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死了。阿不福思虽然一眼都没有看过二十一届游戏的内容,但他知道那个与自己同样命运只是没有一个哥哥愿意代替他走入地狱的男孩死去了,死在了尼莫乐园,再也没能回到人间。 可现在就好像在做梦,阿不福思甚至觉得自己分明没有醒过,他梦到了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他如此鲜活,一双纯黑眼睛在暗处很警敏。 “你……”阿不福思一时间甚至想不起他的名字,当他还是觉得无措又恐惧,完全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来救你们,”那个男孩说,他的话音轻快,说的不是他的母语但极其流利标准,“我是李一一,你哥哥让我来的。” 阿不福思原本已经跟着他站了起来,听到后半句话又僵住:“我哥哥?” “阿不思·邓布利多。”李一一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来,向远处的飞行器看,阿不福思这才看到他右手端着一柄口径很大的激光枪,他更害怕,压低声音说:“我哥哥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李一一小声回答,他看了一眼阿不福思怀里的妹妹,然后拽了一下阿不福思的衣角将安娜的面孔挡住,在他惊讶的视线中说,“这件事你见到他让他自己解释,但现在你要相信我,我们才能逃出去。” “逃出去”这个目标很大程度地鼓舞了阿不福思,他点了点头,将妹妹更紧地抱着,跟在李一一后面猫腰穿过走廊,他们能看到草坪之外的飞行器距离他们大约有十几米远,而别墅外围站着三个安保警察,他们如果想要偷到飞行器的话,就必须先解决掉他们。 “我说跑的时候,就往第一架飞行器跑,”李一一走到别墅侧门拐角的阴影里蹲下,然后对阿不福思说,“我已经屏蔽了你的监控器,所以别害怕。使劲跑,别回头。” 阿不福思刚想要回答,却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手腕像流过一泓清泉般冰凉,他低头一看,那里出现了一只与他此前在阿不思手腕上见过的一模一样的AI手环。 “到了飞行器那里,就把手环贴在仪表盘上。”李一一简短地嘱咐,“里面有骇入程序和目的地坐标,能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明白了吗?” 阿不福思盯着李一一的脸,他忽然发现对方的面庞以及长袍未能遮掩的脖颈与手腕全都在月光下隐约反光,那种质地有些不真实,不像真正的人类。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李一一已经抱着激光枪率先向那三个安保警察跑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快又完全没有脚步声,所以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凡种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就被他一枪打在了耳侧。 但他的同伴立刻就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举起激光枪,另一个打开了对讲通讯,阿不福思满心惊惧,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李一一有多少胜算,虽然只是瞬间但他感觉度过了一万年,他终于听到手环上传来了李一一短促的命令:“跑!” 阿不福思立刻奔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跑得算不算快,但就算他已经竭尽所能,抱着安娜还是觉得十几米的路程像是永远都抵达不了,冷酷的夜风吹拂在他脸上,酸痛的鼻梁再度流出血来,颠簸中比体力更早见底的是胆量,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炸开了,膝盖里也没了骨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激光枪蓄力的电流声,恐惧令他想要就这么跪倒,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后他摔倒了,平坦的人造草坪没有什么碎石,但他就是因为腿软而跪倒,阿利安娜被他扔了出去,掉在距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像个人偶似的侧躺在飞行器投下的稀薄阴影中一动不动。 阿不福思知道自己不该回头,但他太恐惧以至于没有办法好好遵守李一一的嘱托,他看到许多个全副武装到面孔的黑衣安保警察从十七号别墅中涌了出来,他们全都端着激光枪,每柄枪都是红灯全亮蓄力到满的,阿不福思几乎无法呼吸,他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搜寻李一一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被那两个注意到他的安保警察按倒在地。 一切都完了。李一一高估了自己,他也高估了自己,阿不福思呆坐在原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跑在最前面的安保警察离他只剩几步远,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阿不思,也没有机会去询问那个他是如何存活下来的问题了。 然而一道明亮的银色火焰忽然从天而降插入到他与那个凡种之间,差点就被烧到面罩的安保警察骇然退后。他面前的草皮立刻就被灼至土层,而在扭曲的空气与无数升腾而起的白 烟与灰烬之中,阿不福思看到某个他只是在小镇中遥远瞥见一眼却从未有交谈的白发老人缓慢走到他面前,他脊梁佝偻皮肤皴皱,肩头有一枚红疤。 老人背对着阿不福思,将他与妹妹都挡在身后,然后举起他手无寸铁却威力无穷的双手。安保警察们不敢妄动,然后第二个人出现了,她是一个同样年迈的老妇人,缓步走到老人身边与他比肩立着,回过头来对阿不福思说:“孩子,快走吧。” 阿不福思这才醒转,他立刻爬起来将摔晕的妹妹连拖带抱塞进飞行器。夜空被无数激光照亮点燃,阿不福思在爬上舷梯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出手相救的老人已经变幻出一枚盾牌帮他们抵挡,但他没有魔杖也仅有过一次训练日的学习,并没能支撑多久。 破碎的盾牌与火星落在他眼睛里,阿不福思只能徒劳望着老人倒了下去,紧接着是那个声音很温柔的老妇人,她的胸膛是最后的壁垒。阿不福思含泪将手腕紧贴在仪表盘上,飞行器发出了震动与轰鸣,在他陡然失重离地的瞬间,他看到一片漆黑的幸存小镇中,正有许多盏灯光,如同黎明前夕银河之中的繁星般,在晦暗处依次亮起。 —— 飞行器平滑穿梭在雨云间,已经制定好航线的舱室内恢复寂静。 阿不思帮盖勒特清理了伤口,但他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帮他处理这根已经从根部截断的无名指,只能用魔咒止血然后缝合起皮肤。 经过十几天的比赛与空间站的异变,精神力与体力都消耗殆尽的盖勒特在他们决定先往杭州去之后就枕着阿不思的膝盖暂且睡着。奎妮帮他们倒了加奶的热茶,将隔热杯递给阿不思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个年轻的红发巫师脸上有一丝很难觉察的失落。 她虽然好奇仍然懂得礼貌,并没有贸然读取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而是小心地抹平裙摆,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拜尔本什么时候会发现你擅自离开空间站?”阿不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她已经发现了。”奎妮轻松地回答。阿不思紧张地看着她:“那核心国——” “别怕,这艘飞行器我改造过,不会被追踪。”奎妮像个天真少女那样摇晃着上半身,她太莫测了,阿不思虽然并不觉得她危险,但这种在她面前无处不在的压力与被动让他有些不快。 于是他紧接着问:“你说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核心城?” 奎妮摇晃的身体停了下来,她搅动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透过浓稠茶水看着自己的脸,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回答,不过阿不思很有耐心,足以等到她开口。 “我想去我该去的地方,”女孩说,她忽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阿不思,“我想跟与我一样的人们站在一起。” “你是个巫师。”阿不思说,这一句不是问句。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奎妮轻声说,“我从小就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那时候全国上下都惧怕凡种家庭出现的异种,那是灾难更是丑闻,人们像躲避疫病一样躲避那样的家庭,甚至有过一个家庭出现异种所有邻居都搬离附近的事情发生。” 阿不思忍不住低头向自己怀中熟睡的盖勒特脸上望了一眼,他虽然心知奎妮在描述自己,但他知道盖勒特与她的命运其实有很多雷同。他们并不比自己这样在特辖区中被奴役长大的孩子幸运多少,反而从精神层面而言,他们受到了更多的伤害。 “你一直在隐藏自己?”阿不思又问。 “不,你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隐藏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的,”奎妮摇头,“我只记得那时候很多家里的仆人讨厌我,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一起玩的孩子们会莫名奇妙被我吓哭,那时候在我周围有许多流言,如果任凭那些言论流传开,我被送入异种孤儿院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外祖母救了我,”奎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她花高价买通了那些怀疑我的奴仆,并且教导我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这种天赋,这个国家因为偏见出卖骨肉的父母和亲人很多,但我还算幸运。” 阿不思不安地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仍然握着盖勒特受伤的那只手,这时反而觉得自己的体温比对方更冷。他再度低头看了一眼盖勒特,好在对方还在熟睡,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阿不思又轻柔地帮盖勒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他忽然想起在核心城时他们偶遇的那个女人,于是问道:“那你母亲呢?她不是监管异种的官员?” 奎妮的面孔瞬间阴沉,片刻之前的温柔消失殆尽:“她并不关注我,如何让那些出生在贵族 凡种家庭中的孩子‘归凡’才是她的毕生追求,她与我父亲离婚之后一直是外祖母在抚养我,她甚至十几年间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阿不思不可置信地问:“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奎妮忽然冷笑,目光投向漆黑窗外,“我甚至觉得,她亲自生出一个异种,就是她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报应。” “那她现在就会知道了。”阿不思说,他无法产生怜悯只感知到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意,盖勒特对戈德斯坦恩夫人的描述让他愤懑之余更毛骨悚然,核心国的疯子太多,拜尔本只是其中的一个。 奎妮没有再说话,她对于这个话题的热情似乎已经完全消失,神色忽然又变得轻松,转而问阿不思:“我们为什么要去杭州特辖区?” 阿不思越过她的肩膀向夜空遥望,目光忽然无比坚定。 “去解放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 阿不福思第一次在飞行器上看到了日出,浑圆鲜红的太阳从海面之下跳脱出来,将整片天空染上金色。他看得呆了,短暂忘记了前一夜惊险的状况,直到阿利安娜醒来呼唤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阿利安娜单纯的脸上写满担忧,伸出手来触碰他的面颊,阿不福思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不知道在安保警察的扫荡之下幸存小镇的邻居们会如何,更不知道那个自称是阿不思朋友的杭州选手有没有活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这么带着妹妹跑掉实在太过自私,反而将那些不顾一切救助他们的人丢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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