位置上站起身,虚踢一脚把吴哲和斯基两个不讲人话的家伙赶去了一旁。偌大的会议室内,所有目光都关切地落在他身上,于是袁朗不自觉地更挺直背脊,利落地向所有人敬了个礼。 “回来了,身体很好,谢谢各位。” 刹那间掌声雷动,阿瓦兰茨中队的核心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今后也会与他们并肩前行,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鼓舞人心。 许三多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袁朗,久违的生命力回到了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是那么的鲜亮。 真好。 会议结束,一群好奇的家伙们拥上来围着吴哲和斯基问详细情况,围了个水泄不通。吴哲和斯基对视一眼,坏水蹭蹭蹭往外冒。 于是斯基喊着:“离远点离远点,给你们还原一下队长醒过来的第一现场啊。” 只见吴哲飞扑上去,一把抓住斯基的手,声音都颤抖地深情无比:“队长,我爱你!” 许三多原本看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斯基一把把人搂紧,表情夸张而欠揍:“三多!我也爱你!” 在惊天动地的笑声和起哄声里,许三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总之,他开启了对吴哲和斯基的长距离追杀。 袁朗得知许三多把吴哲和斯基结结实实绑架去跑二十公里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挺好的,没落在我手里是他们的福气。” 两人硬生生被吓得装病请了一天假,然后基地里的大伙就见证许三多那一天左右护法不离身,直到他心软开口去跟袁朗求情。 排异反应是暂时没有再出现在袁朗身上,可因为这次意识链接阿瓦兰茨中队算是欠下大队一大笔债。袁朗本来还打算继续去各兄弟那边坑蒙拐骗平账,谁知道大伙都学精了,没一个接他的电话。 袁朗感叹,这世道,骗点钱甚是不易。 地雷恰巧目睹他失败的所有经过,思索片刻一拍脑袋:“队长,干脆这样吧,你就说你要跟许三多结婚,收份子钱,多结几次,咱们阿瓦兰茨很有可能直接暴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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