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没有说话,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冲进关根的鼻子里。他怀疑张起灵喝醉了,但又没有证据,便试探的问道:“黄管家睡下了,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张起灵还是不说话,关根便起身往外走,跟张起灵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张起灵说:“这是我的床。” “……”关根无语,“你让给我睡了。” 张起灵不说话了。关根站了会,就又往外走。张起灵却又突然开口:“是吗?” “……”关根崩溃道:“你让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带你去你房间睡。” 张起灵又不说话了。关根伸出手指戳了下他,见他没反应,便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客房带。张起灵也乖乖跟着他,正襟危坐在床上,眼睛跟着关根的身影。关根帮他铺好了床,犹豫了下,摸了摸他的头:“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你先坐会,别睡着了啊。” 说完他就往外走,衣服上突然传来的力道差点勒的他后脑勺着地,他转身:“又怎么了小张同志?” “……”张起灵不说话,就默默地盯着他。关根叹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不喝醒酒汤明天你会头疼,我就出去一会儿,行吗?” 这次张起灵松开了手,乖乖点头。关根有种被萌到的感觉,不知道闷油瓶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他腹诽着走到厨房,费劲巴拉的生火,给张起灵煮了一锅汤。端着去客房时,他发现张起灵居然还端正的坐在床边,听话的没有睡觉。 关根没忍住,脸上笑了开来,把碗递给张起灵:“喝掉睡觉吧。” 张起灵默默地一口气喝完,慢吞吞的开始脱衣服。关根接过碗,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张同志,晚安。” 第二天关根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早起,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想张起灵应该宿醉未醒,没想到他刚走出房间就跟张起灵撞了个满怀,差点又摔回房间。张起灵拉了他一把,他问:“将军找我有事?” 张起灵松开手,点头:“你前日说要在京城看看,今日之后我便有空了。” 关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点宿醉的副作用都没有,脸上白白净净,甚至没有黑眼圈。他道:“你能在京城待多久?” “明年元宵之前,待多久都行。”张起灵说,“你要去别地也可以。” “先在京城逛逛吧。将军等我会儿,我去洗把脸。”关根说。 “不急。”张起灵停顿一下,又道:“在京城不必叫我将军。” “行,那叫你小哥吧。”关根笑了下,走了出去。 张起灵默默的站了会,走进主卧,一眼就见到了桌上的图纸,他一张张看下去,仿佛画的是他的府邸平面图,再多的却不解其意。直到最后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诗: 霜天留后故情欢, 银烛金炉夜不寒。 欲问吴江别来意, 青山明月梦中看。 没有署名,也没有私印。张起灵用手描摹着字迹,笔画瘦硬,笔法外露,明显可见运转停顿等运笔痕迹,风格独特自成一派。他一直从关根的寥寥几张图纸上窥见过他的字体,却没想到真正写出来是如此瘦劲奇崛。他欣赏了半晌字体,读来才发现并不通顺。但张起灵很聪明,他读了两遍便发现关根的写字顺序是从左到右来看。他一字一句的读完,想起昨夜里得见关根梦中惊醒时,似乎带着漫天风雪的眼神,绝望又无助,一点都不像梦中见了青山明月的安宁。 他昨夜喝了许多酒,但远不到醉酒的程度。只是借此进行最后的试探而已。他曾在心中质疑自己的谨慎,但关根身上的气质太违和,明明初见时一身伤和满面的沧桑,却在短短两个月内养的温润如玉。明明在与赵左对峙时锋芒乍露,浑身披着荆棘,却总在看向他的时候收敛了一身的尖刺,对他是全然的放松和信任。 故人,关根的故人,与他极像。像到即使对着“醉酒”的他,关根也做不到放任不管,半夜打着哈欠给他生火煮醒酒汤。虽然叫着他“将军”,但从不仰视他,在关根眼中,他跟他自己是平等的。关根叫“小哥”的语气太过熟稔,熟稔的让张起灵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小哥”。 这个人拥有的,都是他从没有过的。他垂下眼,看着纸上的“欢”字出神。 ---- [注]:为唐代诗人王昌龄所作《李四仓曹宅夜饮》。 小张开始了,我醋我自己
第九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关根洗漱很快,回屋看到张起灵盯着图纸看,便顺口问道:“既然要住小半年,便将后院修缮一下罢。小哥你有什么要改的?” 张起灵摇头:“没有,修缮费用让黄管家来处理便是。” 关根比了个“耶”的手势,只听张起灵又道:“诗不错,字也好。”他指桌上图纸边的诗。 关根轻咳一声:“瘦金体练了小二十年,诗不是我原创,别夸,害羞。” 张起灵勾了勾嘴角,也没有追问,只道:“出门罢。” 靖国的京城叫靖阳城,靖阳城又分外城、内城和皇城,分别用护城河隔开,外城是富贵人家住的地方,内城则是大多数官员们的住所,关根心里吐槽这靖国皇帝简直有被害妄想症。张起灵的将军府倒是坐落在外城的东南角,十分幽静,两人走到主干道,他才看见酒楼商铺多了起来,有露天的酒桌也有写了匾的酒楼,人也多了些。 将近晌午,关根开始感到饿。也许是看出他在食物上停留的越来越久的视线,张起灵竟然主动开口问他要不要先吃饭。 关根也想尝尝这个时代的美食,便问张起灵有没有推荐的网红店。 虽然不懂网红店什么意思,但张起灵听懂了推荐两个字。他沉思了片刻,道:“京城最大的酒楼在内城,叫醉仙楼。” “……”不是,我没问你最大的,是问你最好吃的,关根道,“他家最好吃么?” 张起灵诚实道:“没吃过。” “……”行吧,小张同志对这种口腹之欲是没什么要求的。关根眯着眼看了看太阳,他没吃早饭,实在有点饿,内城的醉仙楼远水不解近渴,还不如在外城随便找一家吃了再说。 思及此处,他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馄饨铺子,道:“要不吃这家?” “都行。”张起灵淡淡的说,“带的钱够,想吃什么便买来吃。” 那感情好。关根心想,兜里有钱就是不一样啊,说话都有底气。谁能拒绝“随便买,刷我的卡”这样的话呢? 两人吃完了馄饨,又嫌太阳太大,不适合逛街。关根便提议去茶楼坐坐,喝下午茶。两人便又拐进了一间茶楼,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都不愿意上街走动,因此茶楼人很多,有的有座位,有的席地而坐,中间坐了个说书先生,一根醒木一把折扇一杯茶,正要开始说书。 张起灵皱了皱眉头,关根明白他这是嫌人太多。近些年他对人群也有一些恐惧感,总觉得会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一个要杀他的人,因此他主动去要了个雅间,跟张起灵上了楼,楼下的说书先生正好一拍醒木:“这上一回说到哇……” 关根近年来并不经常喝茶,一来他不需要靠咖啡因来维持头脑的清醒,二来这些提神的饮料会加剧他的失眠。但他为了不让张起灵的包间钱白花,还是点了壶碧螺春,茶楼还附送些糕点,关根也各点了一份。 直到茶点上齐,关根和张起灵都没有说话。关根默默的看着雅间窗户外茶楼的小池塘,张起灵则默默的看着关根放在桌子上的手。沉默持续到关根突然开口。 他说:“小张将军没什么想问的吗?” 张起灵抬眼对上他的眼神,摇了摇头:“你不想说的东西我问不出来。” 关根咧咧嘴:“怎么会呢,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张起灵还是摇头。关根喝了口茶,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根的声音很温润,他平缓的讲述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少年人被迫接受了三千年的记忆,想要将逼他至此的大家族一网打尽的故事。 他停下来问张起灵:“你觉得这个少年他会成功吗?” 张起灵想了想,道:“只有少年一人吗?” 关根愣了愣:“不,他还有朋友。但是如果他只会依赖他的朋友们,那么他能做的事情就非常少了。” “这个少年的计划很精妙。”张起灵说,“他把所有人都放在了自己的棋盘上。可他的局,未必是别人的局。” 关根脸色一变,胖子也说过同样的话。他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起灵停顿了一下,“在他的计划里,他所有的朋友都是生路,只有他是死路。这是错误的。” “……”关根没有说话。 “他做的太绝了,所以他会成功。”张起灵说,“但他没有想过他的朋友们其实都希望他活着,而不是独自一人死去。” 关根脸色惨白。八年了,他始终没有逃出局外,反而一直往里钻。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像一块石头。黑瞎子、胖子和小花都劝过他类似的话,可他当时并没有听进去。他的执念太深太沉,以至于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化作心魔吞噬了他自己。 他今天讲给小张将军听,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也许他想要听到闷油瓶亲口肯定他的努力,又或者他明知道闷油瓶听不到,却要向一个近似于他的人忏悔般的剖析自己。 但是张起灵说他做错了,他不该独自一人死去。 关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所有的情绪。最后他只是说了句:“他不能失败。否则死的便不止他一人了。” 张起灵淡然的喝完了面前的茶水。窗外太阳已经西斜,夕阳洒在关根的侧脸,睫毛投出一个长长的阴影。他说:“内城晚上有中秋灯会,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唔。”关根站起来,跟着他下楼了。 要进内城需要一块通行令牌,没有牌子不给入。关根越发觉得皇帝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张起灵亮了下令牌,守在边上的官兵便给他行了个大礼,看也没看关根就把他俩放进去了。关根问:“我要不要也搞一块令牌?” 张起灵嗯了一声,他是将军,自然哪里的去得。 内城的人明显比外城多,刚进城便能看见街上全是人群,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吃喝玩乐样样齐全。关根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连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铺子都要走进去看一看。人潮挤挤,关根猛地回头,却看到张起灵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板着脸往他这边靠近。也许是看他逛却什么也不买,张起灵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关根摆摆手随口道:“这些太普通了,看不出什么。” 他的本意是现代的精巧玩意儿看多了,古代这些摆在外面卖的东西并不能吸引他。张起灵听罢,便带着他左拐右拐,拐进了一个藏在深巷子里的小店。关根看着墙上破烂的看不清字迹的招牌,震惊的想,原来小张同志不是不知道这种隐匿在深巷子里的店铺里才有好东西,而是他确实不研究好吃的,对他来说大概只要能吃,没毒就行。关根用眼神示意,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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