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一只胳膊贴着吧台,另一只胳膊肘盯着桌面,倾斜着举起,笑眯眯地安抚我:“不用紧张哦,或君。” 我:“……” 不同的立场可以使他云淡风轻,但我不行啊!! 我抬手指了指他的右眼处——那里原本应该嵌着一只漂亮的鸢色眼睛,但此刻只有大片大片的绷带。 “你额角那处,如果是伤口的话,那它可能裂开了,太宰先生。” “咦?”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不明所以地摸向右眼处,而后触及到那不起眼的暗色。 “想错了,或君。”他耸肩,“这不是我的伤口,只是之前不小心沾上的不知道谁的血液。嘛,难怪一路上总感觉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太宰治说:“不过还是多谢提醒。我可能需要处理一下,在我回来之前,就麻烦或君给我准备一杯……准备一杯冰啤吧。或君记得吧,第一次见面,我喝的就是冰啤,那真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面。” “……大概吧。”所谓的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面。 太宰治喜欢玩啤酒杯里的冰球。 这是从那次他和织田作之助两个多小时的聊天中,我发现的小习惯。 总感觉是个有点孩子气的小习惯。 漂浮在金黄酒液中的小冰球在漾开的波纹助推下一声声敲打着杯壁。 在那波纹即将平复之时,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酒杯,于是冰球再次像海面与大洋中心的游轮一般开始晃动,咔一声,撞上了透明礁石,发出悲鸣的回响。 太宰治说:“或君应该很好奇那天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太宰先生。”不然我直接翘班了。 他双手支起一座桥,搭着下巴:“不过我同样也有对于或君的好奇,如果想要得到解答的话,是不是双向解答更公平一点呢?” “太宰先生,你这个说法简直就相当于从我身上拿了一万元,然后你五千我五千分了。”你完全没有任何需要牺牲的筹码,所有的亏损都只在于我。 我怀疑我可能受了五条老师的感染,反驳都有了底气。 他摊手:“我也不介意先分享一下。” 我意外地挑了下眉。 太宰治的指腹贴着酒杯,一下一下轻轻触碰着,“理由很简单。” “两个月前,以爱丽丝酱服装设计师的身份出现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那位姓氏为「九条」的青年,”他的手指骤然顿住了,视线直勾勾地锁着我,仿佛扼准了我的咽喉,“是或君吧。” 他开口的一瞬间,时间线蹦出后,我几乎就猜到了。 猜到了被识破的原因以及太宰治即将脱口的话语。 是「人间失格」。 我忘记了一个问题,而现在那个问题构成了致命的打击点。 系统的存在并不清楚,它属于横滨,但不是诞生于咒力,存在也无关异能。 可是这不等于它所拥有的植入记忆的能力也无关异能。 我不清楚异能在这项操作中占几分比重,但太宰治的记忆绝对因为「人间失格」异能无效化的原因衔接出了问题,以致于他轻易就意识到了九条这个虚拟存在的异常。 “我知道或君很聪明,一定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低声笑了一下,“还真是熟悉的脉搏挑动。” 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划过手腕,但力道不大。 “我一直猜或君这个称呼不是编造的,但我也不认为九条是真实的姓氏。所以我喜欢这么称呼你,——或君。”轮到我的名字时,他咬字有些慢,“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31章 打工第十天 在偏暗黄的鸢色中,我隐约间看到了自己缩小的倒影。 目的。 ……目的? “目的……吗?”稍稍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我觉得有些好笑,“太宰先生,我能有什么目的?” 他开了开口:“这话……” “这话并不可信,对吧?”我截断了他,“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倒不如说,太宰先生,你告诉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正如枝川或所说,他这话其实并不可信。 徘徊于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以及之外的多重身份是滋生怀疑的最直接理由,在面对既定事实指向性的控诉面前,言语不过是最廉价的辩解。 与此种指向抗衡的,唯有证据或是筹码。 甚至即使拥有反驳的证据,也未必能抹消所有的怀疑。 太宰治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就凭对方一句话就改变了想法这种事情,别说是太宰治,中原中也都没这么天真。 可是那一瞬间,太宰治透过翻涌的深色海浪,看见了少年最直白的坦诚。 他坦然又坚定,像是小时候被家长错误责怪却倔强着不肯认错的孩子。 ——我没有怀抱着任何你所预测的目的。 他固执地这么说着。 太宰治看着穿着黑白酒保服装的少年,在这沉缓寂静的氛围里,扑哧一声,笑开了。 枝川或:“?” “不管你说是是真是假,也不管我是否选择相信你。或君,其实都不必要这么紧绷。”他抬起的手臂握着微凉的酒杯摇晃着,露出一截整齐缠绕着的绷带,嘴角微微扬起,神情莫名显得有些无辜,“至少不管怎么样,我对你暂时都不存在杀意。” 太宰治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相对于很多时刻,其实是偏向平静的。 他并不认为枝川或非常危险,那是埋藏在黑暗太久的他的直觉所指示,事实也的确如此。 太宰治想起了几天前。 那时他正坐在港口黑手党的办公室,面前是一份资料。 中原中也无意间瞟到一眼,大喊:“咦?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哥吗?他有什么问题吗?” 太宰治脑子都没怎么动就回复了一句:“有问题你也看不出来的,中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污浊警告。 枝川或的资料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问题在于,他只得到了这一份资料。 太宰治想要调取的资料不止那一份。 但是无论是曾经短暂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的设计师,还是现在在Lupin酒吧兼职的小酒保,在数据方面,都无据可循。 所以他最后得到的只有那一份。 于是太宰治可以确认,少年完整的名字为枝川或。 也可以确认,在那偶然一面之前,他遇见的与枝川或相关的一切人物,都是基于某种原因诞生的。 所谓的设计师也好,酒保也好,以及其他更多的他不知道的身份,太宰治肯定一切都不存在于此间。他更倾向于那些都是被创造出来的人物,通过虚拟的记忆来肯定虚拟的存在。 太宰治唯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枝川或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枝川或能这么做。 不是什么可以改变形貌的异能。 他接触过他的几个身份,如果是异能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会因为「人间失格」的无效化消失。 冰凉的金黄酒液滚入喉间。 “我只是好奇而已。” 听见太宰治这么说的时候,我的眼角都抽了抽。 好兄弟,你这好奇有点吓人啊,都好奇的指甲卡我脉搏了。 分明就像在说,不好好回答我就崩了你。 “但同时也庆幸。如果那天我见到的并不是真实身份的你,你大概不会和我多说什么,或君。”他继续说,“因为所有的虚拟身份,在一切程度上都是可以舍弃的,但只有真实,是舍弃不了了。” “没错,太宰先生。”我耸肩,早有猜测太宰治会先调查我一番,他之前的理由我是一点都没算到,但这句话完全在预料之中,“既然你知晓了我——也就是有关枝川或的一切,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对横滨也好、对港口黑手党也好,没有任何的威胁。” “说的无情一些,别说是港口黑手党,就连横滨,原本都不该和我有什么关系。” “……” 讲到后一段话时,我的声音已经拔高了。 很多紧要的关头,我都足够理智——七海先生明确地这么夸赞过我。但在那短短几秒,冲动的情绪还是压制住了我。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不论是从态度还是内容。 我抑制住微微颤动着的双臂,抿唇道歉:“抱歉,太宰先生。” “真是悲哀到令人作呕的温柔啊。” “或君。”
第32章 打工十一天 太宰治暂且还不会收回那天他对枝川或的评价。 那时他对小少年说的是真冷静,但缺点就是太冷静了。 太宰治将太冷静认定为枝川或的缺陷。 他与枝川或其实远算不上熟络,迄今为止见过的次数加起来也就勉强超过一只手。 但对于拥有着擅于算计与操控人心的本领的港口黑手党干部来说,人际关系的不熟络几乎不会妨碍他能从枝川或的双瞳与内里窥见些什么。 枝川或身上潜藏着温柔,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太宰治不会完全不屑于温柔,要知道,他为数不多的好友,织田作之助就同样带着天然的温柔。 但是太宰治认为枝川或的温柔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扭曲,能够感受他人不幸的温柔是温暖的,但如果那份温柔会带来不幸,那就是最为悲哀的。 简直悲哀的令人作呕。 “明明都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却还是会冷静下来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吗?”他眯细了眼眸,仿佛上位者般的居高临下,“真可怜啊,或君。” “不必刻意讽刺我,太宰先生。” 太宰治轻啧了一声。 所以说他认定了这份过了头的冷静是不妙的东西。 他不喜欢中原中也,但不讨厌中原中也时而暴躁的脾性。 要是中原中也也拥有这离谱的冷静程度,太宰治只会更想一枪崩了他。 当然,以上只表明某绷带精的态度,能不能崩的了中原中也这个问题存疑。 “这可远远谈不上刻意,或君。”太宰治搭着柜台,另一只手摆弄着融化了些的小冰球,灯光将光影从他身上分开。 他抬眸,细碎刘海打下的阴影落了些到眼中,“只是单纯又直观地实话实说而已。” 周遭的空气像是泡在冰凉酒液中似的,冷而沉寂。 这是他和枝川或认识以来,言语之间最争锋相对的一次。 但太宰治的确如刚刚所说的一般,没有展露出半点杀意。 即使演变到现在这一步,局面甚至比他有时候和一些非法组织谈判还要僵硬,但他仍旧肯定,枝川或没有威胁,也不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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