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他搬进来后,除了睡就是出去玩,对马文才来说倒是件好事,毕竟自己确实还无法适应跟他人同住。 再看两刻钟书,马文才用过马兴打来的水洗漱,更衣就寝。 * 山长提前一天回来,回来当天,全体学子整装相迎。 在听过先前闹出的风波后,他叹出一口长气,着阿清姐去给那学子家送笔钱,充作他的补偿。阿清姐应下,又与他提起新入书院的学子。 除祝英宁外,还有两个新人。 因着要举行拜师礼,下午的课晚两刻钟开始。 祝英宁三人站在书堂内,面朝至圣先师拜过三拜,又拜了拜山长,递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除拜师帖和介绍信外,另有一份束脩。 孔夫子当年以干肉作为束脩,如今山长便将之换算成银钱,一人二两银子,若是穷苦人家可酌情减少。 “自今日起,你们三人便是我万松书院的学生。你们谨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切莫因小失大,抱憾终身。” 三人称是。 拜师礼过,下午的课也差不多到点开始。 书院的位置不固定,往往是先到先得,但有些世家公子会提前派小厮前来占座。 祝英宁刚按照妹妹嘱咐,为她和梁山伯抢好座位,世家公子哥的小厮们就陆续到来,对此行径,山长也不甚在意,只要不违背书院规则,他就没必要发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过多久,学子们也接二连三到场,祝英台拉着梁山伯坐下,跟哥哥东拉西扯几句。 “你怎么坐在这里?” 祝英宁循声转头,是马兴。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马兴道:“你坐在这里会挡住我家公子。” 祝英宁一看,马文才正在自己身后落座,转回去小声问祝英台,“山长会写板书吗?” “板,板书?那是什么?你说的是石刻吗?”祝英台纳闷。 祝英宁摇头,“就是他会起来写字吗?” “很少。” “知道了。” 祝英宁抬头看马兴,正要说话,就听阿清姐敲了敲立在山长桌上的小青铜钟,提醒小厮们该离开。 又过去一小会儿,她又敲了一下,众人起身,恭迎山长。 祝英宁算是明白过来了,第一下是预备铃,第二下才是正式上课。 祝英宁文科出身,对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不算陌生,倒能跟上山长讲课进度,就是不大习惯写毛笔字,更准确点说,是不大习惯手写。 度过下午的课,又到饭点,祝英台在收拾课本,小声向哥哥抱怨,“这个马兴怎么老找你麻烦?是不是受了主子的命令?” “马文才不太像是这种人,况且我也没得罪过他。” “房间。”祝英台说。 祝英宁道:“又不是我非要住的,当时我就说过,有意见就去找山长夫人。要是为这事针对我,只能说气度真的太小。” “这些世家子弟的心胸,难说。” 前往食堂的路上,祝英宁又见马兴,这回他特地将人叫住,请他到一旁说话。马兴没多少好气地问他想说什么,自己还要赶着给主子做饭。 “你家公子是用眼睛听课吗?”祝英宁问。 马兴觉得莫名其妙,“当然不是。” “那我坐那边会影响他听东西吗?” 他没说话。 祝英宁继续说:“那就是不影响,既然不影响,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们公子上课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挡在他前面。” “是你们公子不喜欢,还是你们马家不喜欢?” 马兴道:“这难道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马文才是独立个体,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马家代表的是世家权势,能一样吗?” 马兴:“在我看来都一样。” 祝英宁冷笑一声,“你要是觉得我碍眼,大可以用自己的法子为你们家公子扫清障碍。哦,我倒是忘了,按照书院规定,一个学子不能无故占两个空位,你们马家不至于连这点小错都要犯吧?” 马兴恶狠狠地看着他,祝英宁礼貌一笑,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马文才从不远处的假山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先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马兴见到自家公子,气焰霎时全消,垂头喊了句公子。 “他说得对,马家的确没必要犯这种小错。” “可是公子,这事万一传到老爷耳朵里……”想起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家法,马兴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马文才道:“到时我会向爹解释,你不必害怕。” “是。” “去忙罢。还有……” 马兴退了回来。 “没必要总找他麻烦,传出去不好听。” “是。” 说完,马兴快步走开。 马文才耳边回响起祝英宁刚才说过的话,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他和马家视作两个部分看待。 独立个体。很陌生的词。 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在门外听到的话,人生来平等以及公子小姐啃老论,愈发觉着祝英宁这人想法奇特。 晚饭之后,马兴收走碗筷,又点上淡香。 马文才口味清淡,饭菜气味本就不重,加之吃饭时会开一点窗通风。等吃完饭,饭菜气味早就散得差不多,再加上淡香加持,难怪祝英宁每次回来都闻不到食物香。 用过晚饭,马文才习惯在附近散步消食,顺道默背山长点名的文章。 散步结束回房,见祝英宁正靠在床上看书,顾自关上门,坐下喝茶。 祝英宁听到动静,说道:“马兄,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说。” 不等马文才回应,祝英宁大喇喇地坐到他对面,拿出那块包裹着箭头的帕子。 “阿清姐说这是马家独有。” 马文才看他,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东西真假。”说着,他把手帕往马文才的方向推了推。 马文才捻起箭头,端详一番,“是我马家之物,你从何而来?” “谢谢你。” 马文才疑惑。 “这箭头是从那天的狂徒身上取出来的,官差让阿清姐带回,我又向她讨来。”祝英宁顿了顿,“那天射箭救我的人是你吗?” 马文才回想着,眉头稍蹙,“当天被挟持的是你?” 祝英宁点头,“要不是有你这一箭,我也没法挣脱他,还把人打趴,虽然我自己也摔得不太好看。” 说到最后,他羞愧地摸摸脑袋。 祝英宁虽说以前傻着的时候老是上蹿下跳,可也没见有多强壮,要是换成原本吴垠的身体,他哪里会这么丢人。 马文才听他这么一说,着实是解了一大困惑,原来当时他们是在笑这个,又道:“举手之劳罢了。” “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马兄,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会努力做到。” “何为太离谱?” 祝英宁说:“比如捞月,摘星,取太阳,这个我真不行。” “这些于我来说没什么大用处。” 祝英宁道:“要我去死,那也是没办法的,我还没活够呢。” 马文才回答:“没这个必要。” “还有一件事,那个人死了,自杀。” 马文才垂了下眼,“死有时对一个人来说是解脱。” “或许是吧。最亲的人都不在了,活着确实很痛苦,但我觉得就这么死了很可惜,他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马文才抬起头,静静地注视他,祝英宁被那双漆黑的眼看得背后有点发毛。 “怎,怎么了?是哪里说错了吗?” “不,继续吧。” 祝英宁道:“说得差不多了。反正在我看来,生命只有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舍弃。” 他当初想多活几年都没资格,而有的人就这么随便放弃,想想都觉得惋惜。 万不得已。马文才在心中无声念着这个词。 祝英宁没注意到他眼底流露出的悲伤,因为他正倒药出来服用,等吃完药再去看人的时候,马文才已经收拾好情绪。 服过药,见他没立刻睡着,马文才又多看了他两眼。 祝英宁伸手在脸上胡乱摸了几下,“是粘了什么东西吗?” “你没睡着?” “喔,我请师母换药了。不然每次吃完就睡,都没时间学习。说起来,刚有个事忘记问你,你这个射箭学了多久?好学吗?” 马文才道:“很久,不好学。” 祝英宁道:“不好学是肯定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去过一次体验课,难,太难了,十靶十空,谁都没我丢人。” “《大学》?其中有提到射箭?” “有的大学会开射箭课,还计入体育成绩,不过我们学校没有。”祝英宁眨眨眼,“你刚才说什么?” 马文才耐着性子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祝英宁抿唇,想着对方很可能提的是那篇同名文章,回道—— “那个,怎么说呢,《大学》里头不是提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嘛?在我看来,平天下不用武力是很难实现的,骑射不就是一种武力值提升手段嘛?” 他边说边观察马文才脸色,见有所缓和,心里微微松出一口气。 “十靶十空?” 祝英宁心说这人怎么还惦记这个话题,可还是老实点头。 “书院有竞技场,可以练习射箭。” “我知道,但我这不是还伤着么?等伤好了再去不迟。” “嗯。” 祝英宁又问:“马兄,我今天的位置会影响到你上课吗?” “不会。马兴护主心切,请你不要怪罪。” 祝英宁忙摆手,“说怪罪有点严重了,顶多就是有点不理解。不过事后想想,哪个家仆会不维护自己主人?” 外头响起梆子,书院规定的就寝时间到。再看马文才,无动于衷,他不睡,祝英宁也不好去睡,便又拿来书册默读。 是夜,星明月无影。
第5章 赌局。 祝英宁耷拉着脑袋,强打精神听夫子讲课。书院的作息堪比高考前夕,晚睡早起,中间还有固定的体育锻炼时间。 他异常郁闷,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自己这伤真的能尽快好吗? 师母听过他的问题,表现出同样的不解,“你居然在上课吗?没休病假?” 祝英宁一头雾水,“能休吗?我不知道。” 师母与帮着捣药的阿清姐对视一眼,尴尬一笑,“那你今天换完药就休息两天吧,后续我会与山长提。这样紧凑的日子,确实不利于伤口恢复。” 祝英宁道谢。 “跟文才相处得还好吗?” 祝英宁想起对方那张时常冷若冰霜的脸和疏离的语气,回道:“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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