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生气,”流浪者斜眼看向他,“倒是你,看着冷静的很。” 子木笑笑,重新在他对面坐下。 “或许是因为我有些见怪不怪?”他斜撑着脸,眉眼中透出的神情比之先前竟然没有多少变化。 这在流浪者看来其实是很意外的——毕竟子木在璃月与须弥时可不是这样…… “所以说环境改变人么。”子木似乎是知道他在心底蛐蛐自己,先将这番话说出来。 “……”流浪者撇过头,“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会见怪不怪。” 书房内的氛围怪极了,就仿佛流浪者与子木的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本该生气的一脸无所谓,而本该冷漠的人偶反而暗含气愤。 子木半张开口,字音才吐出一半,又半途收回。 他曾见过人皮鼓,人骨灯笼,还有人皮靴。 但这些玩意基本上都只在某些独特的时代背景里才会出现,比如奴隶社会或者发生大屠杀的时代。 至冬国虽然压迫至深,却也没有野蛮到那个地步——说的不好听一点,资本家收割的是劳动力而非性命,一两个人的死活他们或许不在意,但大量劳动力的流失他们还是会担心的。 流浪者眼睫一跳,瞧见子木又站起来,回到桌子前。 对方捧起那方不过手掌大的摆件,台灯下细细打量。 他有些不忍直视,又灌了一口茶,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亚历山大送这东西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子木转过身,银色的瞳仁在台灯的冷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 “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但他走的时候明显有些欲言又止。”流浪者冷哼一声,“很像是跟你约定了些什么,想要留个话,但又不确定我是否可信。” 破案了。 难怪刚才才进书房的时候阿帽那么阴阳怪气……子木垂下眸子。 “不,我上次与他见面的时候可没聊什么——至于约定就更谈不上了。”准确来说,两人进行的基本上都是废话文学,不仅是子木,对方也如此。 “话说回来,你这几日核实那份文件数据的结果怎样?”他目光一转。 他不提流浪者差点都把这茬给忘了,他本来最开始在书房等对方,就是为了这件事。 亚历山大上门才是个意外。 “没有问题,文件都是真实的,一点水份都没有。”他反倒好奇这么详实的工厂财政文件子木是怎么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第一天就拿到手的,这也不是富人的交易报酬。 “说出来你一定意外……这份文件正是这位亚历山大给我的。”子木搁下小鸟骨雕。 他目光流转着,然后叹了口气。 “我也在客套,他也在客套,但他给出来的东西却都是最真实的,就连这礼物送的也……”子木的摇了摇头,“就像是我在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的同盟。” 流浪者回眸,从怀里取出文件,丢回到他手上。 “女皇的吩咐?”他随口揣测。 “女皇的眼光倒也不至于这样差吧。” 这倒也是。 “况且女皇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难以容忍这些东西。”子木说着,偏头瞥了桌上的骨雕一眼。 他的双手垂下,松松搭在腿上。 流浪者知道他是在思索亚历山大怪异行动背后的原因——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没有眉目,但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以至于不能直接作出判断。 门忽然被扣响,打断室内的安静的空气。 子木回神。 “老爷。” 管家手上捧着一封明显是合同模样的东西。 东西搁在他手边的小圆桌上,管家又离开了。 流浪者偏了偏头,看到合同首页的交易物品与交易双方。 子木花一大笔摩拉买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旧杂志社。 看他这出手阔绰的模样……或许即便没有女皇的任命,他在至冬也不会混的太差。 “你这几天是去干这个了?” 流浪者在给他调查那些工厂底细的时候,他本人也不常在家。 “只是顺带,主要还是在城里逛了逛。”子木将合同翻到最后几页,确认上方签字盖章皆无错落。 “我总得知道工人们究竟在闹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流浪者冷笑:“在我看来这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情。” 人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很多时候都不会想着要反抗的。 子木没有说话。 “难道不是这样?” “……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错,所以这事才棘手。 …… 就在子木整理好手头的信息,准备再次前往工会的时候,此前一直调查着前任工会会长惨死案子的特别调查小组忽然在报纸上放出消息,声称犯罪者已经被逮捕,并且一个不漏地关押进了监狱。 报纸是第一天出版的,当夜就被贴在了街头巷尾,第二日不论是关注还是不关注此事的人,几乎都知道了罪犯已被关押。 第三日,本来是子木计划去工会的日子,但现在看来似乎要被迫夭折。 子木独自站在窗前,远处的街道上似乎有烟升起。 老管家进来后躬下身,汇报北区外有士兵把守,保证不会让乱子蔓延到这边来,实在不必担心。 子木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怒,只挥了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流浪者在街上乱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没了影,现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还没来得及发力,工人们就先生了乱子…… 他叹了口气。 子木也懒得换衣服,随便抓了一件斗篷披到身上。 他得出去瞧瞧,现在可不是稳坐高台的时候。
第103章 变 至冬城的规划在几百年前其实是不分什么富人区和平民区的,虽然地段分配的公共资源有优劣,却也没有到鲜明地划分出不同阶层的地步。 雪原的地势还算平坦,城市平面不因山脉或者河流挤压割裂,完整舒展地平铺在整个至冬国比较靠南的土地上。 虽然天气还是恶劣,可却比北部终年未有阳光的冰雪极地还是要强上不少。 流浪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块破旧的毯子,裹在衣服外面,即便是肩头沾染了尘土草屑也不在意。他从破旧的土墙屋后钻出来,走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所在的地点是城东的某处居民区,现下闹事的工人们都往城中央去了,城市边缘的这些地方反倒异常安静。 流浪者蹲下身子,扒拉了一下地面上的冻土,眸光转沉。 他到的其实并不是直接往城东来的,而是从城中心出发,绕着至冬城外围转了整整一圈,最后停在这里。 工人们生乱来得太突然,甚至都没有一个发酵的过程,就不约而同地冲进以中央大教堂为中心的繁华地带,将整个城中围堵得满满当当。 远处某家土墙灰瓦下的玻璃窗忽然扇动了一下,从流浪者这个方位看恰好能注意到上面折射的太阳,正左右晃动。 他直起身子,窜进街边房屋的缝隙里,隐下身形。 深渊的污秽气息…… 流浪者在某处低矮的窗台下眯起眼睛,他曾经常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不会认错。 至冬城怎么会有深渊之物潜伏? 流浪者的眼睛从窗台垂下的几丛萧条的垂枝植物中漏出来一点,极其隐蔽地再次往先前晃动的窗口看去。 那窗扇已经大开,里面却没有人的身影。 “啧。”流浪者矮下身子,也消失在窗台下。 …… 子木走窗户躲进某家裁缝店的时候,脚才刚在地上踩实,眼睛就对上假人模特后面某张一动不动的脸。 要不是这张苍白的脸有细微的颤抖,恐怕子木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对方似乎是吓坏了,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胸前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子,下意识冲向眼前这个翻窗进来的不速之客。 子木本想挪动的步子只好顿住,无奈地就在窗边墙角蹲下。 他没有跟对方搭话,而是先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耳边的喧闹与打砸声其实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人潮是在逐渐往城中心逼近的,这条街区并不在核心街区内,虽然也有两三支人群扫荡一般挥舞着木棍铲子经过,但他们停留的并不是很久。 子木的视线重新落在窗内,这次顺带将整个室内的情形都打量了一遍。 他与假人模特后这位被吓破胆子的不知是店员还是店主的人所处的房间是一间杂物室。杂物间的门虽然紧闭着,但木门上却破了个大洞,不知道是用什么劈砍出来的。子木得以瞧见前面店铺一团乱的惨状。 咚的一声,是剪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几个假人被撞倒,稀稀拉拉带动旁边木箱子摞着的杂物,原本虽然有些逼仄,但还算得上井井有条的小空间一下子满地零碎,仿佛跟外面的铺面也差不了多少。 子木的手叠在膝盖上,看着角落的人啜泣。 “……” 街边的声音彻底远去,子木站起身来,原路返回,走窗离开。 …… 流浪者找到子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半边,平日里早该亮起的路灯左倒一堆右破一串地在黑夜里,中央大教堂前才刚修缮好的花园更是比被狂风席卷过还可怜,人群簇拥着,踩踏的满地零落。 子木就躲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看着广场上流动的火把,一动不动。 说实话,流浪者循着气息远远寻到他的身影的时候,他披着斗篷融入夜色,看起来有些孤独。 这下意识令他产生些不好的联想。 直到跳上枝头,越发靠近对方,才发觉子木嗓子里哼着未曾听过的一二小调,瞧着很是放松,与他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流浪者觉得自己实在是白操心对方。 对方不仅没有担心下面岌岌可危的局势,还在这里作壁上观,实在令他大跌眼镜。 “我可算找到你了。”说这话的却不是流浪者,而是察觉到流浪者接近的子木。 流浪者十分无语,对方这个‘找’字究竟体现在哪里了? 远处拥挤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喧哗,一团人拿着家里做粗活的锄头和铁锹,终于冲破那层人群与教堂间的真空圈,将教堂外立面上才修缮好没多久的彩色玻璃窗砸碎,翻进建筑里面消失不见。 一些人跟着他们冲进去,而另一些人则踯躅着徘徊在原地。 “至冬城现在完全就是个花架子嘛。”子木忽而在旁边轻笑道。 流浪者没有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早先还只是工人,后来扩大到其它百姓的这场暴乱已经过去整整一天,除了最开始有各个街区巡逻的宪兵试图阻拦,人群后来基本都是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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