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观众们议论纷纷。 白子岑并不占理。 这都怪他,班主骗他说拜师要签拜师贴,他那时不识字,就随手按了,哪知后面给白子岑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你个大骗子!你骗人!是你骗的我!” 他对班主嘶吼,又踢又咬,但小爪子扑腾,力气还不如挠痒。旁边有人看不下去,说: “确实,小猴子不识字,有被骗的可能。” 班主被指指点点,也有些悻悻的,眼珠一转,说:“你是卖艺,我也是卖艺,不如我们比一比,谁赢了小猴儿就归谁。” 卖身契在对方手里,白子岑也只能答应,问:“比什么?” 班主将他文弱的身板上下打量,说:“就比,胸口碎大石吧。” 白子岑明显一惊。 他知道,白子岑不会胸口碎大石。白子岑的技法柔软多变,以观赏性为主,不像外家功法那般简单粗暴。 但白子岑为了救他,还是说:“好,我跟你比,但你要说话算话!” 比赛开始。 第一块石板碎掉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少年骨裂的声音,他想冲过去,但戏班的班众摁住了他。 石板加到两块。 少年文弱的身板,被巨大的青石压住,几乎看不见。 一声轰然,石块簌簌掉落,他才看到少年脸上绽开的血花,一朵一朵,映在少年纸一样苍白的脸。 他觉得,少年也要像那些石块一样碎掉了。 纵然是一颗石心,又怎么能不触动呢? “君山!君山!” 热泪冲上眼眶,他大喊着少年的名字,但少年怎么也不睁眼看他。 周围都是吸气声,都以为少年已经死了,班主以为自己必胜无疑,爬起来,抓起他,任他怎么挣扎,薅着头皮往马车上拖拽。 忽听背后又有惊呼。 回头,就见少年胸口的白衣被血染透,竟又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你放开牠,我,咳,我还能再,再加一块……” 短短几个字,呛出了三口血。 班主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想到,不过一只小猴子,竟让这少年以命相搏。 “不比了,不比了,我跟他走!” 他哭喊着,少年却咬着牙,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不怕,我说过,不准别人再欺负你的……” 他哭:“你说的是‘尽量’啊,你说的是‘尽量’啊!” 说只“尽量”护他的是他,为了他拼命的也是他。 如此可怜。 倒显得这班主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了,纷纷指责: “算了吧,再比就真出人命了!” “你们这么大个戏班,干嘛欺负一个小孩和一只小猴子!” 班主有理也变得没理,只能撒手,上车时还在骂骂咧咧:“娘的,邪了门了,竟然遇到个疯子!” “君山!” 一得自由,他就飞跑过去,扑到那人怀中,却不想,小小的他,还不到白子岑膝盖,竟然能一下把白子岑扑倒。 他才知道,刚刚少年,只是在勉强支撑。 又看到少年的胸口已被两根肋骨刺穿,大片的血漫出来,身上脸颊,也都是碎石的划伤。他太小,只能抱起少年一半,却觉得对方贴着他的那一半身体,一直疼的发颤,任他再怎么喊,都不肯再睁眼。 君山,会不会死啊? “不要,不要……你醒醒,你醒来看看我啊……” 好心的路人帮他把少年送到医馆。 他抱着少年,五日五夜不敢合眼。 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再醒来,他很怕对方再也醒不来,就只能在心中许愿,如果少年还能再醒,他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什么求仙问道,长生不死。 他不认神佛,只认他,生生世世,认准了他。 03. 他那时的天地,是白子岑用断掉的两根肋骨撑起的。 是白子岑给了他全部。 然后又用十鞭一剑,亲手摧毁了他的全部,就在他刚要学会信任依恋时,他用欺瞒利用,夺走了他的一切。 一丝恼意冲上心头。 化作痴缠目光,紧紧绕住了白子岑。 不管他是不是正手拎锅铲,不管他是不是正满手菜汁,孙悟空霍然起身,走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白子岑一僵。 耳尖就被人含住,惩罚一般,轻咬了一口,刺刺麻麻的痛意,惹他一阵轻颤。 叫了一声“哎呀”,抗议:“大圣!” 只当悟空又来了情绪—— 认识悟空这么久,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以前他的小猴子也爱咬人,可能猴子都一样?即使悟空咬的位置,每次都让他耳热心跳。 他说:“我今天,没惹你吧?” 悟空说:“你惹了,你就是惹了。” 惹他心烦,更惹他心怜。 悟空搂着白子岑的腰,脸埋在他颈间,深嗅他着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听着还有点儿委屈。 白子岑心突然就软了一下,明明是悟空无理取闹,却觉得,做错了事的人,好像真的是自己。 便把满手的菜汁在衣服上蹭了蹭,抬手轻轻拍抚着悟空的头。 “我道歉,我道歉。”笑的纵容,又有一点儿无奈。 孙悟空“哼”了一声,他才不要他敷衍的道歉!他对他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补偿的。 可具体怎么补偿,悟空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就抱他更紧。 白子岑说:“圣僧他们看着呢。” 孙悟空说:“和尚在看天,呆子在发呆,沙和尚在挖坑,而你,又在骗我。” 这个“又”字用的妙,委屈里,又多出一丝控诉。 白子岑只好说:“你不去帮我看着火,火就要从锅底扑出来,把行李烧着了。” “……” 悟空这才不情不愿的撒手,分开时,又在他耳下的那块软肉处,惩罚地轻咬了一口。 嘶——他可真是猴子呀。
第28章 妒火在烧 01. 白子岑煮的是一锅野菜粥。 在这深秋,热乎乎的菜粥下肚,师徒们都舒服的眯起眼来。 席地而眠,又是一夜。 天亮时,继续赶路,才发现身处的这座山,高耸入云,乱树横生,弥漫的瘴雾中传来不知是什么野兽的怪异嘶鸣,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升。 白子岑不禁后怕—— 这样的环境,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唔,想起来了,是靠着悟空的肩膀睡着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悟空倒很自然,见有一朵红云从山坳冒出,横空一闪,又化作一团火气消失。 “怕不是善茬,都精神点儿。” 他说,牵过缰绳,等唐三藏上马。 白子岑也不耽搁,赶紧抖出一块花布,把锅碗瓢盆包了,叠吧叠吧拢进袖中—— 布是前几天悟空送给他的。 深蓝的底,开满了白瓣黄蕊的雏菊,很像他以前摆摊时,铺在地上的那一块,能包下很多东西,叠起来又不占空间和重量。 他很喜欢。 觉得拿来包锅碗瓢盆,实在可惜,但也没办法,只能勤洗多爱惜。 约摸走了半天,山路越发奇险。 幽暗深林之中,忽然传来孩童的呼救:“有人吗,救命呀!有人吗?谁来救救我呀。” 唐三藏勒马:“悟空,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悟空说:“没有。” 唐三藏便不语,继续西行。 没走两步,呼救声又传来:“救命呀,谁来救救我呀。” 唐三藏又勒马:“悟空,这次你听到了吗?” 悟空还是说:“没有。” 唐三藏不信了,问其他人:“你们呢?小山,你呢?” “……” 白子岑极轻的一抖,他听到了,第一次,他就和唐三藏一样听到了,现在再听,呼救声又变近了好多,像在耳边。 但他攥紧手指,也没表情的说:“没有。” “……” 这让悟空有些意外—— 他回答和尚没有,是因为知道来者不善,不想搭理,但白子岑怎么也装没听见? 唐三藏就郁闷了,说:“小山,你别动。” 白子岑:“嗯?” 唐三藏伸手:“让我薅一根你的头发,掏掏耳朵。” 白子岑:“……” 孙悟空说:“薅你自己的去!” 唐三藏叫:“我倒是想薅,可我没有啊!” 师徒正拌嘴,随马转过一道路弯,就见路边一棵嶙峋的歪脖树上,头朝下,倒吊着一名孩童,约摸七八岁,只穿着肚兜,身上血淋淋的,布满刀剑的伤口。 正奄奄一息,有气没力地喊着:“救命,救命……” 唐三藏一惊,急勒住马道:“还骗我说没有,这分明就有。” “呵——” 孙悟空抱臂冷笑,正要说话。 身边,不知怎么,白子岑怔怔的,突然从他手中夺过缰绳,拽起白龙马就往前狂奔,念叨着:“不救,不救,我们不救……” 小白龙竟然也肯跟他,驮着唐三藏,狼撵了似的,一路狂奔出七八里。 把马背上的唐三藏颠的东倒西歪,直叫唤: “慢点儿小山,你慢点儿啊!” 孙悟空跟在后面,望着白子岑亡命奔逃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记忆中,这人温柔良善,不可能见死不救。这一点,跟和尚极其相像。 不,更准确说,是和尚像他—— 时到今日,悟空已不能不承认,即使唐三藏于他有恩,他自有千百种方法报恩,若他不愿,即使头上金箍,又岂能真的逼他? 偏偏选择了护唐三藏西行。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唐三藏与白子岑,心性有三分相似罢了。脑中再次阵痛,悟空忽又想起一件旧事。 白子岑,曾有过一个喜欢的人。 02. 那时,距白子岑受伤已过两年。 两人勤恳卖艺,披星戴月,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清苦的日子总算有了好转,不再为三餐发愁。 但白子岑穷怕了,总想多攒一些。 于是每天晚上仍然去捡破烂,又是一个雨夜,突然从外面,捡回一个人来。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这人身上大小刀伤几十处,一支毒箭正中心口,也是命大,刀没伤到动脉,心又长歪了半寸。 白子岑为了救这个人,不仅花了大半积蓄,更为了防止毒素蔓延,竟然以口取毒。 他看着白子岑趴在那人胸口。 看着白子岑柔软的唇,贴上那人的胸膛,他怕白子岑也中毒,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焦躁,除此之外,更像是打翻了三缸陈醋。 不知道为什么,就酸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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