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被奴良鲤伴还抓在手心的手晃了两下,“倒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虽然是幻境,但到底也是幻境而已’,我本想着总不应该累及池鱼……” 散兵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奴良鲤伴心中一跳,但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好奇了许久的——毕竟连他自己都困于自己的行为了许久,也是那番行为才令他正视了自己的心绪,一些当时被略过的问题便重新浮现在了水面上。 为什么当时散兵隐瞒下了此事呢?他曾经一度好奇(并且坚持到了上一刻仍在好奇),但又并不合适主动提起此事。幻境中他的行为让自己都觉得过分,若是在这么直接的去询问受害人…… 在接受到记忆的那一瞬间说没想过“糟了,恐怕不得不打一架了”是假的,那个时候的他对少年的认知尚且浅薄,何况自己理亏——话说他也控制不了幻境的自己啊——终究是一件麻烦事。 但现在得到的答案却忍不住令他眨了眨眼,短暂的错愕了几分,随即一阵心虚并隐秘的欣喜一齐涌上。 他并不怀疑对方的战斗素养,并不认为对方如果真的攻击会被那个自己得逞,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其他因素。 ——如果是感情上的偏爱以至于能默认这样的行径,他还不至于如此自以为是。 但是的确从没想到过是这种原因,毕竟散兵的外表虽是少年,但是对他们来说外表与真实年龄并不相关。 所以……如此接近你的我是第一个吗? “诶呀诶呀,这可真是……”心中的窃喜终究还是没过了心虚,奴良鲤伴忍不住将少年拥在怀里,低声笑道,“抱歉抱歉,不过我也只是得到了那份记忆,并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喔?你不会要说你们完全无关吧?”散兵任由他动作,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辩解。 “当然不!严格来说,应该还要感谢那处幻境才是。” 奴良鲤伴轻轻笑了笑,流出的甜蜜令散兵忍不住别过了头,盯着放置着烛台的矮桌起来。 “我对自己的行为困惑了许久,但如果除开那唯一一个错误,其他的行为如果换我来做,恐怕也是一模一样。” “所以说,并不算殃及池鱼。”散兵帮他总结道。 奴良鲤伴举起双手,“唯独这一点还是要分明的吧!” “怎么,不是说感谢幻境么,既然你也承认了你们的行径确实无二,还有什么要分清楚的必要吗?” “话虽如此——还是让我说完吧,在这种地方打断我也太残忍了。” 散兵轻哼了一声耸了耸肩,“随你,我也想看看你怎么才能把你们分成两个人。” “当然是因为‘未来’。”奴良鲤伴的眼眸里划过一次庆幸,“虽然都注定了分离,但是一期一会的一夜幻梦,和尚有喘息之机的现实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如同尚有理智的飞蛾,在得知了自己命不久矣之时,总会忍不住那份好奇的向往的。” 幻境中的自己也未必看清楚了心中的想法,更多的恐怕是“再不做的话,就没有机会了”这种妖怪的本能吧。 “但你也说了‘注定了分离’吧,对于注定的恶果,也要亲口尝尝滋味吗?” 奴良鲤伴的金眸划过一丝暗芒,“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但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事情吧!如果因为畏惧未来,连眼前可能拥有的硕果都要放弃的话,那就太遗憾啦!” 散兵看向他,对方的笑容里毫无阴霾,散发出一种愚蠢的天真气息,但便是因为此,才忍不住令人侧目。 “所以幻境的我做出那种决定并不奇怪,如果没有他的话,也许等到我们分离的那一天,就算那个时候我仍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心,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毕竟,在这方面上已经有老爹为他做过先例了,不管换了哪个自己,恐怕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奴良鲤伴眨了眨睁着的那只眼睛,“这只是吸取了‘另一种可能’的教训,所以怎么说我们也不算一个人吧?” —— 奴良鲤伴不知道从何升起的兴奋持续了一整天,具体表现在他没做了多久就拉着散兵溜了出去。而令散兵意外的是奴良鲤伴竟然没有被任何下属催促,相反,甚至还在不言中为他准备好了酒。 这种默契是散兵不能理解的。他靠坐在庭院樱花树粗壮的树干上,屈起一条腿看着被花瓣与树枝半遮半掩,只从缝隙中露出几分银辉的月亮。 这种过于亲密的联系,是他不曾拥有的。 散兵的手肘随意屈起撑着脸颊抵在膝上,手腕上的红线垂落,却并未指向奴良鲤伴,而是在末端引入了虚空之中,金色的菱形的宝石力量已经被他激发,需要狩猎的目标自然就是那位明显知道颇多的阴阳师先生。 “正确的时间”……呵呵,现在无疑就是正确的时间了呢。散兵惬意的眯起眼眸想到,当他出现在那位自以为胜券在握,局势一帆风顺的阴阳师面前时,不知道那张总是故作平静的脸庞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他最喜欢的就是打破这些人的自以为是,尤其是当自己被作为棋子的时候。 奴良鲤伴少见的静静-坐着。银色的月光为世间万物都勾勒了一圈银边儿,连数不尽的樱花花瓣都显得分外清冷起来。 他自然也已经知道对方做出了决断,从理智上来说,这无疑是正确的。 散兵留在此处,会为接下来本就麻烦的局面增添许多变数,如今有了解决之法,作为奴良组的二代目,他本应该无比赞同这番举动。毕竟少年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依靠他人庇护存活的弱小妖怪,他独自处理事件的能力并不弱。不管从哪一方的角度来看,分两头进行是最正确的决定。 但是情感总是不由得理智控制。奴良鲤伴一想到即将分别就不由感到一丝怅然。 微风轻拂,枝头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轻盈的花雨,落在他的肩头和袖口,更落在酒碗之间,清酒之上,一片片樱花瓣宛如一支支小舟漂浮在水面上。奴良鲤伴注视着水面上映照着的圆月,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美丽的月色,和在他照耀下显得愈发不似凡人的少年,饮下一口酒,唇边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只觉得酒液中似乎也因为加入了樱花的芬芳而变得柔顺起来。 他轻轻的闭上眼,那个上午未曾问出口的问题,在这美好的月色下,在这即将离别之际,仿佛又多了几分勇气。 “喂,散兵。”奴良鲤伴故作闲适,带着笑意开口道。 “怎么,你已经不满足于只偷懒一天了吗。” 散兵被打断了思绪,抬了抬眼,看着庭院桌案前的大妖怪,他隐隐察觉到空气中的某些异样,心中不免生出了些“不如现在就启程”的想法。 “留下来吧,和我在一起,在我的身边。” “哈?难道你喜欢原本的计划被扰的乱作一团,还是——”散兵本来觉得好笑,他以为两者之间对自己离开的事情已然有了默契,虽然不知道奴良鲤伴大晚上又在想什么,但不影响他讥讽大妖怪莫名的决策。 而话语还未未结束,借着居高临下的视角,他注意到了奴良鲤伴的眼眸中的情绪,以及那终于被察觉的别样氛围。 未竟之语被卡在了喉咙,他忍不住变换了个坐姿,注视着奴良鲤伴想要仔细研究透其中的情绪,来认定刚刚的想法不过是错觉而已。 可惜,那双烁烁的金眸就这样注视着他,平静又炽热的目光无疑切断了他想要逃避的后路,任谁面对着那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决绝,都无法轻佻的转移话题吧。 而任何一个有些许战斗素养的人,都不会错过乘胜追击的机会。 奴良鲤伴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这样做的是散兵自己——深邃而专注视线牢牢地锁在散兵身上。 他的声音低哑,那种一贯的散漫轻佻在这一瞬间,都被无声地抛在了身后:“你说得对,不过我觉得一个人享受懒怠的时光太浪费也太过寂寞了。” “所以,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仍然留下来。” 他的语气比平日里更低沉、更清晰,话语间的分量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明明用词一如既往,竟然此刻让人感到一种从未见过的执着与真诚。 散兵不由得沉默了。他觉得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被封锁了起来,如果说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察觉不到自己的情感显然只是再拙劣不过的自欺欺人而已,他从未有过亲密的恋人,却也不至于分不清哪些举动是属于朋友和恋人的。 “留下来”,作为什么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但是自己可以吗?……承载着他人的情谊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如果奴良鲤伴放松一些,他大概就会用其他尖锐的言辞强行转移走话题吧。 坐在树干上睥睨来人的人偶垂下眼,胸膛里不应存在的事物跳动着,他伸出手抚摸着那处,从未感受过的情绪被他无措地压下,声音里流露出的只有平静。 “我对情感并无奢求,人绝不可信,神亦令我憎恨,因而……”* 月亮洒下的银辉穿过盛开的樱花,落在黑发妖怪的金眸里,眉眼间是少有的专注,柔情与爱意借着月光在他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少年的话语被他轻快的打断,“那太好了,我是妖怪。” “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虽然他说的十分自信,但是奴良鲤伴自然不会错过了自己那过分活跃的心脏,每一声都如鼓槌般重重敲击着胸膛,而偏偏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只能独自忍受着雷鸣一般喧闹的折磨。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想到。尽管已经足够的亲昵,但如果少年的心思有了变化呢?在这正是离开的关头,这番冒然之下,如果不能趁热打铁或许便会错过了。 他本打算等到少年回来之后再说,但或许都怪这月色太过轻柔了,情感又总是难以受理智约束。 于是他不得不残忍的追问道:“所以,你愿意留下来吗?” 散兵阖上了眼眸,他听到樱花的花瓣在风的作用下离开枝头,也能感受到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离开的炽热视线。 在逃避无用,或许是心底里他也并不想逃避的时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凉凉地,带着几分无奈却同样认真的说道:“我会回来的。” 并非是一定是“留下”,只是“回来”。 奴良鲤伴心中略过一抹遗憾,稍稍垂眸看向了面前的酒杯,还来不及从话语中品味其中的隐藏着的想法,便又听到少年的如恼羞成怒一般急促的声音:“怎么,如此承诺还不餍足吗,还真是贪得无厌的妖怪。” 树枝在散兵重重一踏下剧烈的摇晃起来,樱花花瓣纷纷而落,却又偏偏在一阵无名之风下引导成了一道自高处垂下的花路,至于其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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