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什么?”阿不思神志似乎不太清醒,他靠在石壁上,绯红面颊显得很动人,但他的态度并不积极,反而有些颓然。 “去年的今天,你第一次与我说话。”盖勒特平静地说,他语气温和,又向阿不思走了一步。 “不对。”阿不思迟钝地摇了摇头,他耸动肩膀笑起来,这是他很少出现的散漫神态,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你来找我的,你问我‘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盖勒特也笑了:“你说的是对的。” 他笑过之后,脸上的表情却又消失,而站在他面前的阿不思则有些困倦,肩膀歪斜脚下也打滑,眼睛微微闭合,似乎醉得不轻。于是盖勒特伸长手臂将他扶着,让他不必依靠冷硬的石头可以依靠自己。 “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他轻柔地整理了一下阿不思散乱的红发,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每一次。” 阿不思迷蒙地抬起眼睛看着他,这很奇怪,周围都是摄录机,他们没有给那些精妙的仪器施咒,此时此刻他们的任何交流与互动都会被记录、监视并且直播到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角落,但反常的是盖勒特的一切言行都并不像在演戏,他没有带面具。他很真实。 “盖尔?”阿不思直觉到了某种不详,他们为了迷惑核心国分散拜尔本的注意力,20天以来都在假装放弃比赛,这是他们漏洞百出计划中最重要的内容,假装产生分歧假装形同陌路,让他们相信去年承诺同生共死的血的盟友已经一拍两散。但阿不思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他们没有一刻放弃过一起活着离开的可能。 但此时此刻阿不思突然觉得恐惧,他太了解盖勒特以至于只是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语就让他看出对方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虽然他无法猜到盖勒特到底隐瞒了什么,但他能够毋庸置疑地猜到动机,那一定如当初自己隐瞒对方修改抽选系统的动机没有区别。 “你到底——”他不管不顾想要发问,然而只是两个单词都未能完整地说出口,原本只是扶着他的盖勒特突然发力将他揽向自己,他的力气本来就大,此时又没有留情,阿不思觉得自己几乎被他有力的臂膀当中折断。 但他没能痛呼出声,因为盖勒特的嘴唇已经倾覆下来,这是没有演练没有计划的动作,那只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按在阿不思的脖子上,令他能够感觉到冰冷金属嵌入到皮肤中的痛楚。 阿不思的双手都被他按在胸前,他又没有魔杖,只能被动接受了这个极富攻击性的亲吻,他尝到了盖勒特唇齿间一丝血的腥气,其中夹杂着许多他根本无法找到词汇去描述的情绪。他们接吻次数许多,但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绝望,阿不思觉得自己今夜吞咽下的酒精都透过毛孔散去,他好似出生至今,都未能如此清醒。 他猛地发力想要将盖勒特推开,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他不能放任,因为除了爱意与眷恋之外,他更多地从这个吻中品砸到了分别的意味。但从来聪明的阿不思没有想到这也是盖勒特早已计划好的一环,他推开对方的同时却发现自己身后的石壁消失了,他像是从脚下的露台突然到了悬崖边,下意识后退的一步令他整个人跌倒下去。 盖勒特苍白的面孔骤然变远而后颠倒,在坠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秒钟,阿不思看到他向自己伸出手来,但他这一次没有拉住自己,反而将自己与他之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扇沉重门扉毫不犹豫地闭合起来。 “对不起。”在石门轰然闭合的巨响中,他听到了对方最后留下的声音。 —— 警示音在中央操控室内刺耳地响了起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所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都惊骇地望着他们头顶的光子屏。 在那里,由监管局直接控制的选手生命体征监控系统上有一个头像熄灭为灰色,头像下方实时监控的三项基本指标已经全部清零。与此同时在最顶端的重要信息栏中,也显示出一行从未在准备日阶段显示过的公告: 戈德里克特辖区选手阿不思·邓布利多 2191年4月23日23:15:43 由科隆特辖区选手盖勒特·格林德沃淘汰已确认死亡
第16章 第十六夜 火种 应急组立刻压下了这条不合规则的死亡通告,但实时画面已经直播到达所有终端,每一个观众都看到了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看似缠绵的接吻之后便有几乎令人暂时失明的刺目绿光闪过,再之后便是格林德沃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三楼露台的画面。 “把斯克林杰局长请来。”蒂娜对身边的助理说,与此同时导播组已经为了拖延时间开始在戈德里克特辖区的直播频道里播放广告。 但这种处理方式令观众产生了更多猜测,网络上的实时讨论话题榜首便是“邓布利多淘汰”,其次是“血盟破裂”和“格林德沃杀戮咒”。 控制室内静得吓人,所有的光子屏都已经静音,最大屏幕上是带着红叉不能被直播的画面 ——邓布利多从三楼露台滚落到了满是岩石的城堡屋顶,夜色中他苍白的面孔被红头发遮挡了大半,显然在落地前就已死了,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很平静,但手脚甚至脖颈都以一种绝不可能生还的角度弯折。海岸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在他单薄的身体上铺了一层。 拜尔本用力喷吐着烟雾,这个结果不是不好,但死在今夜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虽然赛制中并没有规定不得在准备阶段淘汰对手,可格林德沃如此心急的原因是什么?他惧怕邓布利多?惧怕一个没有魔杖的人进入岛屿之后就不好击败了吗?这似乎并不合理。 “他想让邓布利多死在自己手里。”蒂娜突然轻声说。拜尔本转头向这个虽然不算特别年轻但比起自己少活了半个世纪的女人看去,那张脸平静,就好像刚才并不是她在说话。 拜尔本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操控中心内有些慌乱的声音:“总导演,有人想要闯进城堡。” 蒂娜立刻抬头看,邓布利多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德姆斯特朗雪夜中漆黑森严的城堡正门,一艘悬浮艇刚刚停在岸边,海浪令它摇摆不止。 摄录机靠近了一些,能看出那个冲下小艇向城堡踉跄而去的人影是个纤细的女孩,湿软沙土令她屡屡跌倒,冲刷上岸的海草缠绕着她赤露的脚踝,她漆黑的长发被冷风卷到空中,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在拉扯。 “坎伯兰小姐?”蒂娜错愕地看着光子屏,立即挥手道,“把她拦住!” 梅恩·坎伯兰对邓布利多青睐有加,这是整个核心城都知晓的事情,但无论怎样贵族凡种与异种之间的关系都并不平等,这种喜爱应是疏远而高傲的,像对可爱的宠物,对精美的艺术品。他们可以为之花费时间与金钱,也可以花费感情,但绝没有人会交付真心。 城堡周围盘旋的飞行器很快俯冲下来,在梅恩与德姆斯特朗之间降落,飞行器上快步走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安保警察,然后将不断挣扎的贵族少女塞进了机舱里。 “送她回核心城去。”拜尔本果断命令,于是那艘飞行器直接起飞向着南边去了。怒涨的海浪卷没了游艇,而雪下得更大,很快将邓布利多的身体完全掩埋起来。 节目组已经照例派出无人机回收选手尸体,但天色太暗他掉落的位置又比较陡峭,无人机每每靠近便被城堡中的魔法扰动,回收小组没有办法只能返回。 “那就放着。”拜尔本感觉很疲惫,她捏了捏太阳穴。回收选手尸体主要是为了提取角膜制作畅享眼镜,如果实在不好回收,也只能放弃。 “我认为邓布利多必须要回收。”然而总导演蒂娜却不同意,这不是她第一次忤逆拜尔本的决定,这令本来就觉得诸事不顺的拜尔本感到有些愠怒,于是问:“你什么意思?” “她怀疑邓布利多没有死。”这时操控室中出现了第三个声音,在游轮中已经休息又被叫醒的异种中央监督管理局局长斯克林杰走了进来,他有些跛脚,拄着一根漆黑拐杖,满脸胡须身材健硕,脸上有当年平叛杭州动乱留下的一道狰狞疤痕,一双眼睛如同野兽般凶恶,在养尊处优的凡种之间很少能找到这样一张面孔。 拜尔本立刻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她虽然地位很高富可敌国,但斯克林杰的官职仅在大总统之下,再加上年年《幸存日》节目的选手都被他监管,拜尔本在这个真正经历过战争年代的男人面前不得不放低姿态。 “这就是我们找您来的原因。”拜尔本邀请他坐下,短促而谄媚地说。 斯克林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AI上调取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体征指数与监控器情况,其中显示所有指数已经无法读取,监控器也在十分钟前就已自动离线。 “没错。”他下结论。 拜尔本听到斯克林杰确认邓布利多死去,放心地点了点头。 “天亮之后再试试。”但比起拜尔本,更要谨慎的斯克林杰却说,“不是眼见为实,我不能放心。” 蒂娜犹豫了刹那,还是给回收小组下达了天亮之后再次尝试的命令。 —— 德姆斯特朗的雪下了整整一夜。三千英里之外,核心城沉睡在安宁璀璨的星光中。 第一区大总统府邸,飞行器悄然降落在屋顶,舱门洞开的瞬间梅恩·坎伯兰便冲了出来,她一路狂奔到顶楼的卧室门外,然后用尽全力在门上擂了一拳。 睡眼惺忪的劳伦·坎伯兰打开门,便看到小女儿前所未有的狼狈样子,她满脸是泪,精致妆容晕花,那件他亲手挑选的华贵长裙上沾满了泥土与海草,肮脏的海水正顺着她的小腿流淌到光可鉴人的鎏金瓷砖上。 “他死了。”劳伦还来不及询问,梅恩就先开口,她的表情恍惚,十七岁的女孩第一次明白了失去的意义,她伤心委屈又愤怒异常,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大声控 诉:“盖勒特·格林德沃骗了他,他死了!” 劳伦迟钝地明白了女儿在说什么,他知道梅恩喜欢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他见过太多喜欢那些异种选手的贵族少女,但他并不知道邓布利多对于梅恩并不只是一个好玩解闷的“猴 子”,毕竟邓布利多有反心,他本来就活不成。 劳伦算了一下时间,比起邓布利多究竟如何死的,他更欣赏拜尔本的速度,不留余地雷厉风行是她的行事风格,也是核心政府纵容她这么多年玩弄异种以此牟利的原因。但眼前伤心难耐的宝贝女儿他还是要哄,于是弯下腰帮她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的透明液体:“参加那个游戏本来就是会被淘汰的,你不要伤心,明天我带你去——”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拍这样的节目?”然而梅恩却打断他的话,源源不断的泪水无论劳伦怎么擦还是顺着她的面颊向下流,她真的感到疑惑,“为什么要看杀人的比赛?这有什么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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