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黑瞎子看到解语花抬起眼,透过层层的黑暗,那晶亮依然是如此清澈,动人心魄。
第八章 次日清晨,解家的伙计看到黑瞎子哼着小曲儿出现在走廊里时,无不吓得退避三舍。粽子他们见得多了,认识的还是头一回,何况着青天白日的回来索命,得要多大本事啊? 解家的老管家没有参与那次火拼事件,所以很勇敢地追着黑眼镜:“那个……这位先生,您高姓大名,方不方便告诉一声?” “嗯?”黑眼镜回过头。 “就是……您上次不是交待要给您买保险……”老管家不愧是解家多年心腹,这种混扯的事也记得一丝不苟。 黑眼镜想了想,笑道:“就写——爱新觉罗.溥仪吧!” “——啊??”老管家手里的老花镜片差点掉在地上。 “有什么?老子本来就是满清皇族。”黑眼镜笑得华丽。 “那……受益人那里要写谁啊?”老管家又战战兢兢问道,生怕他说出个叶赫那拉氏之类的。 黑眼镜认真地想了想,道:“就写你们东家吧。” 刚刚接管了分家的地盘,一大堆事排着队要处理。忙上加忙的是,眼下已经是12月底,新年的庆典和祭祀也迫在眉睫。于是这几日,解家一直沉浸在一种忙碌和喜悦的气氛中,大家都说,今年了了这么长久的一桩顽疾,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黑眼镜初来乍到的,也没人敢时唤他。他整日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的,手里端的活计,一样也不认识,倒是落得个清闲。只是解语花这几日早出晚归,其他伙计或是忌惮、或是嫉妒,也不跟他交谈。黑眼镜只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安逸过,反倒浑身不舒服了。真闲得发慌,就到厨房里去摸点东西,或是跟那些下等打杂的伙计厨娘一起,还能混扯一阵子闲话。没几日,居然混得熟了。 这日,黑眼镜照旧悠哉游哉晃过厨房重地,一眼却瞥见灶台上堆着的,除了往常的大鱼大肉,还多了许多精致的小点心,形形色色,整整齐齐码在景泰蓝的碟子里,样子煞是喜人。 他走过去随手捞起一块丢进嘴里:“哟,你们东家还爱吃这些东西?” 帮厨的大娘正在奋力和面,笑着答道:“东家早就不吃这些东西了。是今天有位世交的小姐要来串门儿,做给她吃的。” “哦?”黑眼镜来了兴趣,“霍家的小姐么?” “哈哈,你怎么知道?可不是么。这北京城虽然大,敢和咱家平起平坐的,可不就是霍家了么。”大娘还在奋力和面。 黑眼镜一边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又拿了一块:“这离过年还早,这么快就来拜啦?” “哎,你新来的,不知道。这霍家和解家的关系啊,千丝万缕的。都在京城守了这么些年了,斗的你死我活是有过,但一方做的那些买卖,另一方总也脱不了干系,得了好处,大家都肥,所以表面上还得和和美美的。但是这秀秀小姐啊,和咱东家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又聪明,有漂亮,嘴儿又甜,有事没事就爱往咱这儿跑跑,以前太太还清醒的时候,可喜欢她了!~”大娘乐得合不拢嘴,好像夸的是她自己的女儿。 黑眼镜不紧不慢地把手上的碎屑添干净,笑道:“看您说的,以后这秀秀小姐得是你们少奶奶了吧?” 大娘呵呵了一声,却变了话头:“……这个啊——现在说还太早,还是再过几年再看看。” 不知怎的,黑眼镜有一种被人吊胃口的不爽感。 果然,当天刚过午饭,解语花就回来了,拿杯茶漱了漱口,就进屋换了件水红色的长衫出来,坐在中堂候着。 这霍家的大小姐,好大架子。黑眼镜藏在房梁上,心道。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传来人声。解语花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迎了出去。 准备一览美人芳容的黑眼镜,在看到“霍家小姐”的第一时间哑然失笑—— 这霍秀秀,一身大红的衣裙,两只眼珠乌溜溜的,皮肤莹白胜雪,五官倒是明艳动人,只是年纪小了些——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罢了。 怪不得厨房的大娘说到联姻就笑而不语,原来这霍家小姐,尚未长成人形呢! 黑眼镜一边笑,一边摇头自己聪明一世,竟然被个目不识丁的村妇给忽悠了一回。 霍秀秀见到解语花出来,眼睛都明亮了,立时飞扑过去——“花儿姐姐!” 这次黑眼镜没hold住,在房梁上一个趔趄。秀秀立刻发现了,指着他惊恐地叫道:“那儿有个人!!” 黑眼镜赶紧跳下来,站在解语花身后笑道:“小姑娘,我是花儿爷的伙计,不是坏人。” 解语花大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安慰秀秀道:“秀秀莫怕,他是我新收的伙计,躲在那儿,是保护我呢。” 霍秀秀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一阵,小嘴一扁,嗔道:“花儿姐姐,伙计我们家也有,有好多呢。你要是缺人保护,我叫奶奶给你挑几个身手最好的。这个人连眼睛都看不到,肯定不是好人。” 黑眼镜尴尬地推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把脸别过去,心道这小女孩成精了是怎么的,说的话跟刀子似的。 解语花打不了圆场,只能敷衍道:“秀秀,我们别理他,我带你到里面玩去,好么?” 霍秀秀拽着解语花的衣角,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往黑眼镜身上瞄着,后者站得笔直,笑着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后来,他偷偷抓了老管家来问,才知道小时候解语花学戏那会儿,因为嗓音身段太美,老被人当成女孩子。秀秀那时比现在还小,几乎是刚学会说话就开始花儿姐姐花儿姐姐地叫,现在就算知道了是哥哥,一时半会儿也改不回口,就这么先叫着了。 其实家族事务堆积,就算秀秀来了,解语花也无法花太多时间陪她玩。即使如此,霍秀秀一直待到年三十那天上午,霍家差人来请了,才依依不舍地被人抱着回家去。黑眼镜统计了一下,秀秀在这儿这段时间,一句话没和自己说过,白眼甩过无数个,还偷偷朝自己身上丢过几个掼炮。他摸摸自己的脸,看来不大受小娃娃欢迎,不知为何嘿嘿傻笑一声。 这时,远远瞅着解语花走来,黑眼镜立刻笑着迎上去道:“花儿爷,霍家小姐被请回去了,你可想念?” 解语花看他一脸没正经,白他一眼,径自道:“除夕夜解家人要在祠堂祭祖,伙计们也要在院里叩拜祖宗赏饭。我来和你讲讲规矩,免得你到时做出什么失敬的事来。” 黑眼镜笑道:“这种小事,还要劳烦花儿爷亲自来说,找个下人不就行了。” 解语花看起来脾气不大好,大概是累了,没好气地冲他一句:“你听不听?” “听!听!”黑眼镜赶紧腆着脸陪笑,“花儿爷您尽管吩咐。”
第九章 当夜,解家祠堂点起千盏长明灯,一排排乌木的灵位,在烛火的摇曳下反着跳跃的光。今夜风大的紧,呼呼的西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温度低到烛泪上都挂着一层霜。解府里上至伺候的管家丫环,下至各马盘喇嘛盘的头目,一大帮人整整齐齐站在祠堂前的青石大院里。没人敢出一声,都在等着当家的解语花点第一柱香。 祠堂里,倒是早早坐了一人,身旁还站着丫环伺候。黑眼镜看那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两只眼珠子暗淡无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便猜这该是解家那房被逼疯的大媳妇。这女人真可怜,没享几年福就疯了,儿子好不容易稳住家业,她也不知道了。 这时,院里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黑眼镜只见解语花换了件黑色的中式礼服,身后跟着家族里的几位大长老,缓缓向祠堂走来。解语花还年轻,礼服的款式应该也是经过设计改造的,没有那么老气横秋。只是黑色跟他总是不大般配,远不如之前那件水红色的好看。 解语花带着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祠堂,先向母亲行了一礼。那老妇人自是没有任何反应的。然后解语花从管家手里接过三炷香,拿住在蜡上点了,高举过头。 “解家不孝子孙解雨臣,见过列祖列宗。”
解语花声音清朗,语调平稳,朗朗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倒压住了外面那可怖的风声。 解语花拜了一拜,朗声道:“愿列祖列宗,保佑我解家,家宅平安,千秋万世。” 黑眼镜跟着点点头,想,就算是盗墓世家,许的愿还倒是平常的。 解语花拜了二拜,朗声道:“愿列祖列宗,保佑我解家,发扬光大,枝繁叶茂。” 黑眼镜忍住笑,心想,这个你不如去问问那位霍家小姐,她可愿意。 解语花拜了第三拜,顿了顿,又道:“今年得祖宗庇佑,灭了分家气焰,解家从此又是一体。解语花诚惶诚恐,必当为解家竭尽所能,不负列祖列宗期望。” 黑眼镜扬起嘴角,看着解语花的背影,默默做了个嘴形—— 小九爷,我帮你啊。 当家的拜完,就是伙计们上香。黑眼镜悠悠闲闲地跟着人群,晃到祠堂里,接了香过来,眼睛望边儿一瞥,果然看见解语花在看自己,眼神挺紧张,大概是怕自己会突然掏出把枪来把上面那些牌位都给突突突了。他冲解语花一笑,把香高举过头顶,开始拜。 第一拜,看一眼最上面那个,哦——是解九爷。解家第一代的传奇人物,听说还是个留洋的文化人呢,怎么能来干这见不得光的勾当。 第二拜,嗯?那边那个是谁?原来解语花把二月红的牌位也请来了。没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月红也算半个解家人了。 第三拜,那最下面一个,还挺新,上面的名字是——解连环。 是了。解家第二代最不争气的人,解连环。听说天赋不错,只是整天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从来就少过问家族事务。这样一个人,居然最后会死在斗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黑眼镜拜完,又看解语花一眼,后者正盯着牌位若有所思。不知道解语花对自己这个父亲,是作何看法? 接下来所有的伙计都顺次上香参拜,略过不提。 之后,便是那顿筹备了一个月的盛宴了。 霍秀秀居然在开席的时候又跑来了,非要说这儿的东西比自家烧的好吃。 开了共几十桌,按桌次菜色也有不同:解语花本人和老太太、秀秀他们的主桌,菜肴自然最为丰盛,口味也比较细腻清淡一些;管家和丫鬟们的桌子,吃的就稍稍差一些,种类倒也是多的;地下那些盘口的兄弟们的桌子,就多是大荤大腥了,好酒好肉的大快朵颐。 这些伙计们虽是有钱,不在乎来吃这一顿好的,可是一年到头,少有这么可以放下心来喝上一回的。酒开三巡,有些人已经开始显露醉意;很快,整个院子里就被带着酒气的丑态胡话充斥了。 黑眼镜不是那么喜欢大荤,吃了两口就腻得放下筷子,拿了壶花雕对着解语花的方向开始独酌。场下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站在桌子上跳舞,剩下的人就开始耻笑,耻笑来耻笑去,最后总归是一句——瞧你跳的那王八样,东家吐口唾沫都比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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