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突然消失，张起灵终于摆脱了束缚，趁着黑眼镜再次采取行动之前一闪身便退到窗外，眼神波涛汹涌地看了看吴邪，隐去身形。
黑眼镜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停下动作，然后回头看向吴邪。
那个癌症病人没有丝毫自觉，又坐在病床边冰凉的地上，难受地皱着眉，一手捂嘴一手敲打自己的胸口——他刚才钻进床底下抓住那个纸人，虽然光线确实被阻断，可纸人竟然会反抗，他差点松了手，一时情急就把纸人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却意外噎住。
黑眼镜无奈地叹口气，真是拿这个小少爷没办法，他到底知不知道对方可是来要他命的人啊。
回到床边重新把吴邪抱回床上，这次黑眼镜没有就此停住，而是把人按在床上，用力捏着他下颌掰开他的嘴。吴邪难受地抓着黑眼镜手腕想把脸上的手拉开，然而无论用多大力气对方都纹丝不动，只能被对方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
指尖一直深入到喉咙，随后竟产生一股隐隐的吸力，卡在喉间的纸团不进反出，逆着食管往上，最后随着吴邪一声干呕被黑眼镜夹了出来。
黑眼镜放开吴邪，他立刻翻身到旁边又咳又吐，黑眼镜倒了杯水给他，同时嘴里半是玩笑半是谴责地念叨：“你能不能有点胃癌晚期的意识，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扔，还嫌自己命太长吗。”
吴邪捂着喉咙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视线扫到黑眼镜袖口差点喷出来。
那个刚刚险些噎死自己的纸人竟然又伸展开来，轻飘飘站在黑眼镜袖口的扣带上，委屈地抱着他的手臂，那张光秃秃平平的脸扭向自己这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见自己发现了它，便又扭回去贴在黑眼镜衣袖上。
怪不得自己怎么也咽不下去，原来它竟是个活的……
这么一想，吴邪突然有点愧疚，差点把这纸人给生吞了，而且吞之前还把人揉得乱七八糟，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安抚一下小纸人。
却被人家嫌弃地拍了手……指尖。
吴邪撇撇嘴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挑眼看了下一直从墨镜后面盯着自己的黑眼镜，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坐回床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像个乖宝宝一样。
黑眼镜这才在床边坐下，铁石心肠地抓起袖子上求安慰的纸人又塞回口袋里。吴邪简直怀疑他那个口袋是找哆啦A梦借的，总见着他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
“现在你还打算等死吗？”黑眼镜开门见山地问。
吴邪被他如此直白惊得瞬间挺直腰背，吞吞吐吐地说：“我……如果能不死的话……当然也是不想死的，可是……”
黑眼镜没有催他，只是侧头看着他，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吴邪深吸口气，迟疑着问：“你的眼睛……真的是……”
“天谴。”黑眼镜无意遮掩。
吴邪便也不客气地问了：“怎么弄的？”
黑眼镜笑笑，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那时候刚出师，年轻气盛，天赋又高，一直被圈内人盛赞，就昏了头，以为自己真的能与天斗，接了个富豪的单，也没调查清楚就给人家续命。但实际上，那个富豪作恶多端，让他死于非命是天意，天谴，我替他续命，相当于逆天改命，所以天谴就延伸到我身上了。”
吴邪眨了眨眼睛，接着问：“那你如果要帮我续命的话，岂不是又会遭天谴？”
“你不一样。”黑眼镜说，“你没有做过什么大的坏事，所以身上没有太多业障，天道是允许你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我教你修炼，只是把你领上这条路，最后成果如何还得看你自己，只要不是强行赶走甚至打伤那个拘魂使，天道就不会惩罚我。”
“我剩下的时间……真的来得及吗？”吴邪问。
黑眼镜说：“幸好那个拘魂使愿意帮你隐瞒，你的时间会增加很多，而且你也要积极接受治疗，时间拖得越久，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吴邪微微皱眉：“可是帮我隐瞒的话，他不是也会受到惩罚吗？”
黑眼镜甚是无奈：“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你自己？他只是受到惩罚而已，你可是要死的人了。”
吴邪挠头：“这么说倒也是……”
黑眼镜趁热打铁劝他：“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连拘魂使都在帮你，你真的不打算好好把握一下吗？我还等着一千万换眼角/膜呢。”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想让自己过于纠结，吴邪配合地笑出来，顺从地喊了声：“师傅。”
☆、第 10 章
既然认了师傅，黑眼镜就开始教吴邪修炼的方法，不过作为初学者，而且又是体弱的病人，身体锻炼暂且放在一边，黑眼镜先交给吴邪冥想和呼吸吐纳的方法，让他随时都可以练习。
“医院里的气息不好，如果没有不舒服的话，最好能到外面的草坪上来练习，吸收更多的生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坐在医院门前草坪边的长椅上，黑眼镜这样对吴邪说，然而五秒之后他又改口道：“不过对你来说好像不太方便。”
“吴邪哥哥！”“阿邪哥哥~”
住院部的小孩看到吴邪都纷纷围了上来，亲密地抱着他摇来蹭去。
“吴邪哥哥，你怎么好几天没出来散步了？我好想你呀！”可爱的小姑娘抱着吴邪的手臂，歪着脑袋撒娇。
一旁的小男孩不甘示弱，趴在吴邪腿上喊着：“我也好想吴邪哥哥！吴邪哥哥你陪我玩！”
吴邪笑着跟每个孩子打招呼，抚摸他们的头和脸蛋，歉疚地说：“抱歉，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一直都待在病房里。你们想玩什么？”
“老鹰抓小鸡！”“丢手绢！”“要玩jc抓小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着。
“那……”吴邪刚要答应，却被黑眼镜阻止：“不行。”
大大小小几双眼睛一起看向他，黑眼镜丝毫不怯：“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怎么能玩这么激烈的游戏。”
吴邪和孩子们对视，无辜地挑眉耸肩，默认了。
好在孩子们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开始担心起吴邪来：“阿邪哥哥，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你还是不舒服吗？那你快去找医生啊！”
“吴邪哥哥你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吴邪欣慰地抱抱孩子们，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我现在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只是担心我而已。不过跑步的游戏，我可能就不能陪你们玩了。”
“吴邪哥哥，这个叔叔也是你的朋友吗？”有孩子问。
黑眼镜不满地挑起一边眉尾：“为什么他是哥哥我却是叔叔？”
小朋友直言不讳：“你讲话的语气就像我爸爸妈妈，你肯定也是吴邪哥哥的长辈！”
自己刚刚成了他的师傅，说是长辈倒也没什么毛病……
见黑眼镜被小孩一句话堵死，每次都被他调戏作弄的吴邪幸灾乐祸地捂嘴偷笑，黑眼镜凉凉地盯着他质问：“笑什么。”
吴邪还没回应，小孩们先躁动起来：“大叔生气了！”“快跑！”“不行！要保护吴邪哥哥！”
吴邪大笑着，侧身伸手假装阻挡黑眼镜，对孩子们说：“你们先跑！我帮你们挡住他！”
小孩们一哄而散，四面八方跑开，吴邪笑得没了力气倒在黑眼镜身上，黑眼镜扶住他，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晃神。
待吴邪笑完缓过气来，黑眼镜松开搂着他的手任由他坐起，自己也站起身，说：“我先走了，如果那些小鬼没来打扰你就在这练习，如果他们过来的话，你待一会儿就回病房吧，不是还有改变治疗方案的事要跟你家人和主治医生说吗。”
“好，我知道了。”吴邪仰头，笑着答应后挥挥手，“慢走，师傅。”
再见黑眼睛的时候，是吴邪又一次进行化疗的日子，在他扶着胖子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黑眼镜突然推门而入。
胖子说：“麻烦您帮忙看着他点，我去拿东西来清扫一下。”
胖子出了门去，吴邪晕头转向虚弱地躺在床上，对于被黑眼睛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感到有些羞耻，但黑眼镜并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扒开塞子倒了一颗递到吴邪嘴边：“张嘴。”
吴邪看了看那药丸，微皱着眉嘶声问：“苦吗？”
黑眼镜说：“不苦。”
吴邪便张口，让黑眼镜把药放进嘴里。
“唔嗯！”初入口时，药丸外裹着一层蜜，确实甜滋滋的，可是没过多久吴邪就嫌弃地哼了声，五官都皱在一起，愤怒又无力地咬牙道：“骗子……”
黑眼镜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良药苦口，你现在不就不想吐了。”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确实，虽然这药很苦，却让喉咙到胃里都产生了一种清凉的感觉，刚才还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内脏这就乖乖地各归各位，反胃呕吐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见他明白过来，黑眼镜就没有多说，把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不舒服的时候含一颗，吃完了再找我要。”
因为误会了黑眼镜的好意，吴邪心虚地卖乖：“谢谢师傅。”
黑眼镜没有待多久就跟胖子一起离开，让吴邪能够好好休息，只是叮嘱他要多加练习，早日感受到空气中游离的灵力就能够开始下一步。
吴邪迷迷糊糊睡着，久违地感觉到了那阴冷的气息，让他瞬间惊醒，睁眼一看，果然是张起灵站在床边。
张起灵动了动嘴，吴邪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过开始修炼之后各项感官都提升了不少，只看口型吴邪竟也分辨出，他说的是“对不起”。
吴邪哭笑不得：“你怎么又说对不起？你明明是在帮我，为什么老跟我说对不起？”
张起灵说：“很难受吧。”
吴邪回到：“难受也没办法，这是为了治病嘛，又不是你的原因。”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吴邪的额头，却在越过病床的瞬间像触电一样飞速收回，吴邪似乎看到他指尖袅袅升起一股青烟。
吴邪正诧异着，却突然看见，张起灵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张起灵笑。
笑意转瞬即逝，张起灵放下手，无声地说：“好好休息。”
很快吴邪又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化疗的副作用随着胖子带来的翡翠白玉羹下肚彻底消除，吴邪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事情。
小哥来过……
他笑了……
他在笑什么？明明笑之前好像还被什么东西阻拦攻击了……
能够拦得住他的……吴邪想着，爬起来在病床周围四处寻找，床垫下、床下面、床头的凹槽里，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吴邪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到床上，盘腿开始呼吸吐纳，感受周围的环境。
病房外的声音逐渐远去，流动的空气，漂浮的灰尘，从眼前飞过的小虫，甚至病号服上的绒毛在皮肤上轻轻摩擦，他都能清晰的感知，但他所寻找的不是这些，这些虽然细微，却都是客观存在的，只是感知训练的最初级，他要找的，是那意识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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