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闻言,激动朝他长揖,道:“谢大王!” “只是明路虽易行,”秦政并没有被他的神色所带动,道:“但若要选此路,也不是无需准备,想行便行啊。” 既然要投诚,那就得拿出诚意,秦政可以仅凭一句话为其升官,日后也能削其官职。 至于怎样拿出诚意,就是李斯自己要考虑的事了。 李斯不是什么不明事理之人,秦政不担心他听不懂自己话中意思,果然,李斯即刻接道:“臣明白,还请大王放心。” “下去吧。”秦政于是道。 李斯领命退走出殿。 秦政看着他,先前吕不韦说让其与崇苏见面,怕不是信口一说。 这两人学识远见,确实适合相见一谈。 并且,如若此人能真心为他所用,以后还能将其放在崇苏身边互相制衡。 最重要的是,李斯是楚国人,又非华阳太后旗下臣,也就是说,他在秦国并没有根基。 倘若他真的叛出吕不韦门下,那么秦政就是他唯一的倚仗。 日后他在朝堂,由不得他不听话。 想到这,他又命人将嬴政给唤来,待人进来,他介绍道:“方才来人,名为李斯。” 嬴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嗯。” 秦政又道:“此人颇有远见,谈吐上佳。” 嬴政还是没什么反应:“嗯。” 秦政话锋一转,道:“我觉得,你应会喜欢与他共事。” 嬴政:“……”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与他再共事。 不过一世君臣,以前确实多与李斯相处,若是再相见,至少会合得来。 可秦政不知其中因由就如此断定,嬴政于是问:“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都很聪慧啊。”秦政不打算说什么很正经的原因,朝他眨眨眼。 “哦?”嬴政觉得他定是藏了话。 秦政确实藏了话,但不明说,问他:“你觉得呢?” “我都未见过此人,”嬴政推脱道:“又怎么觉得?” 言毕,见秦政不回话,似是认定了这样说,嬴政于是改口,迎合了他的意思,道:“不过,你既然知我,那说是便是吧。” 秦政这才继续道:“我将他封做了长史,你既然想要封官,如今又恰好有一个适合与你共事之人,我也封你做长史,如何?” 看来方才没有想错,嬴政心道。 秦政开始疏远他,果然是因为要给他封官,看来秦政派去查他那人,应是已然回信了。 这么想来,秦政近来转变如此之大,可能也是因为收到了回信。 回信上定是言明查不到他的身世,秦政虽有疑,可也确实不好再搪塞不封官一事,只好先行做出改变,与他拉开了距离。 不管怎样,秦政愿意将他从身边放走,就已经不易了,虽然有在他身边安插人制衡的势头。 既然这样安排,嬴政也没什么反驳意见,于是道:“好。” 秦政不觉得这样简单的制衡之术他看不出,见他没有丝毫异议,有些意外:“这样轻易就答应了?” “大王对臣的安排,便是命令,”嬴政道:“封为长史,已然是升迁,臣又为何不答应?” 秦政听这称呼,微微一愣。 他其实没有摘掉这一特权的意思,只是他这么快换了称呼,若去制止,就显得是自己舍不得这样的关系了,也就任由他这样说,回道:“那便好。” “封官还得等一段时日,”那边封地还没给吕不韦,暂时不能着急,秦政道:“不过这一次,不会太久。” “谢大王。”嬴政言了这一句,便退出了殿门。 秦政一人处在凉室之中,心中叹了口气。 先前听了无数次谢大王,包括今日同样听了几句,唯独这一句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界限是彻底划清了。 什么至交好友,到头来,两个人还不是要分开。 秦政莫名有些生气。 此事对于他应是好事一件,反正他平日老说自己幼稚,还很想从自己身边脱身。 一想到此,秦政就彻底狠了心。 他一人这么伤春悲秋算是什么,他从不觉得自己多情,对一个人这样特殊算作什么。 像崇苏这样待自己的人,只要自己在这个王位之上,日后找一个替代品也不是不行,何必这么动真情。 当下,还是以国事为重,在他这里,没有人会比国事还重要。 几日后朝堂。 蒙骜收兵归秦的战报送到咸阳,统共攻取十三城,秦政以督察新占之地的名义尽数封给吕不韦。 事后,为避免他有疑,秦政还与他事后谈话,言明上次那两问发问时自己确实不知情,让他名誉受损,实属有歉意,特意与其致歉。 吕不韦显然是将信将疑,事后让人去查封地有无异样,却并无结果。 又不好却了秦政的一份心意,新占地面积不小,吕不韦自是欣然接受。 之后,秦政在朝堂上提了李斯之构想,朝堂众臣议论过后,并无大的错处,遂决定采用。 同年,吕不韦决议督造兵器,下令延续秦国一贯先例,凡铸兵器者,必须在经手兵器之上刻上己身名姓,如若后续兵器有任何问题,按照其上名姓追责。 与此同时,又规范化每年各季各时段应种植的作物,专设部门监督管理。 对于他出身的商道,吕不韦更是没有落下,主张在不耽误秦国农业发展的同时,适当促成商业发展。 在他的极力推动下,秦国免去了商业税,并开放了多条商道。 一时秦国军工产物质量与技术大大提升,农产发展亦是并驾齐驱之势,商业亦在他的推动下,不再被高居咸阳城的统治阶级极为排斥。 渐渐地,人们开始遗忘他的风流韵事,反而记住的是他的功劳。 但相应地,秦政与他的矛盾愈演愈烈。 反观秦政东出的计策,此计屡屡被嬴政极力劝阻,言明至少等一年时间。 因考虑到各国联合攻秦的可能,秦政决定,先行采用李斯离间他国的计策。 之后一年间,秦政挑起战争的计策暂且搁置,秦国除去花重金贿各国权臣,并无大的动作。 此年十月。 秦国边陲,秦国与韩国相邻之地。 新攻占的领地,正逢秋日丰收之际。 一阵稍显怪异的风刮过,田地间劳作者恰好抬头,一小虫从他脸旁略走。 而后,两只,三只,无数只…… 田间人脸色皆变,面露惶恐之色。 自秦东部,有大片蝗虫袭来,蝗灾起。 蝗灾形势严峻,各地少粮,饿殍众多,迅速牵引出另种灾害。 同样在新占之地,一小城中,部分人被关在狭小的屋子中,周边人恐其如鬼怪,人人带着遮蔽口鼻的面纱。 此地,瘟疫起。 而瘟疫之势,虽已向周边蔓延,可疫病出的消息,却迟迟传不出此地。 数日后,咸阳城外,有人纵马疾驰而来,其上人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像是几日未进米粮。 到了城边,其从马上跌落,有侍卫扶起,只听他如死而复生,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喊道:“草民状告当今相邦,隐瞒秦东瘟疫,欺上瞒下,其罪,当诛!”
第37章 问罪 随着这惊天的消息传来,咸阳城中顿时乱作一团。 报信之人被安排在城郊,为避免他身上也沾染了疫病,秦政命了医师前去诊断,周边不许人靠近,凡是与此人接触过的,也全都暂时控制了起来。 那人奄奄一息,众多医师抢治,才终于给他留下一条命来。 待从他嘴里知道了具体,秦政紧急召集众臣,组织了一次朝会。 近来蝗灾四起,秦国境内人心惶惶,朝堂众臣忙作一团,各地的上书堆积,忙着安抚各地民众都耗去了大量精力。 秦政近日少有休憩,今日更是直至天明都埋在竹简堆里,听闻有人来报,说是众臣都到了大殿,落下最后一字,立即就起身前去。 起得太急,他眼前忽而黑了一下。 来传信的侍从想上来扶他,秦政却抬手制止,撑在案上缓了一会,而后道:“走吧。” 待去到那边,堂上一片沉寂。 接连的天灾,民间人心惶惶,如今又有人不远千里赴咸阳来控诉当今相邦,此次朝会怕是得起风云。 秦政的到来,是这场风云起的前兆。 他在高位坐下,先未开口,而是就这样看着其下臣。 他越是这样沉默,其下人就越是不安。 此次被状诉的吕不韦感受到那似有若无的目光,都未敢抬头,他虽有应对之法,却也受不了秦政这攻心一般的沉默。 秦政的性子,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秦政不说话,在其后听政的华阳太后也不开口。 她虽仍在听政,但随着秦政的长大,他身后又有秦宗室和一众老臣,赵姬退居雍城,虽没有明确表态,但秦政是她的亲生子,她手中握权,不表态亦不干涉朝政,也是变相站在秦政这边。 秦政手中能动用的力量,和他早早表现出的为政能力,早就不是她能随意操纵,为避他锋芒,近来她都是坐山观虎,眼见秦政和吕不韦斗得越来越狠,她退居一旁,想借此先保全自己的势力。 但也不能让吕不韦全然退出朝堂,少了他这个挡箭牌,秦政下一步怕是肃清她的一众楚系势力。 且看秦政此次要如何处置吕不韦。 就在此时,秦政终于开口,道:“寡人听闻,城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堂上没有人回话,等着他继续。 “擅闯咸阳,越级上报者,虽鲜有,却不是未有,寡人向来不甚在意,”秦政一字一句,全是说给吕不韦听:“只是这一次,他状举的是寡人的仲父啊。” 他说着,语气不沉,看人的那双眼也不藏锋,看似是在心平气和地与人陈述一件事。 可在吕不韦听来,就是一把刀悬在他脖子上。 秦政每次这样说话,都是随时翻脸的预兆,说得高兴了,其下人尽数坦白,还能少些罪名,不高兴了,当场便能发难。 吕不韦没什么可坦白,属地有瘟疫的消息,下属报上来时,他就在犹豫到底上不上报。 秦政想将他手中权势尽数夺走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他若是上报,蝗灾和瘟疫都在他的属地爆发,若是他管制不当,秦政定会借着此事来问他罪。 于是凭着些侥幸心理,他先将消息瞒了下来,暂且看局势能不能控制。 不曾想这并不是他能控制得下的,疫病扩散,他自知消息不能再瞒,这样下去恐出变故,可就在上报前夕,忽然就冒出来一人奔赴咸阳状告他。 瘟疫事发突然,他得到消息后立即就下令封锁,那一带是他的属地,按理说,这来状举他的人是出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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