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灵之马朝此岸疾驰着,马匹后的车与地面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使得马车飞驰却悄无声息,犹如一片幽灵悄然飘过。 但将要过河之际,马车上白发的诗人却撑着车横杆探出半身,勒令灵马停下。 “怎么了吗?”一旁的冥王侧头问他。 “看见一个相熟的人。”萨若汶看向不远处的河边,拿过缰绳,将车驶向一处。 那里,一个宁芙的残魂跪坐在河边,俯身望着身前的冥河水面,水面上空无一物,只有她一只孤影浮现,而她就静止在那儿一动不动,犹如一副定格的油画。 死灵之马不出声,冥车便悄无声息,萨若汶在对方身后停下车,唤道:“厄科?” 这一声,似乎才唤醒河边宁芙的神智,她一下侧过身子,却只仰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人一神从高高的车架上走下,走到自己面前。 那双本来机灵的眼睛如今却显得空洞,片刻后她似乎才认出了呼唤她的人是谁,眼睛闪了一下,萨若汶能注意到她似乎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好一阵子,用一种做梦似的语气喃喃自语。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里是哪里啊?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萨若汶和哈迪斯相互看了看,后者便伸出手,调动冥力将还在混沌里沉浮的宁芙灵魂拎了出来。 厄科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之后她似乎才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支起身惊恐地朝四下看了看,最后还是看向了有点印象的萨若汶。 萨若汶见她似乎能够交流了,便心生疑惑地问她:“厄科,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到了冥界?” 宁芙们不是神祇,没有永恒的寿命,但她们随着自然生长,自然也没那么短寿,活个几千上万年都是常态。 谈及死亡,自然没谁能够轻松开口。厄科的表情掩不住的悲伤,跪坐在地上抬头问道:“萨若汶阁下啊,请原谅我曾经骗您的行为吧。我爱上了一个猎人,而对方却因诅咒只会爱上自己。 阁下啊,我知晓您曾做过那光明磊落的判官,这并不公平啊,请您可怜可怜他,帮他破除那顽劣的诅咒吧。” 这一连串的话倒是让哈迪斯弄清楚了自己冥后和这个已故宁芙的缘分。 听见萨若汶被她骗过,他不由多看了着宁芙两眼儿,他确实是从未想到过自己向来得理不饶人的爱人还会有被骗的经历。 “爱上自己的诅咒?” 萨若汶已经拿回了被骗走的乐谱,自然早就忘了这茬儿了,只关注到了这个问题。 爱上自己,除了纳西索斯,那个赫赫有名的自恋狂,还能是谁呢? 但也正是因为他,萨若汶皱眉道:“我曾叫你远离一切猎人,那你怎么又落得如此地步。” 厄科听此却更加伤悲,她自然不是不听预言的狂人。反而,正是因为听信预言,她终日小心翼翼,在朋友们围着那些俊美的猎人们打转时,刻意地躲避着他们。 可也正是在她的刻意躲避,纳西索斯却反而注意到了她。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水泽仙女之子纳西索斯,那么“美而自知”可谓最适合的。 但也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外貌有多受欢迎,纳西索斯才十分讨厌那些只被他外貌吸引过来的人。 他并非什么父母显赫的神族,也只喜爱林间狩猎,胸中无甚大志。所以在被太多神祇高高在上、自说自话式地表白后,他已经对这些人厌恶到极点了。 因此,因预言躲他躲得厉害的厄科便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厌恶追求者,一个拼命躲避各个猎手,结果他们反而还阴差阳错地结交了情谊。 一来二去,厄科发现与他相处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便渐渐把预言抛之脑后,沉溺于和纳西索斯的交往之中。 而这一切,都在纳西索斯被诅咒后,急转直下。 “我向涅墨西斯殿下祈祷,请求她收回这不公的诅咒,殿下同意了,却收走了我与他的情感作为代价。” 而失去了情感的伴侣又有什么未来呢? 厄科再也无法忍受纳西索斯的冷淡与傲慢,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们在河水边为了一件小事而争吵,情绪激烈时她不小心跌入湖中。 纳西索斯想去救她,结果在看到自己水中倒影的一瞬却停了下来,她只在无望的呼救中被溺死。 对啊,因为将死,被收走的感情在涅墨西斯怀里被死亡攫取,渐渐流向了冥界。 付出的代价如烟消失,交易实质无存,女神的诅咒便再度降下。 曾经的爱意终于回到了心中,但这一次,已然身处冥界的厄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再度迷恋上水中的倒影。 厄科痛哭着,手朝上抓住倾听者的衣角,让萨若汶不得不半蹲下身,以免对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哈迪斯伸手扶着他,对这一幕皱着眉。 若非今天萨若汶他们路过,厄科估计还要在这冥河之畔兀自神伤不知道多久。 萨若汶为此叹气说:“我应许你,去大地之后,我会找到你的爱人,为他解除诅咒。” 他垂首承诺了。 而曾经因太过巧言令色而被赫拉诅咒的宁芙诅咒早已解除,但这时候却实在说不出来话。 她只抓着他的衣服,神情还没转过来,半哭半感激地看着他,显得些许滑稽。
第71章 经厄科这一打岔, 萨若汶他们再启程时气氛也回不到之前的轻松了。 不过一人一神对这种亡魂诉苦申冤的情况倒不感到陌生。 冥王冥后的职责之一便是倾听怨鬼们的苦难,萨若汶虽刚任冥后,但之前担任判官时也已经见识太多类似的情况了。 见萨若汶心中惦念着这件事, 哈迪斯便道:“我们先去赛斯皮亚看看?” 赛斯皮亚, 一座信奉着厄洛斯的城邦,亦是纳西索斯的出生地, 刚刚厄科向他们讲诉自己生前事迹时便说过她与纳西索斯是在离这座城邦不远的山林里相遇。 自诅咒彻底解除后, 厄科便离开了人烟稀少的曼尼,她原本就是个喜爱热闹的性子, 到各个地方游玩。 未曾想,刚到希腊中部的赛斯皮亚,便遇到了她一生中又一个转折点。 萨若汶估计了下时间以及赛斯皮亚与赛诗会会场的距离, 便答应了哈迪斯的提议。 · 飞鸟扇动翅膀,如一阵影般落在果子之上。红透的果子缀在树枝上,被它一压,便摇摇欲坠。 一只手从下伸出,惊走了暂歇的鸟,生着厚茧的食指拇指向里聚拢,咔擦一声, 便将饱满的果子摘了下来。 身披短披风的男人, 一手抱着里拉琴,一手向上摘下苹果,随后就倚着树根坐下。 那只飞鸟刚飞远转头才发现这人不是冲自己而来, 就又飞回来,它还识得那颗刚供它歇脚的果子,居然就这么直直朝着男人手上飞来。 “愚钝的鸟儿,收起你那尖爪, 勿要伤害这红润而无辜的果实,把我难得的食物给损害。” 男人忙将果子藏起,开口对鸟儿斥责道,但鸟儿怎么能听懂他的话,只觉得这人真的莫名其妙,无故阻碍它的道路,一下气得叽叽喳喳得叫着,追着这人啄。 “果然是未开智的魂灵,竟把我视为磨牙的木块!” 男人大叫着躲避飞鸟不知轻重的啄咬,一来二去,他也被惹出火气了,一下把怀里的里拉放下,站起身来跟鸟搏斗了起来。 “叽叽——” 几番龙争虎斗,男人终于抓准时机,抓住鸟长长的尾羽,还没等他露出得意的颜色,脚下的大地突然发出隐隐的震动声。 惊怪声四起,林中的飞禽走兽们纷纷出走,向四周逃去,男人和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对视一眼,一人一鸟默契地放下私仇旧怨,一齐蹲在果树之下,扒着树干稳住身形,探出一只眼睛朝震动发出地看去。 大地裂开了。 并非男人喜爱用的夸张修辞,而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裂开了。 不远处的空地之上,大地隆隆裂开,在一人一鸟震惊的眼神中,一辆没有任何东西拉动的马车自行驱动,从中飞出。 若影若现的马鸣声响起,但那车前却空无一物,男人就看着那车稳稳停在了裂缝之旁,从中缓缓走下两人。 先下来的那个身着如夜黑袍,黑发如瀑,面无人色,刚一踏上草地,脚下本青翠茂密的草便枯黄了一大片。 那人似乎不见自己脚下变化,刚一走下马车,他便转身向后面的人伸出手去搀扶。 后面的人倒比他的同伴要有人味儿多了,如雪的白发与有些异样的金眸都没有削减他给人温暖和蔼的印象,他笑着牵过伸向他的手,似乎对周围起了莫大的兴趣,不一会儿便注意到了草地的枯黄,指着对身边人说着什么话。 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果树下偷看的一人一鸟。 一人一鸟沉默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唾沫。后者直接迅速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朝人的衣服里疯狂埋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认为自己看不见别人就看不见。 人在心里对它的怯懦行为施以鄙视,但自己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大地之下是无尽的冥界与深渊,是人死后要去的地方,是那些掌管邪念与罪恶的冥神们的居所。 而现在这场景,男人深吸一口气,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自己撞见了那些神秘冥神出游的现场了! 想到这里,男人突然兴奋了。 这是个人与神同行的时代,可这也不意味着人随时都可以见到神祇,高傲的神明也不屑于时时在人类面前显露身形。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神祇呢! 他悄悄屏住呼吸,拿起自己的里拉琴,悄悄从果树后绕到离那两位神祇更近的草丛后,想要侧耳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本来埋在他衣服上装死的鸟注意到他的动作,猛地抬起脑袋,一双豆豆样的黑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你不要命了?!”几个字都快写上面了。 只可惜鸟不会说人话,也不敢在冥神威压下叫出声来。 那两个冥神似乎真的没发现他。 他们边聊边往边上走,恰恰走到男人刚刚呆的果树下,男人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刚离开了那里。 果树树叶茂密,落下一大片绿荫。躲在草丛里的男人发现,没了刺眼的阳光,黑袍男神神情果然轻松了些,招来他身边白发青年的调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阿波罗有仇呢。” “截断冥界光线时确实有。” 白发青年似乎很惊讶这句话,欣喜道:“你居然会开玩笑了,果然是跟我呆久了,终于学会了语言的艺术!” 黑袍男神沉默了一下没有回话,只往马车那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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