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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不出答案，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此后因为心里焦急步速也逐渐加快了许多，那些各式各样影子似的盖勒特跟在阿不思这一侧，无法计数并且无限向左右延伸，让阿不思觉得自己行走在一个奇异吊诡的玻璃回廊里。 然后就这样又走了很久，盖勒特注意到他一直空着的身侧也出现了影子，他原本以为他们终于在这样无止尽的前进中遇到了“其他的”阿不思，然而当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布莱恩校长。”阿不思在他耳边轻声说，他们同时看到了那个影子，是高悬在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画像中的那张面孔，有着银白的胡子与头发，他脸上仍然带着那种看透一切的睿智而从容的笑。 两人再度交换视线，他们的疑虑又一次加深了。 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布莱恩也像盖勒特那样出现了许多，但数量远没有盖勒特那样多，后来布莱恩身边出现了其他影子，盖勒特认出来那是最后之战中死去的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校长伯尔纳。 “圣器的所有者？”阿不思忽然想到了他与布莱恩的对话，他注意到有些布莱恩与有些伯尔纳像自己与盖勒特那样牵着手，“是不是圣器的所有者都会到这里来？” “我也算是圣器的所有者吗？”盖勒特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个结论好像并不算特别严谨，可现在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 阿不思又想了想，他在前进中又一次仔细回忆自己与布莱恩的每一句交谈，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个“自己”都没有遇到过。 “时间回环。”他喃喃地说，盖勒特惊讶地回头看他，“我们现在所见到的人，恐怕都是时间回环重置的影子。” 盖勒特显然没有听懂，惊讶变成了疑惑。 “在所有我的时间回环中，除了现在这个‘你’所在的世界，我都被淘汰或者被回收，没能活到游戏结束。”阿不思无神望着盖勒特，缓慢地说，“所以在那些世界的圣器所有者中，只有‘你’，没有‘我’。” 盖勒特骇然越过他的肩膀朝他身后那无数个自己看去，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喜悦的有平静的，但他们都是孤独的。即便他看过阿不思关于回环的所有记忆，也仍然被眼前自己的数量所震慑，每一个孤独的自己都昭示了阿不思的一次‘失败’，而其中还要去掉自己没能集齐圣器的那些可能。 “布莱恩曾对我说他和伯尔纳也回环过许多次，”阿不思接着说，“看来他们也不止一次发现了圣器最终的秘密。” “最终的秘密？”盖勒特很难回神，只是下意识重复了一次。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他们身边的影子就变得越多，但布莱恩与伯尔纳之后出现的都是陌生人，先是一个有着纯黑头发与碧绿眼睛个子高挑的男人出现了几次，他的白色长袍样式与他们也发生了细微的差别，这个男人之后又出现了两个很年轻的女孩，穿着完全变成了中世纪的风格，她们大约重复出现了十几次。 再后来，应该已经到了最后，阿不思惊愕地发现不是人类的其他智慧体出现了，这条按照历史顺序重现的法器青睐者们竟然如此“公平”，他看到了腰间系着白色兜裆布的猿类，长着翅膀的巨大爬行动物，还有一条极其庞大，出现之后几乎占据每一寸空间的白色的鱼。 “鱼？”盖勒特错愕地瞪着眼睛，“一条鱼怎么可能……” 阿不思也觉得不可思议，一条鱼就算再聪明也不太可能做出寻找某种圣器这样复杂的事情，但他随即想起李一一曾经描述过的史前文明，这个星球在人类出现之前曾有过几亿年的历史，也曾有过全部被海水覆盖没有一寸土地的时候，如果真的曾有那样的世界，如果彼时也有类似与死亡圣器这样超越一切的神秘力量，这条鱼在追寻真相上所能做的，未必就比今天他们能做的要少。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条漂浮在白光中庞大而华丽的古生物，它的鳞片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圆月般的明亮瞳孔凝视着前方，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圣洁与美丽。 阿不思忽然很感动，盖勒特曾经在很早之前就猜测过魔法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亘永不灭的灵魂，布莱恩也暗示他死亡圣器的每一次选择都有原因，而现在这些猜测与暗示的结果已经展现在他的眼前，他从几亿年前看到今日，透过无数个世界与无数个曾为之奋斗挣扎过的人和生物，他在每一张面孔与每一双眼睛里都看到了一模一样执着、勇敢、坚信真理 的光芒。 他回头向盖勒特脸上看去，后者的神色也一样动容。 他们现在渐渐开始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从迷茫到清醒，从恐惧到平静，就像这段路本身就是解答的过程般，这些年来令他们感觉到疑惑，感觉到无措，感觉到绝望的原因终于自动出现了解答。 阿不思迈出最后一步，他的脚尖触碰到了坚实的墙壁。他们终于跋涉到尽头。 这是一堵透明的墙壁，那面墙比任何他们所见过的墙都要高耸，也是纯白色，从天到地，从左到右，无限制地延伸，好像世界与宇宙就在这里终结，或者说，就从这里开始。 所有的影子如同踏入河流般倒溯至此，他们全部都停下来，不约而同向墙顶望去。 随即墙壁开裂了，这个空间里第一次有了颜色，纯白中溢出一团醒目的赤红，它燃烧着，周围散射开无数的光点，光点围绕着它旋转，形成耀眼的旋涡。而后那团赤红的火膨胀开来，体积至少扩大了十倍，它占据着一半空间，令那条白色的大鱼也被映照成红色。 渐渐火团周围的旋涡开始有了形状，光点组合成层叠嵌套的一圈圈轨道，而轨道周围包裹着一团金色的雾，那团雾慢慢扩散，它的边缘最终停留在距离阿不思只有一臂远的地方。阿不思看着那团旋转中散发出光芒的雾气，和雾气中仍然在高速围绕着火团转动的光球，他恍然大悟地转头对盖勒特说：“太阳系。” 盖勒特还在为这样瑰丽宏伟的景观震慑，下意识地诧异问道：“太阳系？” “太阳系的诞生，”阿不思伸出手，他的指尖从那团雾气中穿过，以触摸几十亿年前宇宙中这“幸运”的一抹尘埃，“这是奥尔特星云。” 在他说话的同时，这个漂浮在白色中的星系忽然成百上千倍地扩张开，将他与盖勒特包括在场的所有人与生物都包裹在其中，他们身处在形态各异的大小行星中间，年轻的太阳在远处灼灼亮着。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星球，它是深灰色，上面遍布着赤红的脉络，它有些丑陋，甚至不那么圆，有一处坑洼，好像被人挖去了一部分。它在宇宙中孤独地旋转着，慢慢从不圆变得略圆了一些，颜色也变浅，赤红脉络汇聚成了斑驳的色块。 这时它再度被放大了成百上千倍，庞大的白色空间变成了它地面上的小小一隅，不，其实白色已经不复存在，因为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血与火，无数从天而降的火球落入红色的海洋中，卷起黑色的海浪，蒸发的海水令视野中一片混沌。 然后这血与火的地面忽然急速上升，在上升的同时黑色的海水开始封冻，从海面一直封冻到海底，一切光芒隐没，只有凝固的纯黑。但这凝固只是一刹那就结束，当他们适应这无光的环境之后，海水重新开始隐秘地流动，极度昏暗的海底出现了飘摇的海草与缓慢移动的生物，然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们开始上浮，在上浮中这空间里第一次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颜色。 绿色。 赤红的大地已经换了模样，海洋也变得碧蓝，从海中走出的动物们走进了森林，又过了很久，无以计数的生物在他们眼前和头顶掠过，一直到最后，阿不思才看到了自己真正想看的东西。 很快一切颜色都隐没了，这空间恢复了纯白。 阿不思呆立在原地，他周围突然第一次有了不属于盖勒特的声音，复活石中的窃窃私语好似忽然被放大，所有的影子都在百亿年的历史中翻阅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开始诉说开始交谈，其间有惊呼、哀叹与啜泣。 他想要与盖勒特说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与此同时他看到盖勒特也在回望自己，四目相视间，他明白对方也与他一样千般言却无可言。 然后白色消失了，它消失的速度快极了，像是一切都瞬间收缩成一个没有任何质量的点。阿不思忽然发现自己在下坠，但他的手仍然与盖勒特紧紧攥着，风与温度也随即出现了，他看到了倒置的夜空和正在远离自己的月亮。 那座伫立在戈德里克高墙中的奇异石塔坍塌了，尘埃与碎石伴随着他们向地底直坠而去。阿不思想要抽出魔杖，但盖勒特比他的速度更快，他听到一句咒语劲风般掠过耳畔，然后落势便瞬间减弱，阿不思惊魂未定地低下头，他们距离坚实的地面还不到半米。 他双膝发软，在脚尖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便跪坐下去，盖勒特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臂肘托着，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力气，最终两个人都坐在了石塔的废墟中。 盖勒特的双手都抓着阿不思的肩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满溢泪水的眼睛，用看似平缓但波澜翻涌的语气说：“是这样的……” 阿不思将他的手腕紧紧抓着，点头间眼前再度浮现他如今所知的一切，数百亿年漫长的时间，数百亿分之一奇迹般的几率，数百亿拼命进化努力生存的个体，和最后他看到的那个解答。皎然月光将他们在这穿越整个宇宙的尘埃中温柔包裹，他无限动容地重复道：“是这样的。”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好像终于能支配自己的双腿站起身来，他们面对着面站在碎石中央，其上是无垠星云，其下是广袤大地，万籁俱寂中只能听到彼此激切、有力的声音： “我们是进化的结果。” —— 魔法部的全部管理层在三天时限的第二天就见到了从戈德里克返回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彼时正值深夜，但保密等级最高的第一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阿不思在告知忒修斯后十五分钟便出现在了会议室中，他风尘仆仆但神色激动，在所有人期待与好奇的目光中脱下沾满露水的长袍，纽特给他递了一杯水，他接过去之后水面明显出现了涟漪。 “你找到了格林德沃？” 阿不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喝了一口水，而后目光扫过所有人，明亮的灯光与一尘不染的室内让他心中也出现了奇妙的落差，他片刻前才“阅读”了这世上最莫测的一本书籍，了解了几乎所有的疑问，而如今他走回到现实中，却要解答这样类似于“你是否找到格林德沃”般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落差，这种落差在他第一次走入这间屋子里时就悄然出现了，阿不思从来觉得自己属于巫师这一群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与他一样的人，为了一个能让这些人安定自由的世界。但现在他溯源到了最起点，他恍然看到其实所有的人都一样，而他此前追求的安定与自由实际上与拜尔本和核心政府希望的“公平”并无区别，只要还存在“凡”和“异”，不论它们定义的人群有没有改变，都是错误的，是野蛮的，它必将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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