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会驾驶飞行器,也不懂该怎么让这个疾驰在高空中的大家伙掉头回去,他甚至不知道李一一所谓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他只能听天由命地抱着妹妹坐在原地,阿不福思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挫败感,他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按照阿不思为他们安排的路线往下走,活在阿不思的庇护和牺牲之下,而他又做过什么呢?埋怨和猜忌,他甚至对阿不思的死亡都只有满心怨愤。炫目的晨光透过舷窗照在他脸上,他觉得很是难堪和愧疚,从阿不福思代替自己去往尼莫岛那一秒开始他的一切就是都阿不思给的,只不过因为对方活了下来,他就忘记了这一点。 阿不福思将面庞埋在妹妹松软的发梢间,他不敢抬头,甚至觉得任何一丝光线都让卑劣的自己无所遁形,而无法感知到他情绪的阿利安娜反而对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感兴趣,兴高采烈地说着没人能听懂的单音。 就这样飞行器按照既定航线穿过一片无垠蓝海,终于开始俯冲下降时,阿不福思看到层云散去之后眼前逐渐逼近扩大的,竟然又是一座围拢成不规则圆环的高墙,但它显然不是戈德里克,它要更大,形状比起还算圆滑的戈德里克更不规则,西南与东北角延伸出去,从高空看像是一片叶子,也像一条小船。高墙之内是许多与戈德里克相似的低矮房屋,但在那些房屋之间却有许多漆黑的巨大孔洞,像是被火烧灼的纸张般斑驳。 阿不福思紧张地向下俯视,在他的概念中安全的地方绝对不该是任何一个特辖区,瞬间出现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被欺骗,或者是核心国已经重新劫持了这架飞行器。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任何能够逃脱的办法。 飞行器已经很接近特辖区的高墙顶端,他模糊看到那上面有几个人影,引擎掀起的风抓卷着他们的衣襟与头发,他注意到为首的那个人缺失了一条胳膊。 阿不福思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而阿利安娜却开心地挥舞着手臂,等到飞行器终于降落之后,阿不福思才透过它卷起的沙尘看到了为首那个男人的面孔。 舱门打开了,他亲眼看到了对方——穿着严整长袍,带着漆黑兜帽和遮挡到鼻梁的面具,露出来的下颌爬满可怕的黑色纹路。阿不福思与他对视,那种莫名的情绪很强烈,但他没办法立即猜出对方是谁。 “爸爸!”而阿利安娜已经从他的臂弯里跳了下来,她跑得很快,阿不福思甚至不记得自己这个羸弱安静的妹妹能够奔跑,鲜艳的红头发旗帜一般飘扬在晨曦里,帕西瓦尔·邓布利多弯下腰来,用他仍然健壮的独臂将小女儿抱着,未被面具遮盖的半张脸上有笑容。 阿不福思茫然站在舱门边,他不知为何清晰地想起帕西瓦尔离开家的时候自己才六岁,而那时候阿利安娜才出生一年多,在没有父亲的岁月里,他从来没有听阿利安娜提及过“父 亲”这个词。 但她却比自己更早地认出了帕西瓦尔,并且如此亲密又亲昵地环抱着对方的脖子,用柔软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黑色面具,而阿不福思甚至不记得阿利安娜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自己或者阿不思。 他孤独站着,日光照在脸上,晨风忽然极其冷。 —— 帕西瓦尔与阿利安娜低声说了许多话,而后他的目光才终于向自己的小儿子脸上投来,阿不福思茫然间与他不经意对上视线,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他早就忘了帕西瓦尔的样子,只是记得一个高大模糊逆着光的背影,还记得他覆盖在自己肩头温热宽厚的手,和那声中气十足的:“挺起腰来!” 阿不福思条件反射般向上顶了一下自己的脊椎骨,他在那张看上去有些可怕的面具之下捉摸不到任何与亲情有关的情绪,但帕西瓦尔将阿利安娜放在地上,他冲着自己张开独臂,然后说:“儿子,到我这儿来。” 阿不福思迎着劲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他清晰嗅到了一种腐臭与甜腥夹杂的味道,但他似乎觉得自己闻过这种味道,在很小的时候。 帕西瓦尔蛛网一般遍布可怕纹路的嘴唇露出笑,他像从前那样用力拍了拍阿不福思的肩膀,用洪亮的声音说:“你长高了,像我一样强壮。” 但听到他这样说,阿不福思却反而更害怕,他一直以为帕西瓦尔早已死去,过去的日子里坎德拉与阿不思都不曾提过这个名字,但如今这个与自己血缘为至亲的男人却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虽然他看上去与过去全然不同。 “您……”他想要发问,但舌头僵直在口腔里,好像塞满了冷硬的铁屑。 “昨天晚上吓坏了吧?”帕西瓦尔也不主动解释,反而亲密地将他搂着,“你带着安娜下去休息一会儿,晚一点我去找你们。” 阿利安娜被推回到他怀里,阿不福思抱着妹妹忽然又想起昨天那个自称是阿不思朋友的男孩,他抬起头本来想说什么,却愕然看到李一一站在帕西瓦尔身后的人群中。 阿不福思做梦似的揉了揉眼睛,李一一也看到了他,于是走了过来,在这样明媚的日光里阿不福思发现他的面孔实际上比自己在直播中看到的更要精致,皮肤也更光滑。 “你怎么……”他茫然指着李一一,前一夜他分明亲眼看到对方被安保警察捉住,“你不是 ——” “我是个人造人,”李一一猜到了阿不福思的疑惑,他抬起手臂转了一周,开朗而轻松地说,“科瓦尔斯基先生帮我做了这副身体,是不是很完美?” 阿不福思惊愕地上下打量他,“人造人”这个概念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而更可怕的是他根本看不出眼前的这个男孩与普通人的差别在哪里。 他们一起走进升降梯到墙下去,李一一还在兴奋地介绍他的“新生”,他指了指自己的脑 袋:“我在游乐园时自知要死,就把所有思维和意识都上载到了一个摄录机的芯片里,然后拜托你哥哥带回来,前不久他遇到了科瓦尔斯基先生,他们一起努力‘复活’了我!所以我现在是‘不死’的,就算昨天晚上那些核心国的警察把我砸碎在戈德里克,今天早上我还是可以在杭州恢复原样!” 阿不福思字句听着,只觉得一切描述都令他无比惊骇,但阿利安娜却好像听不到似的玩着一缕头发,她对所有不感兴趣的东西都能彻底屏蔽。 升降梯很快降落,阿不福思本来想问李一一阿不思现在在哪里,但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他虽然没有来过杭州特辖区,但是在《幸存日》节目中他见过其他特殊管辖区的样子,它们都是雷同的,七十七米高的围墙,红色颜料涂抹的各语种标语,低矮挤压的房屋,和中央空出的广场,还有漂浮在街道上印刷了核心国国徽的旗帜。 然而现在杭州特辖区却已不再是自己在天幕中看到过的样子,虽然围墙还是原样,但涂抹着标语的墙面如今被烧灼成黑色,房屋倒塌砖石散落,核心国的旗帜也被撕掉烧毁,劳伦·坎伯兰与玛丽·拜尔本还有许多阿不福思不认识的画像被贴在墙上,然后画满了鲜红的叉号。 而在戈德里克随处可见端着脉冲步枪和激光枪的安保警察却不见踪影,反而有很多明显是特辖区的居民穿着武装,谨慎地盯着他们这几个从升降梯上下来的人。 “这是……”阿不福思吓得不敢往前走。 “别怕。”李一一摆了摆手,那些认识他的武装者便点了点头将枪放下,他带着阿不福思登 上一辆玻璃已经全被打碎的悬浮车,一边发动一边解释道,“杭州我们的占领区,这里没有凡种,虽然不能说绝对安全,但可以说是绝对‘自由’的。” 阿不福思坐在后面,急速起步的悬浮车让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座位上,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但是核心国不是有办法用监控器杀人吗?” “我给你和安娜都安装了屏蔽仪,屏蔽仪也是科瓦尔斯基先生的发明,本来我们没有办法这么快弄到这么多,但是你哥哥在霍格沃茨发现了许多——妈呀!”李一一猛打方向,尖叫着急速避开了地面上的一个大坑,那个黑漆漆的坑洞直径足有十米,不知道有多深,完全看不到底,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都差点被他甩出车子。 阿不福思紧紧揪着妹妹的腰带,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李一一的后脑勺,人造人虽然看起来精妙,但是好像并没有那么靠谱。 “慢点,慢点。”阿不福思吓得让他减速,但阿利安娜却觉得很有趣,她兴奋地探出头去往下看,路面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深坑,里面漆黑无光,好似整个杭州特辖区的土地之下都是空的。 “我得把你们送去安全的地方,科瓦尔斯基先生那里还需要我。”李一一虽然稍稍放慢了速度,但他激动的劲头不减,“我们得做很多很多的魔杖和屏蔽仪,核心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进攻过来,这一次我们不能束手就擒了!” 阿不福思觉得自己的胃液在倒流,他勉强咽了几口唾沫,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开口的时候吐出来:“我能帮什么忙吗?” 李一一想了想:“暂时不用吧,我们其实不是缺人手,而是缺办法。”他越过一座被炸毁的房屋向高墙之外看,“核心国的武器太强悍了,他们现在还不想像当初放弃大阪那样放弃杭州特辖区内的异种,我不知道距离他们被真正激怒使用湮灭型武器还有多久,但如果那一天到来,再多的屏蔽仪与魔杖都无济于事。” 阿不福思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惨烈,许多灰白烟烬顺着风从车窗外飘进来,他如今清晰明白自己与阿不思曾期待的安宁日子已经走到了终点。他收回目光,将妹妹抱着,但阿利安娜却仍然看着窗外,嘴里发出他听不懂的模糊声节。 —— 阿不思看到了高墙,纸片般单薄,在海边围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奎妮已经重新坐回到驾驶舱里操控飞行器,盖勒特也醒来,正盘膝坐在地板上吃一份压缩食品。 阿不思从舷窗外回过头来,发现盖勒特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抓着一块面包的左手因为缺了无名指而显得很怪异,手掌上光秃秃的皮肤包裹着骨骼。 “怎么了?”阿不思轻声问,他走回来在盖勒特身边坐下,将右手轻轻放在对方膝头。 “你在哪儿找到的隐形衣?”盖勒特问,他原本不想问,但又实在好奇。 “霍格沃茨。”阿不思压低声音,他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又悄然看了一眼奎妮的背影。 “霍格沃茨?”盖勒特茫然看他。 阿不思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日光透过舷窗他年轻的皮肤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红润光泽,盖勒特盯着他的脸,他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奎妮那样读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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