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不记得了。 摩昂眼圈就红了,一把抱住敖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哥哥。” 失忆的敖烈,不能替幼时那个饱受欺凌的敖烈原谅。 摩昂知道,他这一生,都要活在对弟弟的愧疚中了。 05. 白子岑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的无用。 围绕唐僧师徒的,要么是法力强大的妖,要么是神兽,而他,生前只是个努力苟活的普通人,死后,也只是一个勉强凑齐魂魄没什么法力的白骨精,在这些强大的妖神魔面前,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唐三藏被毒打折磨。 他不知道赤发妖对唐三藏为何会有这么汹涌的恨意,抓唐三藏不是为了吃唐僧肉,只单纯想让唐三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因为灵契。 唐三藏所受的每一道伤,最终都会转移到白子岑身上,唐三藏不会死,但唐三藏会痛。 每一刀划下去的痛意,都无比真切。 唐三藏的衣袍已被冷汗浸透,他惨白着脸,紧闭双眼,默念心经。换来的,却是更深的刀痕。 “你念吧!看看你的佛,会不会来救你!” 佛在哪儿,白子岑不知道,但白子岑想,要是悟空在的话,一定不会看着他和唐三藏被欺负。 悟空不是一走了之的性格。 可悟空,却一走了之了小半个月,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遇到了什么棘手难办的事。 会有危险吗,现在人还好吗,白子岑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想着,悟空,一定要平安啊。 “报——大王,有人来要和尚!” 赤发妖:“谁?” 白子岑心里一揪,是悟空吗? 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睁开一丝眼睛,视线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小蛏子慌张汇报。 “是三太子殿下,和一个大胡子和尚。” 不是悟空,是悟净。 白子岑虚弱的闭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赤发妖却动作一顿,露出欣喜:“烈表哥来了!” 想起什么,赶紧收起手里的鞭子,拔下唐三藏肩膀的刀,又趴在地上,去擦地板的血。 手忙脚乱。 “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过来帮我一起擦!你们四个,把唐三藏和这个人给我藏起来!要是被烈表哥发现,拧掉你们的脑袋!” 06. 再醒来。 白子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大蚌壳。 唐三藏不知道在哪儿,想来是在另一个蚌壳里。外面有人在争吵,但主要是赤发妖一个人的声音在说。 “凭什么?烈表哥你说,凭什么? “是,我父亲是犯了天条,但他和那个凡人打赌,他少降一点儿雨,不也是为了救更多泾河的鱼子鱼孙吗? “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吧? “那大唐宰相魏徽,怎么就能在梦中,把他杀了?” 白子岑一怔,原来赤发妖竟然是已故的泾河龙王的儿子。白子岑聚魂用了五百年,修炼用了四百年,重回这个世界时,发现世界已完全陌生,所以空闲时间,他就恶补历史。 对泾河龙王被斩一事,略有所知—— 说,大唐有个官员擅占卜,十分灵验,一卦难求。大唐百姓为了讨好他,听说他爱吃醋鱼,就日日去泾河捕了鱼送给他。泾河龙王护短,不想自己的子孙被杀,就化作人身,去找那卜卦之人,请他占卜明日降雨几寸,若占卜不准,就不许再摆摊算卦。那人答七寸,殊不知负责降雨的人正是这泾河龙王,故意克减了两寸,只下五寸,这样一来,那个算卦的就输了。本来也不是大事,而且出于善意,奈何被告到了天君的耳朵里,竟以违反天条之罪,将泾河龙王处死,一众家眷,尽数发配。其中就包括他的夫人,西海龙王的亲妹,和他八个儿子。只有这第九子,西海龙王称其年幼,好说歹说才向天君讨了来,代为抚养。 没想到这小龙子,本就是待罪之身,竟然还敢兴风作浪。 敖烈说:“我父王已经在天君面前替你求情,你不知悔改,竟然掳了唐三藏,你知道这会给西海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因为少年的声音太过冷漠,白子岑竟一时没有听出他就是小白龙。 只听赤发妖又说:“西海?你跟我提西海?哈哈。” 赤发妖冷笑。 “你知道寄人篱下的感觉吗? “我说话不敢大声,受了委屈没人哭诉,日日看西海龙王的脸色!摩昂、敖荣和敖望吃好的穿好的,上最好的学堂,而我,只能在角落里巴巴地看着!我是罪臣之后,便是一个小虾米,也敢往我身上吐唾沫!我的好舅舅答应了要照顾我,他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恨西海! “烈表哥,我们有着同样的经历,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我们才应该是天生一对!” “……” 敖烈皱眉看着这个竭斯底里小表弟,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他为什么要懂他?他也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会天生一对? 敖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赤发妖:“我说,所有负我们的人都该死!包括唐三藏!” 敖烈厉声道:“你敢!” 瞬间拔出了剑,拔完才愣住,好像对“唐三藏”三个字的维护早已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一听到就会条件反射。 敖烈有些茫然。 他盯着剑,盯着手,盯着手腕的金色丝带。 醒来后这几日,心里好像有什么被生生剜去了,连着血肉,不能想,一想就空荡荡的疼。 “你要杀我?唐三藏这般负你,你竟然为了他,要杀我?” 赤发妖的声音有些凄惨。 接着,白子岑听到一阵兵刃相撞的声音,乒乒乓乓,搅得海水翻涌,蚌壳里也天摇地晃,应该是赤发妖心死,和来人打起来了,然后听到悟净的声音,悟净应该也加入了战斗,喝道:“妖怪少废话!快交出唐三藏!” 紧接着,又是那冷漠少年的声音。 “我和唐三藏怎么了,小九,你把话说清楚!” 敖烈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横剑一挡,架住了竹节鞭的攻势。 小九儿动作一顿,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不记得了?!” “……” 敖烈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九儿放声大笑:“不记得好,不记得才好!” 笑出了眼泪,望着敖烈的目光里,掺着几许痴迷,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烈表哥,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敖烈长剑往前一递,抵上小九儿的咽喉。 小九儿手一松,钢鞭跌落在地。 他闭目:“动手吧。” 烈表哥。 07. 跟无垠的西海比,泾河,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河。 泾河的龙王。 比不上西海看门的小虾米。 五岁那年,泾河水灾泛滥,鱼虾死伤无数,父亲几乎一夜就愁白了头发,母亲带着小九儿回娘家,说是探亲,但小九儿知道,其实是借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海底有那么多珍珠、珊瑚,各种宝石,闪闪发光。 而他的泾河,只有河底的污泥。 污泥也很好。 五岁,正是玩泥巴的年纪,他带给舅父的初见礼,便是他亲手捏的一张泥板凳。 板凳虽小,却满含真心,从塑形到雕刻,耗费他七天六夜。 结果到了舅父家,自己和母亲一身寒酸的补丁衣,与龙宫的华丽格格不入,没见着舅父,舅母赐座时,母子俩就没好意思坐,怕弄脏了那两张纯金的椅子,只敢坐在自己带来的泥板凳上。 只有一张泥板凳。 那就母亲坐板凳,他坐在母亲的膝盖上。 聊的什么,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母亲在笑,舅母在笑,所有人都在笑,可笑里却藏满了尴尬。 他觉得压抑,就跑出大殿。 结果不小心迷了路,遇上两位表兄和一群贵族少年,一边喊他“叫花子”一边把他推到珊瑚丛里打。 他嗓子都哭哑了,也没有人来救他。 好冷,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却有一条银龙鱼在轻轻推他,把他给推醒了,那鱼也满身是伤,鳞片都快被拔干净了,口中,含着一颗夜明珠。 鱼在前面游,他就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颗夜明珠。 终于,他又回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找他都快找疯了,看着他带一身伤回来,没有问他伤是怎么来的,只是抱着他一直哭。 后来,他跟母亲说,如果不是那条银龙鱼把他推醒,他可能就冻死在海底了,明珠也是鱼给的。 母亲就又哭了,告诉他—— 西海只有一条银龙鱼,那是你的三表哥,敖烈。 小九儿想,是烈表哥啊,我记住了。 可他的烈表哥,却被一个和尚给拐走了,守了和尚三生三世,没得到半点儿回应不说,还要被和尚当成牲口骑,受尽侮辱。 那是他最好的烈表哥,让他怎么忍? 08. 沙悟净先背着白子岑出了水。 猪八戒走过去搭把手,脱了外衫把白子岑包起来,对悟净一笑:“行了,现在是猴子欠你人情了,天大的人情。” 悟净道:“天大?哼,老子又没救他的命!” 八戒笑:“你救的,就是他的命。” 白子岑目光找了找,抖着问:“悟空还没回来吗?” 猪八戒看他一身的伤,无奈道:“别管猴子了,疼成这样,先顾你自己吧。” 好在悟净没忘把行李捎带上。 猪八戒翻了翻,好些东西湿了就不能用了,幸好金疮药都是密封的,拆开一瓶就往白子岑身上倒。 “怎么这么多伤?” “……” 白子岑没法说大部分是鱼咬的,鱼没有咬他,咬的是唐三藏,就随便“嗯”了两声糊弄过去。 幸好猪八戒也没细问。 然后就看到随敖烈来的那些虾兵蟹将,押着一名昏迷的红发少年上岸,带回西海,由龙王发落。 还是不见唐三藏。 09. 打开蚌壳,看到唐三藏的瞬间。 敖烈的心脏就一阵紧缩,而当他将唐三藏抱起时,空空荡荡的心脏,仿佛被重新填满,血肉疯长。 这么样一个干净的人,不可能是小九口中说的坏人。 避开他所有伤口,小心珍视的动作,连敖烈自己都未察觉—— 如果爱忘了,身体的本能,会替你记得。 等不及回岸,他把唐三藏抱去床上,解开他的衣服,给他涂最好的伤药。 没想到唐三藏只是看着瘦,褪去衣袍,底下的肌肉却均实而有弹性,略微苍白的皮肤,因为伤口,映着触目惊心的红。 心便又一次揪痛。 但敖烈眼神中不见有一丝亵渎,纯粹的像是在参拜神明,道一声:“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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