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恐怕学校里只剩下我们了。”她说道，哈利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如此可怕的事实说得如此平淡，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天气。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张了张口，却只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内心深处很清楚卢娜的判断是最接近真相的一种，但在没有切实确认这一切之前，哈利依然企图欺骗自己。学校里只剩下……他们？不，不可能，昨天他才上过斯拉格霍恩的课，还和凯蒂打过招呼，怎么过了一天他们就全部消失了？……他们去了哪里？
“是啊，怎么可能呢？”卢娜似是在赞同他的话，但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迷茫或惊惶。她从凳子上拿起餐盘，上面还有半块黄油面包，“要吃面包吗？”
“呃，不用了。我吃过了。”哈利摇摇头，大脑仍是一片混乱。
只有他们呆在学校里……学校里只剩下了他们……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哈利并没有太意外，也许是早有猜测。
只剩下了他们，这意味着没有人能把他们救走，他们已经被无望地囚禁在了这里，没有出路。
不，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出去，一定有的……不可能……
他正这样想着，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叫喊声，帕瓦蒂快步走来收走了卢娜的餐具。他们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卢娜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有点困了。平时我都会睡午觉的。”
这种时候她为什么还有心情睡午觉？哈利感到难以理解，他现在已经完全精神了，内心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必须要逃出去。
——只有杀人才能逃离这里。
他的脑中不知为何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惊得他后退了一步，几乎摔倒。不，他在想些什么？他不能被这种恶作剧的纸条扰乱了思绪，这就是写纸条的人的目的，他可不能中招……说到底这类似于诅咒的玩意儿到底是谁写的？
他们一起去厨房参观时并没有人进入那条通道，他不知道后来级长们去准备食物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把纸条放在那儿，但不管谁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都会被怀疑的吧，而且他也不认为那几人中会有人玩这种恶作剧。如果不是他们……
——我想这个问题暂时不用发愁。厨房里有很多食物，看那份量大概够这么多人吃五天……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想着在这儿呆五天。
德拉科肯定在他们之前进入过厨房，只有他能做得到。
哈利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男孩苍白的尖脸，他张扬又恶劣的笑容，充满暗示的话语，这一切会是他干的吗……？他还记得他将他冰冷的手指握在手心时的触感，柔软的，像是将化未化的果冻；以及靠近时在眼前微微颤动的睫毛，发红的眼眶传达着某种示弱的暗号。
不，不会是他做的，不会的……这种恶作剧……马尔福不是个会杀人的人，也不可能会写这种句子来戏弄大家。哈利摇摇头，沉吟着。
但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德拉科是个不会杀人的人……？
不过哈利无法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脑海中忽然响起的一个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斯莱特林学院减员1人。幸存人数28人。”
这是什么……？哈利还没来得及深想，远处传出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发、发生了什么？”他浑身一震，朝声源看去，似乎是从厨房里传来的。原本坐在门边的凯文吓得滑坐在了地上，脚直打颤，站也站不稳。
哈利没有想太多，径直朝着厨房跑去。还有几个身影也朝着他的方向跑来，他在其中看见了赫敏和罗恩，两人都紧绷着脸。
哈利快速推开了厨房的门，刚跨入一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浑身的肌肉都僵硬成一块，迈不出第二步。
一个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他一手撑着地面，手臂抖得很厉害，不知是因为恐惧、震惊，还是脚尖不稳。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从背脊、腰到腿，没有一个部位不在颤抖，这让哈利僵冷的心也跟着他摇颤起来，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脑部，挤压着他的耳膜。
“怎么了，哈利……？啊！”赫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硬生生捂住了自己的嘴，死死地咬着掌心的肉。
蹲着的男孩慢慢地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蹲得太久而肌肉麻痹，他踉跄了一步，一手按在了墙壁上。他转过头，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没有血色了，简直像个还魂的鬼。
有越来越多的同学从外面陆续赶来，挤进了厨房。他们纷纷倒吸一口气，有些女生尖叫起来，还有人摔坐在了地上。
“等等，后面的同学别再进来了！”赫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那群还在拼命往里挤的同学喊道，“后面的同学在外面安静等候！”
罗恩、帕德玛、厄尼和安东尼都前去帮赫敏一同劝阻那些好奇心爆棚的同学，哈利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具尸体，走到了那个女孩的右手边。
以前他只在报纸和弗农姨夫家的电视上见过这种场景。受害人无力地倒在地上，闭着双眼，身上沾满了血。地上也是血，墙壁上也是血，干涸的血，红褪成了黑，黑褪成了死亡。
那时候他对这些刑事案件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死去的人，腐烂的躯体，对于他来说只是报纸上的一个悲悯的数字，显示屏上的一段惊悚的话语。他会表现出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同情和义愤填膺，但仅此而已。这种哀伤与恐惧并没有浸入他的内心，只是在舌尖转了转，润湿了他的味蕾，然后烟一般消散了。
可现在，本来离他无比遥远的死亡就躺在他的面前，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同年级同学身上……他怔怔地低头看着她，她脑门上的刘海散落在两侧，小巧的鼻尖下是温柔的嘴唇。哈利无意识地蹲下身，那团黑色的衣襟和黑发便蔓到了他的脚边，缠住了他的脚踝……她洁白的皮肤在眼前缓缓放大，像是大理石干净的切面，可却是静止的，没有活力的，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喉咙深处涌上了一股滚烫的热气，哈利强压下呕吐感，克服内心的不适将手搭在了她的右手脉搏处。那儿静止一片。
他抬起头，慢慢起身，赫敏、罗恩等人正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像是背负了整个宇宙那么重。
“她已经死了。”他说道。
“……格林格拉斯的脑后有一滩血，看起来应该是后脑勺受到了重物撞击。”
“我在不远处的墙角找到了这个，厄尼，一个榔头，上面还有血……我猜就是凶器。”
“啊，这可得收好……话说这种东西凶手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哈利站在桌边看着他们围成一团严肃地讨论着，他又看向躺在地上的达芙妮，内心依然有一种茫然的不真实感。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在讨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快地进入角色，这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朝夕共处的同学在面前死去，他们站在尸体前研究着她的死因——这到底是为什么？
哈利用力合上眼，又睁开。他看见了靠着对面的墙壁的德拉科，他紧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是你最早发现的是吗，马尔福？”赫敏转过头看着他。哈利觉得她的声音竟是如此陌生。她怎么能这么镇定？
“……是我。”德拉科垂下眼，回答道，“我来这里找她，因为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为什么会在厨房里？”罗恩皱起眉，“凯文不是看守着厨房的门吗？”
“因、因为……”站在角落中的凯文畏畏缩缩地探出了头，他才刚开了一个头，德拉科就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让她把餐具送回去。”
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那只放在长桌上的大篮子上，里面摆放着各个学院收拾好的餐具，正好有四堆。
赫敏看向凯文，后者点点头，证实了德拉科的话。
“为什么要让格林格拉斯来送？”安东尼冷冷地问道，“我记得当初约好了让级长负责这件事的。”
“那是你们私下里的约定吧，我可不知道。”德拉科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你！”安东尼还想再说什么，帕德玛白着脸拦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好吧，就算是这样，格林格拉斯一个人来送餐具是什么时候？”赫敏连忙转移话题。
“我记不清了，大概是一点多吧。”德拉科皱起眉，似乎在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可能是一点二十分左右。她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本来我们想聚在一起玩游戏，潘西让我去找她。”
“潘西为什么不自己去叫？”安东尼问道。
“她想上厕所。”德拉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哈利看得出这两人又杠上了，但这回他没有想要劝解的意思。他已经有点看出安东尼的意图了。
“所以你一个人进入了厨房里，作为第一发现人，对吗？”安东尼尖刻地说道，他这句话中浓重的暗示意味谁都听得出来。赫敏和汉娜同时皱起了眉，帕德玛试图劝阻，安东尼甩开了她的手，大步走到了凯文面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把男孩吓得够呛。
“凯文，今天下午一直都是你在值班吧？”
“呃，是的……”凯文连话都说不清了，舌头直打结。
“那在格林格拉斯进去以后，还有别人进来吗？”
“没、没有，只有她。然后就是……马尔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整个肩膀都打着颤。
“看来这件事很清楚了不是吗？”安东尼转过身，大声说道，“格林格拉斯进入厨房以后没有人再进来过，能杀死她的只有你，马尔福。”
空气瞬间变得无比沉窒，像是许久不流动的死水，哈利觉得自己几乎要生生溺死。他吞入了铅块，冰冷而黑暗，坚硬的块状物黏着他的胃壁滑动。所有人的目光像是有实体的，呼吸声都显得如此磨人。
“还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安东尼。”过了一会儿，赫敏打破了沉寂。
“不，我想他说的是对的。”哈利听见这句话从自己嗓子里挤了出来，生硬而嘶哑，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德拉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句话让气氛重新凝固了。赫敏猛然转过头看着他，她锐利的眼神让哈利感到一阵难受。
德拉科的表情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他扯出了一个扭曲的假笑，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噢，你怀疑我，波特？又要像以前一样往我身上倒脏水，是吗？”
“不，不是倒脏水，我有证据。”哈利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头脑此时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但又似乎塞了太多的东西，只是被他强行忽略了。
“你说证据，哥们儿？是什么证据？”罗恩忍不住问道。德拉科不屑地哼了一声，扭过头。
“你们应该都听见了吧，那个声音，说着‘斯莱特林减员1人，幸存人数28人’的声音。这说明格林格拉斯在那个时候死了，而这个声音刚出现没多久就响起了马尔福的尖叫声，然后我们赶了过去。这之间的时间差太短了，根本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人作案的可能性。所以只可能是马尔福杀害了她，再用尖叫引来别人，假装自己是无辜的第一发现人……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哈利说着说着感觉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古怪，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或是神经病，不得不打住了话头。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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