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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醍醐灌顶般的清醒令他觉得自己的立场也发生了改变，他不属于巫师也不属于凡种，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也不代表他倾向于任何一方。 “我找到了六年前，我对各位所说的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当初第一个质疑他的奎妮·戈德斯坦恩在一分钟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她虽然身为巫师，但在核心城生活了二十余年，又有着读心的天赋，她对于核心城的科技水准理解最深，所以也对阿不思当年的自信最为不解。 “那个答案是什么？”忒修斯问，他看起来平静，但声音有一丝战栗。 “所有的天赋都是一种生物进化的突变，”阿不思缓慢而清晰地说，他温和且毫无波动的目光直视着如今魔法世界甚至是整个世界的统治者们，“这种突变不仅存在于人类中，也存在与动物与植物中。魔法这种能力的绽放，起源是进化中一个美妙的意外，如同这个星球本身就需要这样的力量般，有一部分生物意外比起它的同族走了捷径，它们在本应按部就班的进化中却急速膨胀了个体的能力，所以能够掌控能量，掌控思维，掌控空间与时间。但就像是不同的智人进化出不同的族群，出现眸色与皮肤的区别一样，这种可以遗传的区别溯源本质，是完全相同的。” “所以还是要归结于基因层级？”雅各布问，他听上去显然感到失望。 “是的，基因层级。”阿不思看向他，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奎妮缓慢扶着桌子坐下：“人类的基因图谱已经被完全解读，一百多年的时间都没有人找到巫师与凡种之间在基因上的区别。” “有人找到了。”阿不思又转头看她，语气很坚决，“有人在二十年前就找到了。” “不可能的。”奎妮摇头，她显得很激动，“我几乎读取过所有核心国高层官员包括劳伦·坎伯兰本人的思维，他们都不会读心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技术他们不可能隐瞒！” “你读不到，是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阿不思平静地说，“或者说，你见没见过真正知道这个技术的人。” 奎妮骇然看着他，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而其他人看向阿不思的眼神也从惊奇变成了怀疑，他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证据，听起来全是天方夜谭。 “在回答为什么之前，我要先简单解答一下六年前的第二个问题。”然而阿不思不为所动，他继续道，“关于早衰症，这个问题是盖勒特·格林德沃找到答案的，早衰症从本源来讲就是一种对巫师有特殊作用的药物作祟，核心政府与监管局就是依靠它将所有巫师的寿命减 半，但这种药物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在凡种身上完全无效。”他说完之后，会议室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特辖区是四十年前建立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一一喃喃道，“如果说那时候的第一批新生儿就已经被注射这种药物，就说明凡种在当时就已经掌握了基因层级的致衰剂。” “而这个技术是绝密的。”奎妮声音空洞地补充，她当然没有机会见到这些研究员。 所有人的大脑都高速运转起来，有人接着说：“所以这些人在不久之后依靠这种药物分离出了巫师与凡种之间在基因层面的那部分区别。” 又一个新的声音继续分析：“因此他们解开了巫师和魔法世界存在的‘原因’，也明白了如何用最简单的办法去筛除凡种家庭出现巫师孩子。” 紧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加入到讨论中： “可是为什么这种技术没有被公开呢？” “为什么呢？这不是能最大限度控制巫师新生儿的诞生吗？” “是啊，他们甚至能让所有的巫师只生出哑炮！” “可是为什么——” “因为恐惧。”一个低沉的声音像一滴墨汁落入水杯中，嘈杂的议论声停止了，所有人包括阿不思都向他看去。 盖勒特·格林德沃本人忽然出现在了会议室中，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他从容而优雅地走到长桌边，与阿不思并肩立着。 “因为那些发现真相的人害怕了，他们无比清楚基因筛除可以是正向的也可以是逆向的，没有人不渴望天赋，但诡异的是在核心国没有人胆敢承认自己拥有天赋，因为有天赋则意味着被奴役。”他声音平缓，但字句锋利，“研究员们知道这个技术被公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核心政府不接受这个成果，他们会被处死，如果核心政府接受，在社会大舆论的压力下这种引导也只会发生在金字塔的顶端，为了保密，他们还是会被处死。所以这些研究员在挣扎过后，宁愿保全眼前的‘安定’，他们决定永久封存这个颠覆世界的技术。” 他说完，将一个很小的元件隔着桌面准确扔到李一一面前：“这是全部关于致衰剂和基因引导的资料，你们看过之后，就会明白我和阿不思说的都是真的。” 李一一将那枚几乎毫无重量的微小元件捏在指尖，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寻找至今的最后一块拼图，这就是他曾经付出一切甚至生命想要换取的那个答案，这就是他最终能够闻得的，无上的“道”。 —— 2197年5月3日，“天赋进化论”被第一次公开提出，在全球引起轩然大波。凡种社会彻底将全部巫师视作拙劣的撒谎者，而一大部分巫师也认为魔法部的发言并不可信，社会矛盾愈发复杂，不可控的暴力事件不减反增。 5月19日，魔法部召开面向全球的发布会，公开了十四万六千余名30岁至42岁间巫师出现早衰症状的真正原因、巫师携带监控器的功能分析、以及当年异种监管局发放到早衰患者手中所谓能够抗衰的药物成分。 愤怒瞬间席卷了整个魔法世界。凡种媒体不得不在魔法部的保护下才得以狼狈离开会场。与此同时，凡种社会也涌现了大量对前核心政府太过残酷毫无人道的谴责，临时总统不得不紧急发表讲话，表明当前政府对早衰症的一切研究一无所知，并且会极力援助魔法部救治已经出现或被早衰症威胁的巫师群体。 次日，魔法部科技交流官宣布成立“天赋进化引导研究组”。 5月24日，核心国医疗部部长积极派遣共五十五人的凡种研究团队前往魔法部，携带最先进的新生儿基因筛定工具及技术加入了该研究组。 7月1日，负责管理“天赋进化引导研究组”的联合繁育司公开向凡种及巫师社会征集志愿者，该征集令发布后一小时内在便携Ai终端的互动率便高达96.22%，然而两个月时间过去，研究组后台的报名反馈数仍然为零。 —— 天气彻底转暖，茉莉花在黑湖边的草地上盛放时，蒂娜给阿不思带来了第一批真正的“抗衰药”，但她发现阿不思的状态比起几个月前已经好了很多，即使没有药物的加持，他也肉眼 可见地轻松愉悦。 这一天天气很好，温度适宜风也柔和，阿不思坐在弟弟小屋前的一截圆木上读书，身后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凑在一起给南瓜施肥，这种南瓜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每一个都长得奇大无比。 而蒂娜往远处看去时，能够看到湖边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面朝湖面背对这边，脚边放着一个竹筐，显然在钓鱼。 “谢谢你来看我。”阿不思温和地说着，移了几寸位置让蒂娜能在他身边坐下，“你要不要喝点茶？” “不用，我很快还要去给其他人送药。”蒂娜摆了摆手，她凝视着湖边男人的背影，踌躇了几分钟才压低声音对阿不思说，“现在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阿不思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他愣了一刹那，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蒂娜，蓝色眼睛里闪过茫然，随即他便从蒂娜的表情中敏锐地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 “已经决定了吗？”他问。 “还没有，”蒂娜艰难地说，好像每一个字都如同石头般难以吐口，“但这是趋势使然，现在我们预计要与核心国签订一个共通全部情报与信息的平等合约，这意味着在追究核心国政府对待巫师的各种罪责同时，他们也将追责我们犯下的错误、造成的破坏、还有……杀害的凡种。” 阿不思缓慢将那本足有半拳厚的《魔法植物培育》合上，他脸上片刻前的轻松与愉悦全部消失殆尽，蒂娜望着他的脸，她知道自己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但这件事就算自己不说也迟早会发生，她可以帮阿不思隐瞒今天，隐瞒明天，但她带来了能让他长久活着的药物，她瞒不了那漫长的整个未来。 魔法部与核心政府的约定一旦签订，凡种第一个便会彻查核心城坠落一事，这件事几乎是核心国建成以来死伤最重的惨案，更何况除此之外还有永夜中无差别死去的大量人类和那二十九个被盖勒特掳走的核心城贵族。 他们终于达成了曾经愿望的目的，但这过程中犯下的错误、流过的血泪、付出的代价却还未过去，而那些日子以来造成的风波，如今才汹涌回返到面前。 “我跟纽特他们商量过对策，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让格林德沃暂时躲避起来，以核心国的能力，应该找不到他。”蒂娜看出阿不思面露难色，便低声安慰，“反正到现在为止，魔法部还没有承认过与他曾有任何联系，也没有承认过他与核心城坠落有直接关系。” 阿不思转眸向湖边看，巨大黑湖的映衬下盖勒特的背影显得很孤独，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的确过得难得宁静，但阿不思还是注意到盖勒特时常沉默，他在躲避自己与弟弟妹妹其乐融融的氛围，比起坐在一起，他更喜欢一个人到湖边去。阿不思明白他们之间仍有隔阂，可这种隔阂比起他认识盖勒特之后的任何时候都要简单、淡薄得多，所以他天真以为时间还长、一切都将会好转。 “既然要互通一切信息，那核心城坠落的真相又能隐瞒多久，”阿不思喃喃地说，“我要让盖勒特·格林德沃在隐姓埋名中过一生吗？” 蒂娜沉默了很久，注意到气氛不对的阿不福思几度向这边张望。 “下周在魔法部有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会议，”最后她犹豫着说，“你要不要出席？” 阿不思没有回答，而是反复摩挲着自己衣袖一处凸起的线头，他显得有些焦躁。 蒂娜能理解他的焦躁，在出发到霍格沃茨来之前，斯卡曼德兄弟和几个与阿不思亲近的人都预见到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对于如今这个新世界而言，公正与平等的追求大于任何个体的利益，没有人胆敢埋下这样祸患的种子。 “我知道了。”最后阿不思说，他看着蒂娜，语气与表情都很真诚，“我会好好考虑的。”蒂娜离开之后，阿不思又翻开书强迫自己读了两页，他知道自己其实一行字都没能读懂，还捧着这本书只是让自己的焦虑不要从心里疯狂蔓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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