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红月被云层笼罩,朦胧的月光只模模糊糊地落在埃姆林的脚边,前方的路途幽暗不明,但血族的优秀视力能够在微弱的光芒下视物。埃姆林能看到远处竖立着一支腐朽的木质路标,指引方向的路牌歪斜地在顶端摇晃,路牌上雕刻的字迹已然被蛀虫啃咬得难以分辨。 一张纸牌从路标上飘落,似乎一度被撕碎,但又再度黏合,牌面上充满裂痕。 纸牌上绘制着身穿华服的男人,肩上扛着绑于木柄的行囊,脚边跟着一只小狗。 “愚者”牌。 但与一般的“愚者”牌不同,男人的脸上戴着一张漆黑的鸟嘴面具。 感到疑惑的埃姆林正想细看时,便突然地脱离了梦境,从浅眠的状态醒转。 他揉了揉额头,弯起嘴角,他明白始祖莉莉丝藉由梦境传达的意思。 “……若是继续向前,则得不到庇佑吗?”埃姆林看向教堂圣坛的生命圣徽,喃喃自语。 ……虽然原因不明,但“愚者”先生似乎和始祖解除合作的关系,划清界线了。 忆起梦中通往“愚者”的幽暗道路,埃姆林并不畏惧神谕所暗示的凶险。 在宣誓留在衰弱的“愚者”身边之时,塔罗会的成员们都已然对前途未卜的未来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就是属于救世主的考验吧?”埃姆林笑了笑。他猜想莉莉丝并未完全和“愚者”敌对,因为那场梦境同时也提示了他“愚者”目前的状态不佳,很可能正陷于险境之中。 身为一位半神,埃姆林知道在此时“愚者”最需要的便是来自信徒的忠实信仰,藉此得到稳固的锚点。 他交握双手,低下头来轻声祈祷。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 …… 阳光从海神教会的顶端撒下,穿透玻璃窗的柔和光芒笼罩在刚举行完弥撒的阿尔杰‧威尔逊身上,宛如某种神恩的体现。 信徒三三两两散去,身在木质讲台旁的阿尔杰抬起头来,望着不再直接洒落脸庞的阳光,按着脸上的银黑面具,若有所思。 他有时也会对自己为何仍身在此处感到迷惘和不解。 在叛离“风暴之主”教会之后,他的确没有回头路可走,但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不会选择继续追随已经失势衰弱的“愚者”,而会选择接受“愚者”宽容的条件,脱离塔罗会。身为半神的他仍能投靠其他隐秘存在或组织,寻求更好的际遇。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继续戴着他的银黑面具,留在了在塔罗会。 阿尔杰阖上了双眼。 他并非忧虑“愚者”将反复无常地收回祂的承诺,尽管身为一位隐秘存在,“愚者”相当重视诺言的分量,祂从未曲解信徒的祈祷,降下恶意的反馈,意外地可信。 一路成长至今的塔罗会成员们他也都看在眼里,他们并非会追杀叛教者的狂信徒,甚至多数都能算是一般意义上的善人。谨遵“愚者”意志的他们总使内心不愿,也会默许他的离去,理由只要说明是为了将近的末日寻求自我提升,成员们应该都能谅解。 换句话说,他其实没有理由留在这里,甚至可以说是做了一个愚蠢而无意义的选择。 “我也是变了。”阿尔杰悄声低语。 永远不要信赖神明的仁慈,这是在非凡世界行走的法则,阿尔杰也很清楚。但当衰弱的“愚者”开口容许他们离去的时刻,阿尔杰最终仍选择和其余成员们一同起身行礼,继续留在塔罗会,並且信仰“愚者”,动机则像是幼时的他第一次见到冲破碧波的三桅帆船一般,基于某些单纯的感触。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阿尔杰推正脸上的面具,握着双手进行例行的祈祷。 人或许都必须以假面示人。 至少这一次,他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面具。 …… …… 戴里克‧伯格在属于长老的公务告一段落之后,悠闲地走进愚者教堂之内,混入来来往往的信徒之中,在祈祷椅找了个空位坐下。由于新白银城的居民移入,让罗思德群岛多了不少半巨人,因此人高马大的戴里克走进教堂时并未受到瞩目。 一些在教堂内协助传教事务的半巨人认出戴里克,朝他点头致意,戴里克则对他们投以微笑。他静静地坐在祈祷椅上,看着在愚者教堂内忙碌的景象,教会两侧的巨型落地彩窗让室内采光良好,新白银城和新月城的人们彷佛行于光中,一张张曾经深陷黑暗的苍白脸颊被拜亚姆充足的日光晒得红润而健康,万事上了轨道,似乎再也没有问题阻挡着他们的美好未来。 戴里克心底有些黯然,为着自己再度欺瞒了同胞。 但即使耿直如他,也清楚不能透漏“愚者”已然衰弱,甚至很有可能随时殒落的事实。 白银城和月城的人们曾经一度被神灵抛弃,身为其中的一员,戴里克非常清楚失去信仰的痛苦,因此希望能够尽量隐瞒此事,让“愚者”的衰亡归于只有少数人知晓的隐秘。 不过就戴里克个人而言,他并不认为“愚者”是“抛弃”了祂的信徒。他总觉得“愚者”更像是衰老的长辈般,处理好了一切后事,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去。 白银城和月城的居民们已在崭新的土地上落地生根,被当地居民们所接纳;月城的人们身躯上的畸形也因为“愚者”降下的神迹而得到治愈,不再遭到世人歧视。 纵使新白银城和新月城的人们再度失去了他们的信仰,丧失神灵的庇护,他们也不会再度被抛弃于怪物环伺的大地、彷徨于无尽的黑暗,而能够像是脱离双亲学步的孩童一样,自由地迈步于蔚蓝的晴空之下。 --而祂则能悄然退场。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戴里克低头祈祷,诵念着“愚者”的尊名。 他曾在明了“愚者”的衰弱之后,尝试向“愚者”祈问关于新白银城和新月城的未来。本不期待能够得到“愚者”反馈的戴里克,却意外地看到了眼前弥漫灰白雾气,神灵大方地答复了他的提问。 “一切约定不变。”“愚者”威严淡漠的声音适时地在戴里克耳畔响起,不知是不是力量衰弱的原因,祂的声音比起以往更加冰冷,趋于神性。 身为虔诚的信徒,尽管“愚者”亲自宣布即将衰亡的噩耗,戴里克仍是难以接受“愚者”的结局已成定局。 希望“愚者”先生还能有复苏的机会,戴里克在心中暗想,祈愿他所信仰的神灵能够尽可能地保存实力,正如祂此次短暂的复活一般,终有一日可以再度回归世间。 …… …… 贝克兰德,北区,平斯特街7号。 伦纳德翘着脚坐在沙发上,拿出一只手掌大的黑布袋打开绳结,金黄澄亮的金币随着布袋倒置一一掉入掌心,那是克莱恩交代他帮忙搜集的四枚金币。 伦纳德捏着金币在灯光下观看,即使花了一番功夫才尽数搜集到手,灵性直觉也令他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钱币而已,但他仍然不懂这些金币的功用。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略显苍老的声音在伦纳德脑海内响起。 “……即使不知道你将帮助的神灵是哪一位存在,你仍然选择出手协助吗?” 伦纳德知道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暗示的是“愚者”可能已经被阿蒙取代的事情,他将金币收回棉布袋中,重新束紧袋口的绳结。 “我只是帮我的朋友一个忙,而我信赖他,也信赖他的判断,就只是这么简单。”伦纳德耸了耸肩,他并没有太过纠结于“愚者”真实身份的问题中,对他而言,朋友发自内心的求助,这个理由便足以使他行动。 “文字游戏。”帕列斯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不以为然,但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伦纳德听见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从你的那位朋友还活蹦乱跳看来,你这个判断倒也没错……何况以祂的性格而言,本来是不可能在成为‘诡秘之主’后还放我一条生路……” “老头,你想说什么啊?”伦纳德忍不住询问,对方吞吞吐吐的话语让他不能准确明白对方想表达的内容。 “我想说,活久了还真是什么怪事都能见到。”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语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短暂的叹息声后,帕列斯继续吩咐。“‘时候’到了,去准备祭坛,完成你那位朋友交代的事情吧。" “老头你怎么又想帮忙了?”伦纳德颇感意外地说,收回慵懒地翘在桌面的双脚起身。先前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对这件事情多次嘲讽,并不认同伦纳德的看法和行动,让伦纳德本来以为他要自行设法和克莱恩联系,方能得知献祭的确切时机。 “为了馈赠之后的反馈可以保住我们的性命。”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冷哼,片刻之后轻声嘀咕。“大概……本来就设计由我来告知,想得可真周到。” “老头你又想说什么?”伦纳德好奇地询问,他在桌面上放置蜡烛,摆设简易的祭坛。 “……你还得多跟你的朋友学习。”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嗤笑一声,随后彻底地缄默下来。 …… …… …… …… 在如地震般摇晃的“源堡”中,克莱恩按着丝绸礼帽的硬质帽缘,拉正了领带,踢了踢皮鞋的尖端,他感受着失而复得的非凡能力,弯了弯嘴角。 随着禁锢力量的锁链断裂粉碎,“源堡”再度迎回了身穿正装礼帽的神灵。这是一位真正的序列一天使,诡秘的侍者,经由目前的“旧日”许可而拥有“源堡”的部分权限,并且恢复了与“源堡”万年以来的因缘。 克莱恩一边倾听着来自伦纳德的祈祷,接过了对方抛入献祭之门的金币袋,一边抬手招来了藏于“源堡”杂物堆中的阿兹克铜哨。 祈祷中的赤红星点在灰雾中交互共鸣,“愚者”的座位上形塑出深红色的人影,“源堡”的石柱随着主人的失控而绽裂崩毁,地面震颤龟裂,陷入疯狂的触手拍击摧毁着周遭的一切。 克莱恩在青铜桌面上具现出了纸笔,飞快地提笔书写,字迹潦草,他相信收信者能够谅解他的急迫。 “尊敬的阿兹克先生: “出于某些原因,我决定冒险一回。这项行动风险很高,甚至可能没有意义,但我想我只是不希望留下遗憾。” “正如先前的信件中和您所提到的,只要还活在这世上,果然就会不停面对新的变化和抉择。” “……期许还能与您再会。” 弥封信件之后,克莱恩无声地吹响铜哨,和他等高的白骨信使现于“源堡”之中,恭敬地朝克莱恩递出最后一枚沾染“源堡”气息的金币。 “不好意思,现在的我暂时没有任何等值的物品足以交换。”克莱恩充满歉意地说,在白骨信使的手中放下信纸和几个透明宝石般的“昨日重现”符咒,那是使用刚才死去的几只“灵之虫”制作而成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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