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很久之前曾来到过这里,这场景与画面都有一种令他心脏战栗的熟悉感。 “走吧。”玛奇班见他不动,又出声催促他。 阿不思这才缓慢往大厅深处走,那里摆放着一张木质长桌,这终于是一张看起来像是桌子的桌子,两侧已经坐着一些选手与该区负责人,最远端的那个女孩阿不思在抽选仪式的早上见过,是大阪的选手,她亲眼看上去比光子屏中更纤瘦,穿了一套领口绣了动物的大红武士装,美是美的,但衬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就显得有些惨烈。 玛奇班拉着阿不思也在桌边坐下,阿不思不愿打量四周显得自己太过粗鲁,但他知道许多人都在注视自己,因为他算是今年比较特殊的选手,自愿代替弟弟参与比赛的勇士或者傻瓜——他能猜到那些评语。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忍不住抬头往前看,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那个选手也在看着他,那是一个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穿着过于低调的月白长衫,阿不思数了数座次顺序,又看到那头漆黑短发和一双点墨般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显然是杭州特辖区的中华选手。 那男孩与阿不思对视一秒,然后笑了,他长得并不出众,但皮肤很白眼皮单薄,笑起来天真又明媚,阿不思并不想笑,他无法劝诫自己哪怕有一秒钟忘记坐在这张桌子旁的所有人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那个男孩现在无论怎么友好地冲着自己笑,未来还是要兵戎相向、你死我活。 他还在想着如何自然地挪开目光,大厅里的气氛突然变了,此前落座的选手与负责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向门边看去,那里出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影子,逆着光,肩背比普通人要宽一倍多。 然后他走了进来,阿不思才发现他身形非常高大是因为穿着多毛的暗红色棉袍,像是个浮夸的古代君王那样斜披着羊毛大氅,胸前是纯金搭扣,腰身用皮带掐着,长袍之下是马靴,显得肩背宽平、腰细腿长。 好几个负责人站了起来,甚至有人在鼓掌吹口哨。但选手们几乎都坐着不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莫测。 盖勒特·格林德沃在他们看来,与死神也没有两样。 但即便如此,阿不思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非常英俊,有一种绝不会泯然于众人的孤高气质,金发与异瞳都更为这种气质加分,他的目光平直并不看任何人,脸上的神色也很淡然,好像只是乘坐飞行器到这里来吃晚餐。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径直朝阿不思走了过来,虽然知道因为科隆与戈德里克相邻所以他们的座次也相邻,但阿不思还是非常紧张。 不过格林德沃的表现倒是很寻常,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阿不思望了一眼他的侧脸,他也回望过来,那眼神里没有鄙夷与玩味,那是一种平等而疏离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阿不思也没有指望他多么热情,这样近的距离看上去名动天下的格林德沃其实非常年轻,计算年纪他也不过22岁,第一次中选时他与阿不福思一样也是刚刚成年。想到这里阿不思对他的态度稍稍多了一些同理心的怜悯,他明白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样是受害者,只是为了生存竭尽全力,没有人该被憎恶,该被憎恶的是这个带来杀戮的节目,是这个不公平世界。 —— 所有人落座之后,玛丽·拜尔本才姗姗来迟,她虽然位高权重,但并不像其他核心国的人那样衣饰浮夸,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深棕色的板正长裙,比起她身后跟随的几个男人,她脸部的线条更要硬朗,但貌似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刻薄。 “Magic is trick.科技保佑核心国。”她站在大厅中央,声音有一种很不自然的放大感,阿不思发现她的眼睛也是暗金色的,或者说这个房间里除了选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有着一模一样看上去有些骇人的金色瞳孔。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拜尔本说了一些类似于昨天区长所说的话:《幸存日》是如何诞生的,它存在的意义又是如何,拜尔本很喜欢说的词是“娱乐”和“享受”,在她看来,《幸存日》是能给观众们带来快乐和生活激情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像玛奇班那样狂热激动的样子,反而非常平静,那种平静是近乎恐怖的,她的眼睛扫视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阿不思的方向。 阿不思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但很快他意识到拜尔本是在看坐在旁边的格林德沃而非自己,而格林德沃也冲她微微一笑,两个人的神情都很漠然。 阿不思发觉自己又看到了某个根深蒂固谎言之下的真实,那就是拜尔本与《幸存日》乃至核心政府实际上都并没有把盖勒特·格林德沃真正当作媒体描述的宠儿,他们仍然将之视作异类和玩物,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与喜悦有关的情绪,而格林德沃看着她,比方才看着自 己时还要冷漠一万倍,阿不思唯独能在那只眼睛里看到封冻的冰层,冰层之下暗流涌动,满是潜藏的风波。 他不禁往后退了半寸,以更远离格林德沃一些。对于阿不思自己而言,他只想着最大限度赢得回家的可能,至于高高在上的拜尔本与格林德沃的争斗与暗中拉扯,他绝不想有任何参与。 拜尔本的讲话结束后,《幸存日》的节目总导演加格森接替了她的位置,他是一个看上去比拜尔本亲切许多的中年男人,黝黑皮肤上眉毛反而是银色的,而他所说的话也比拜尔本有用得多,他简略描述了有关接下来21天的赛程安排和一些赛事规则,其中包括—— 禁用咒:为保护节目观感,选手禁止学习和使用有关幻身、幻形的咒语,例如幻身咒、幻影移形和一些特殊位移的变幻咒,一经发现,将会招致非常严厉的处罚。 十二个特殊级别咒:高级变形咒、召唤咒、神护咒、混淆咒、粉碎咒、爆炸咒、烈火咒、神锋咒、遗忘咒、钻心咒、夺魂咒、杀戮咒。 提升券:每名选手默认拥有12张提升券,一张券可以换取学习一个特殊级别咒或者获得借阅学校图书馆内任何一本书籍的权限,但与此同时,每使用一张提升券,将会在比赛中的随机时间向全游乐场公开播报该名选手的坐标一次。上限为12次。 补给舱:每淘汰一名选手,节目组就会在游乐园中心的圣殿投放补给舱,舱内大概率出现幸存选手急需的物品,偶尔也会有特殊武器与药物。 阿不思认真在心里一一记下。加格森又提示午休之后要进行魔杖挑选,希望大家能按时到草坪上去。 选手们都点了点头,拜尔本与加格森就离开了礼堂,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准备各自到安排好的休息室去,阿不思跟着玛奇班正要站起来时,他的左手却突然被格林德沃很轻地碰了一下,虽然走动间不小心的接触是正常的,但阿不思一眼看到格林德沃的表情就知道他绝对不是无意,因为他原本双手都戴着鹿皮手套,但好像就只是为了碰到他似的,右手的那只手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 阿不思不明所以地看他,而后者的异瞳里出现了非常短暂的茫然神色,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回过神来之后只是短促地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 阿不思皱着眉头目送他大步流星离开礼堂,玛奇班在他身边轻声说:“休息室的位置AI会告知你的。” “您不跟我上去吗?”阿不思不解地回头看她。 “节目组规定负责人除了一楼之外不能去城堡内部的其他地方。”玛奇班摇头,“接下来的许多事情,你都要自己去做了。” 阿不思有些无法理解。 “这里不欢迎我们。”玛奇班遗憾地指了指他们头顶露出晴空的天花板,“这座城堡从节目组第一次到这里来时就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排斥感,楼梯会塌陷,走廊会消失,很多门打开关不上关上打不开,而且各种设备也常常失灵,后来除了选手之外的大部分人都撤回到一楼来,信号干扰的问题才慢慢被解决,以前拜尔本还想要直接在学校里拍摄游戏过程呢,但是布场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好像还死了两个工作人员。” 阿不思惊愕地瞪大眼睛,玛奇班提及死亡时的平淡态度让他有些不舒服。 “反正你小心一些就是了,”玛奇班拍了拍他的肩膀,眨着眼睛笑,“有任何问题可以通过AI 联系我。” 既然如此阿不思只能自己上楼去了,礼堂之外就是一截非常宽大的笔直楼梯,阿不思记得玛奇班的描述,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福克斯提示他要往八楼去,按照节目组安排,十二个选手每三人分享一个休息区域。阿不思原本以为这里的房间也与飞行器上大致相同,但当他爬完八层楼进入到休息室时,才发现那里的风格与飞行器中大相径庭,反而很像是特辖区中居民的房间,有一种亲切的杂乱感,只是更豪华更舒适,尤其一张摆放在壁炉旁边的软布沙发,阿不思已经可以想象到陷在里面的感觉了。 而等到他顺着梯子爬进卧室时觉得更惊喜,房间并不很大,墙纸是暗红色的,地毯非常柔软,空气里有一种令人骨头酥软的草木香味,宽大华贵的四柱床周围垂着流苏和帷幔,就算一抬头阿不思就看到了几个悬浮在天花板上的蜂鸟摄录机,但他还是在这样久违的环境里终于好好睡了一觉。 —— 下午两点时,福克斯准时振动手环将他叫醒,阿不思很快洗脸换好衣服下楼去,经过休息室时一个身形非常魁梧的选手坐在沙发里,阿不思回忆了一下上午的座次,猜测他是圣保罗特辖区的选手。 但这个人看面相并不友好,甚至都没有正眼看阿不思便独自离开了房间,阿不思也跟着他下楼去,城堡后面的草地上已经搭建出了一个很大的银色帐篷,帐篷外摆放着两排椅子,一部分选手已经落座,而工作人员与加格森站在很远的树荫下,像是旁观者似的。 不过他们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旁观者,机器架好之后只需要欣赏“表演”。阿不思走过去在格林德沃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帐篷上也出现了那种巨大冷蓝的光子屏,顶端是还剩下不到五分钟的倒数计时,下面是十二支魔杖的名字、木材、长度和杖芯材料,阿不思注意看了一眼,低下头轻声问福克斯:“你知道第十九届节目中戈德里克选手坎德拉·邓布利多用的是哪根魔杖吗?” “编号④,胡桃木,十二又二分之一英寸,杖芯是雷鸟羽毛。” 阿不思默默记下,同时期待前面的八个选手不要挑中这一根。这时他右边肩膀突然被轻轻戳了一下,阿不思回过头去,又对上那个来自杭州特辖区男孩笑着的黑色眼睛,他说了一句什么,那种语言音节断点分明,听上去清脆动听,但阿不思茫然半张着嘴,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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