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她在害怕?怕那个宅子,害怕与和薏舒有关的人联系?不愿更不敢重游故地? 都是事实,却都不能说。 陈桦咬了咬牙,挑了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那时程家辞退了我,不让我与再与程家人有联系。” 那时候,陈桦觉得程之扬毕竟姓程,是程家唯一的孩子,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过得不好。 她换了手机,换了住址,每天医院学校和家三点一线,刻意不去想,刻意的避免与程家有关的一切新闻消息,强制自己从薏舒的死中走出。 可是不能。 她困在里面了。 她渐渐开始变得少言寡语,脾气古怪,从那天起,陈桦便很少笑了。 就连她的学生们,暗地里都说她脾气不好,却不知道陈教授以前是多么爱笑,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十年过去,陈桦不但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甚至还患上了轻度抑郁伴失眠症,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睁眼闭眼都是故人的音容笑貌。 这让她整个人越来越憔悴,像是一株被剪下,包装起来的花束,只会一天天腐/败变质,再无一刻光鲜。 年纪轻轻便失眠,依靠药物度日如年。没办法,陈桦辞去了教书的任务,由常坐教授转为客座教授,沈枕成了是她的关门弟子。 陈桦离开了b市,辗转来到了s市,自从费了一番气力搬进了那栋房子,她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在这期间,她不是没有想起过程之扬,但与那人相比,想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还是太少太少了,程之扬说的没错,她却是狠心,那件事后这么久,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那个孩子,程家的禁令不过是个借口,如果她真的想见这孩子,又何尝不能去见呢?可她在怕,在逃避,她不敢面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薏舒的孩子。 薏舒的遗子。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她大概会逃避一生。陈桦心痛的想。 可她错了。 这孩子过得并不好。 她也是傻,一个没了娘的孩子,又能过的多好?高墙大院里那些破事,她早应该清楚,当初,应该把之扬带走才对。 薏舒的孩子过得很不好,而她这么多年,竟然从没有想过去看看故人之子,去照顾一下这个那么小就没了妈的孩子,甚至……她从未关注过。 真的太狠心了。 她对不起对薏舒。 陈桦心如刀绞,她恨她自己。这一刻,她的舌尖早已被咬的糜烂,浸出丝丝血腥,却不觉得痛。 程之扬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样子看的陈桦更是心里一揪。 之扬啊之扬,我发誓,再没人能欺你半分,我会倾我所有,护你周全。陈桦在心里将誓言翻覆了数遍,恨不得拿刀子一笔一划刻满整颗心脏。 “扬扬,对不起,桦姨在,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程之扬浅浅的笑了笑,那笑容让陈桦嘴里发苦。她知道这孩子是不信自己的,毕竟,她丢下她,已经这么多年了。 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面前这个人,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这孩子变成了刺猬,变成了海胆,她最不堪的时候无人可依,而现在,程之扬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了。 她有她自己。 二人半晌谁都没有再说话。 突然,陈桦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怔,真的是之扬,那阿枕捡回来的,她前不久还说人家“赖子”,“不是好鸟”的女孩子……是薏舒的孩子啊。 陈桦想抽自己的嘴。 也不知道沈枕睡了没有,她现在突然很想把沈枕弄醒,然后告诉她自己之前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放屁。 都是屁话! 阿枕,你真是老师的好学生!你做得对!老师为你骄傲!为你自豪! 生而为人,怎么能成为利己主义的走狗!不能为社会发光发热,不能心怀造福人民的大义,何以立身立命! 要不是沈枕比她高,她恨不得抱起沈枕原地转几圈,她可是太喜欢自己这个老幺了。 * 沈枕在梦里突然皱了皱眉,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沈枕这人,没什么天敌,却有一克星,就是她这恩师陈桦。 被老师推进了房间,沈枕在门口站了一会,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的得睡。 在陈桦这里,她沈枕就是全世界最乖的学生,对于老师的话几乎从不违逆。 这会老师把她关在房间里让她休息,沈枕知道陈桦不可能锁门,但她却不会开门走出去,只得来到床上闭眼休息。 不过,她确实是很累了。 沈枕脱了风衣,一丝不苟的挂在了衣架上,走到窗前的时候,在床头柜的小桌子上面看到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候的老师,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屁孩,乍一看,竟然有种一家三口的和谐感觉。 相片有些年头了,边角上尽是磨损,却被人细心的裱进了相框,摆放在了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上,画面中的老师笑容灿烂,旁边那个女人很漂亮,不是那种时尚新潮的美,反而有种八十年代大户人家里大家闺秀的温婉感觉,看那笑容,没来由的让人心情舒畅,只一个笑容就足够悦己愉人。 然而,沈枕的眉头微凝,她盯着照片下面那个看年纪也不过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子,心念微动。 眼熟么?当然眼熟。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枕一眼就能肯定,这人就是小时候的程之扬。 那么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么? 母亲啊…… 沈枕的抬手,用拇指顶住了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房间里的东西不少,桌子上面是满满当当的书,旁边的书柜里也是,老小区旧住宅面积不大,老师大概是将这个房间当成了书房用。如果沈枕想要继续探究下去,应该能发现一些端倪。 可沈枕却几乎没碰任何东西,相片也是因它就立在那里,沈枕甚至没有拿起来看。 即便看出里面的人是程之扬,沈枕也不会多作过问,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对于旁人的事,想不通索性根本不去想,如果对方想让她知道,她会听,如果对方不想,她就权当不知道。 她平躺在了床上,双手自然平放在腿侧,浅色的床单衬的她皮肤白的透明,青色的血管在她手背上透出浅浅的痕迹。 乍一看有些阴森,像是太平间里静默的尸体。 一动不动,除了某处。 如果细心观察,会发现她的中指有节奏的跳跃,指腹一下一下的敲着床单,发出几乎不能听见的“嘟嘟”生,一下一下。 这是沈枕的一个小动作,用来缓解压力,她学过摩尔斯电码,一旦想要放空大脑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敲打出信息,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却得不到回应。 大多数,沈枕敲出的都是无意义的单词,短句,或是乱序的字母,而如果此刻,有解码大神在此便能迅速的读出她的手语。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chengzhiyang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 * “桦姨,你怎么来这了?您不是应该在b市?你知道我在这里?” 程之扬看着陈桦变换的神情,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也是她最好奇的点。 “我前些年因为调动,搬到这边来了,现在就住在s市,你现在也住在s市?” s市啊…… 程之扬没多说什么。 “她当年就在这边,反正我去哪里都一样,倒是不如来她的故乡看看。”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她的母亲宋薏舒,程之扬发现,她每每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桦表情有异,所幸用“她”来指代。 人精如她,很多事大概都想了个八/九,很多小时候觉得莫名其妙的事也突然有了合理的解释,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是宋薏舒和程宏的孩子,那么这么说,这个桦姨的这份感情便很有些尴尬了,但她却实在讨厌不起来这个人。 “啊这样……”陈桦喃喃,“s市挺好的……这里的人也好……”她想到了沈枕,“扬扬,你术后恢复的怎么样了?” “桦姨,你知道我阑尾炎?” “是啊,阿枕做的手术嘛……” 陈桦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学生的精湛技术自豪,即使是学生时代,这学生也没让她挑出过一点毛病。 最得意的弟子。 “你……你说什么!”程之扬瞪大眼睛,“你说认识沈枕,沈医生?” “是啊……”陈桦没想太多,想到自己那个宝贝学生,悲伤淡去了些,嘴角也浮上了一丝浅笑,“阿枕被我‘关禁闭’呢,这会估计还睡着呢,她昨天晚上有手术,估计又通宵了……” “她、她在哪?” “在卧室啊,”陈桦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太对,又继续补充:“被我赶去我家客房里补觉呢,扬扬,你能出院么?没安排的话去我家吧,我们喊醒阿枕去吃个饭?” 卧室…… 这俩字一出,程之扬别的话也没怎么听清。 “桦姨,你和沈医生……什么关系。” “她是我学生啊,关门弟子呢,我带的最后一个,你不知道么?” !!! 我艹,她和沈枕竟然还有这层关系,那句话说的真对:只要通过几个人,你可以认识到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陈桦突然一拍脑门,“哦对了,她应该不知道你身份,我还没和她说,我让她睡会就过来看你了,听她说你名字我还吓了一跳,我本来还以为是个重名呢。没事,一会见面我就给她介绍一下。” “啊……”程之扬心定,“不、不要啊桦姨,我、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程家人,而且我现在被赶出来,也不算是程家人了……” 这话正和陈桦心意,她点点头,“好,我就说你是朋友的孩子。” “她……会不会问啊……”程之扬面露难色,“我……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家情况,那些破事……” 陈桦也是情绪大起大落,脑子用不过来,完全没意识到眼前女人这幅瞻前顾后的紧张样子,她大落落的保证道: “放心,别人可能会瞎打听,阿枕她啊,除了学术上的问题,别的事你得揪着她的耳朵让她听,那孩子,乖的不行……” “桦姨,我已经办理了退院了,我们走吧,我还没吃早饭呢,我有点饿……” “好,慢点慢点,别急。”陈桦生怕程之扬出点什么事,她有种初为人母的错觉。 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这种紧张就体现在了买早饭上。 “桦姨姨!人家吃不了那么多……”程之扬拎着一对包子馅饼茶叶蛋,一脸可怜样。 她看起来,很猪么她,竟然买了这么多?! 突然想起了昨晚沈枕的盒饭。 “桦姨姨,昨天晚上沈医生是不是在你家吃的晚饭?” “没有啊?怎么了?” “哦哦,没、没什么。” 程之扬有点失望,如果不是桦姨的话,那女人到底去谁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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