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手指泄劲的瞬间,盖勒特哑声念到:“霹雳爆炸。” 那张写满惊愕的面孔在他脸前炸开了,皮肤与鲜血,还有暗蓝色半透明的黏液和许多扭曲焦黑的细小零件飞溅得到处都是,盖勒特抹了一把自己脏污的脸,他跪在地上,愣了一秒之后突然嗤嗤狂笑。 浮岛之下的海面向两旁分开,庞大圣殿缓慢升起到他眼前,金箔与花瓣开始洒落,完全漆黑的天空又如同清晨一般迅速亮了起来。 接应冠军的飞行器从天的尽头急速出现,盖勒特却突然趴在地上,他伸长胳膊从杭州选手已经僵硬的手指中夺过那柄匕首,然后将自己的左手五指张开按在沙地上,右手猛地将锋利的分水匕横向刺入无名指根部! “想都别想,”盖勒特紧咬着牙以抑制自己已经冲出喉咙的痛呼,冷汗顺着看不出本色的面庞滴落而下,在胜利雄浑属于六连冠的激昂音乐声中,捏紧刀柄,又狠狠转了半周,“你们想都别想!” —— 格林德沃击杀杭州选手的镜头延迟120秒之后便播放到了全球各地。幸存小镇中夜幕已经降临,天地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十七号别墅中只有前厅亮着孤灯,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坐在地毯上,怀中抱着兔子玩偶的阿利安娜枕着他的膝盖在打盹,她看不到比赛画面,亮着的光子屏对她而言是灰白的,这样核心国对所有孩子的仁慈还将庇护她最后两年。 “静音。”阿不福思知道比赛已经结束,这个结果他在第一天就能预见,格林德沃在登上飞行器之前就解决了他最棘手的劲敌,第六年对他而言无异于囊中取物。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愤恨与悲痛已经消弭,阿不思死去的现实无法改变,提前结束工作的玛奇班来拜访过他们,安慰他们富足的生活还是可以继续,而最最讽刺的是,他们之所以能继续享受幸存小镇应有尽有的一切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他们持有的通行证——是那个曾经与阿不思承诺“至死不渝”还不到一年便食言的凶手慷慨赠与的。 阿不福思十几天无法安睡,他不断想起阿不思说的“我不会离开你们”,他的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和骗子,他还是到那座岛去了,不,他根本就没能登上那座岛,他中途就毫无反抗地死掉了! 想到这里阿不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减缓胸腔中的剧痛,阿利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做了个美梦,无暇面容带着天使似的甜笑。 但阿不福思无法维持此时的姿势,他不想看格林德沃如何庆祝自己传奇般的第六个冠军。于是把妹妹放在沙发上然后站了起来,想要去厨房里倒杯水。 喝水的时候他又一次开始盘算失去阿不思之后的生活要如何,格林德沃是万万不能再依赖的,幸存小镇看似安全但谁也不能确保他和安娜不会在未来的游戏中中选。 自己中选倒是没关系,但安娜要怎么办。 阿不福思凝视着妹妹,阿利安娜虽然已经十三岁,但她的心智不成熟,自理能力接近于零,如果自己遭遇任何意外,她根本没有能力自己生活下去。 阿不福思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去年阿不思参加比赛的那段时间他太过恐惧以至于没能仔细想过自己也中选的将来,后来阿不思回来了,他便以为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这个念头像利剑般刺入他的胸口,极冷与激痛让他立刻将水杯放下,然后朝熟睡中毫无知觉的妹妹走了过去。 “安娜。”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利安娜慢慢睁开眼睛,她有一双与坎德拉一模一样的碧蓝眸子,这是她与自己那个异常坚强的母亲唯一相像的地方。 “哥哥?”阿利安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别与死亡在她的认知里是很模糊的,她知道阿不思走了,但只记得去年阿不思走了还会回来,她并不知道今年的状况并不相同。 阿不福思弯腰将她抱起来,十三岁的女孩即便娇小也颇有分量,从沙发走到厨房也着实要费一番力气,阿不福思将阿利安娜放在空无一物的巨大料理台上,然后指了指那个食物供给系统的触摸屏:“如果安娜饿了怎么办?” 阿利安娜却并不理会那个系统,抬着头灿然一笑:“找哥哥。” 阿不福思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然后耐着性子问:“如果哥哥不在呢?”阿利安娜摇晃着短裙下的小腿,笑嘻嘻地说:“等哥哥回来。” 阿不福思痛苦万分,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得不短暂闭合眼睛缓和情绪,而后笑着又问:“如果哥哥不回来呢?” 阿利安娜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她天真面孔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但却仍然自信而流利地复述:“哥哥会回来,哥哥会坐着鸟一样巨大的飞机,落在那个城墙上。” 她话音落下,却看到面前阿不福思笑着的面孔像高热融化的蜡像般垮塌,然后许多沉重水珠落在她的裙摆上,那个永远与她形影不离的温柔兄长突然在他面前屈膝弯腰,阿利安娜茫然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却在自己膝头听到了一声沉闷压抑的啜泣。 —— 盖勒特蜷缩在沙地上,剧痛与疲惫令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好像远了,他抬起手腕,断掉的无名指连着最后一丝皮肉,摇摇晃晃地悬在空中,像是从来不曾属于他似的。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失血不足以致命,但无望是真正的毒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生命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对于所有人而言都利大于弊,这一点他是全然明白的。 模糊视线中他已经看到了即将降落的飞行器,他忍不住又咧嘴大笑起来,如果节目组最终只是带回了自己的尸体,拜尔本和坎伯兰要如何震怒?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莫名消失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而那个名字将会成为让他们漫长余生中夜夜惊醒的噩梦。 海浪与沙尘扑卷在他脸上,盖勒特再度将匕首攥紧,正要翻转手腕时,却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了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那声音他是熟悉的,在音乐与飞行器发动机的轰鸣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无光夜幕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只张开翅膀的金啄鸟,这是尼莫岛中从来不会出现的物种,它的速度比飞行器还要迅捷,眨眼间便飞到他面前。 盖勒特本以为是自己濒死出现了幻觉,但只那鸟儿羽翅掀起的风扑打在自己面颊,他本能闭合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到那只鸟落在沙地上,它收敛翅膀头颅低垂,然后变高变大,瞬时恢复成那个红发少年的模样,他身披纯黑的巫师长袍,兜帽压在额头,苍白脸上神色决然。 “阿不……”盖勒特一个名字都没能完全说出口,便看到阿不思双手交叉从斗篷中闪电般掏出,然后左手刺入自己心口右手刺入肩头,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虚弱失力的盖勒特几乎被他推到海里。但下一秒阿不思已经松开手将他紧紧抱住,他心头的那支针剂中装着强心药水,盖勒特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但他并不知道阿不思戳进自己肩头的另一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惊骇又担心,不知道阿不思就这样在全世界凡种面前变形会不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他想要问话,但还没开口就被阿不思更紧地搂住。 “别说话。”他听到自己耳边传来阿不思紧张的气声,盖勒特不明白为什么,但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摄录机在像无头苍蝇般原地乱转,停泊在远处海面上的飞行器机舱中也跑出许多端着武器的安保警察。而他的额头触碰到了某种极其轻软凉滑的材质,像是毫无重量、凝结的水。 “你找到了?”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就好像那一剂强心针实际上用过了剂量,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阿不思紧贴着的胸膛之下两颗心脏都在奋力鼓动,传来一种极其真实而强悍的共振。 阿不思在他肩膀上轻轻点头,盖勒特也伸出双手将他牢牢抱着。无望像是飓风之下的层云一样消散,他拯救的那个人,如今也回过头来将他带离了绝境。他嗅到阿不思发丝间雨水的寒气,尼莫岛没有下雨,他不知道阿不思飞了多远才能终于赶得及降落在自己怀里,虽然此时距离他们分开仅隔十几天,却仿若前世。 安保警察们已经登上了沙丘,他们防护面罩下的眼睛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获胜之后的冠军在众目睽睽下原地蒸发还是头一次。 带队的安保警察对着耳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点了点头,带着其他部下重新登上了飞行器,阿不思和盖勒特放松精神以为他们要无功而返,但飞行器却迟迟没有起飞,反而沙丘周围的海面掀起波澜,这种动静阿不思并不明白,但盖勒特却很熟悉,这是节目组为了群岛地形研究的新式必杀兽,能够完全适应两栖地形。 盖勒特立刻向海中看去,果然海面下出现了一双浮灯般的巨大眼睛,而后那双眼睛慢慢升起,露出凶恶怪兽的全貌来。 它像是四肢触地的人类,但姿态更接近于蜥蜴,皮肤很粗糙,厚实的指甲长而锋利,脊椎上黑色的骨刺节节凸起,眼睛是浑圆骇人的亮黄色,盖勒特已经与它打过交道,这些改造过的必杀兽比起去年更凶残,魔咒穿不透皮肤,又因为到处是水,所以完全不怕火。除了逃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现在屏蔽仪还没有完全生效,节目组知道盖勒特·格林德沃还躲藏在此处,所以想用必杀兽来逼他现身。 那只野兽很快爬上浮岛,它比人类要敏锐,能够嗅到气息。 阿不思也很紧张,他攥着盖勒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他能感觉到盖勒特浑身都在发抖,他的胳膊像是内置了振动器一样震颤,阿不思知道这是节目组为了强迫他现身的办法,他们用监控器释放电流,以此来折磨他。 雅各布给他屏蔽仪的时候说至少需要三分钟时间,现在仪器上的进度条已经到了最后十分之一,但是必杀兽灯盏般的可怕眼睛已经逼近到面前,阿不思几乎能感觉到它喷吐出的水汽。 它停了下来,阿不思也屏息,与此同时他不得不紧紧拉住冷汗淋漓几近昏厥的盖勒特,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瞬间,他与那双眼睛对视,看到必杀兽的前爪已经抬起,粗糙皲裂的指甲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阿不思猛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做好了一旦被必杀兽碰到隐形衣便立即冒险幻影移形的准备,但他等了一秒钟,预想中的碰撞却并未发生。 阿不思诧异睁开双眼,那只庞大的必杀兽却将爪子收了回去,它盯着自己,鼻翼收缩不知嗅到了什么味道,那双完全属于野兽的金色瞬膜忽然翻动。而后它在阿不思的视线中笨拙转身,滑入到翻涌的海水中去了。 —— 无功而返的安保警察驾驶着二十二年间第一次未载着幸存者的冠军飞行器腾空而起。仍然跪在原地的阿不思惊魂未定,右手攥着魔杖左手紧紧揽着已经不再颤抖的盖勒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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