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物再精妙,怎么可能唱出苏延音唱的周杰伦公元2004年专辑里的歌? 安无樱幻影立马换了个姿势和腔调,又咿咿呀呀,搔首弄姿地唱起来。 下一秒,便被安无樱一掌拍得稀碎,吓得身后的金月叫出了声儿。 安无樱一回头,金月便急忙跪下:“郡主赎罪,金月无意偷听的,只是怕打扰了郡主,才没敢出声” 安无樱没有怪金月,十分难为情,可脸上的难为情一闪而过,装作没事似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无妨,闲来无事,随便玩玩。黑物销毁前,我留了一个。” 没听错,郡主这是在解释自己。 那一夜,夜色漫进的窗前,苏延音唱的怪曲真是怪,怪好听,怪得无处寻,怪烦人的。 安无樱红唇轻启,吹散桌上粉碎的灰,默默思忖了一会,对金月说道:“去,把小盛叫来。” 小盛长得白净清爽,实诚聪明,又办事得力,是安无樱用得惯的差人。小盛当郡主的差久了,同其他差人比起来,也更猜得准郡主虚无缥缈的心思。 很快,小盛来了。 小盛毕恭毕敬道:“郡主,有何吩咐?” 安无樱道:“帮我去查苏延音,哪家哪户,家住何处,父母家族都是些什么人。” 小盛很是诧异,顿了顿,为难道:“可是郡主,苏姑娘本是无名氏揽荒人,一切无从查起啊。” 金月站在一边,仔细地听着,暗叹郡主又对苏妹妹出手了。 小盛歪头想了想,又道:“郡主若想查这个,让苏姑娘从人间回来,一问岂不是更快?” 话一出口,小盛就后悔了,郡主的脸色骤然冰冷三分。 隔了一会儿,安无樱才摸着头上的白龙兽骨钗,翘起尾指,悠悠道:“让你查便查,揽荒人中的无名氏,多是黑户,流浪人口,残障或弃婴,苏延音当揽荒人不过三年,你,且去多打探。” 小盛一经点拨,大致有了头绪,立即道:“是,郡主,这便去查。” 不待他走远,郡主一招手,让他回来。 安无樱轻描淡写道:“不管查到什么,同我一人报来,不要声张。”
第34章 谁知,转眼,一年便过去了。 一年来,小盛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郡主也不催,不急,仿佛忘了这件事。但小盛从没放弃,隔三差五,就会同郡主禀报,毫无线索也照例禀报,以履行差事之名,提醒郡主还有这么个人在,说不定哪天郡主心思有动,就会下令释放苏姑娘回来。 让他暗中庆幸的是,就算每次禀报都毫无进展。郡主也不烦,不恼,只静静听着。 一年来,安无樱与安将军下界护伏了几次人间,也外出过仙郡公务,参加过仙舟国府的活动,偶尔与仰萧下棋……她变得更沉静了,每天除了例行公事,便多是在睡觉,她仿佛爱上了睡觉,经常一睡就是半天一天的,肤色养得更加雪白耀人。 无事便日日深藏闺中,却如同母亲白檀,仙郡之间更多了她的纷纭传说。 不过她也多了个小癖好,常命人四处在民间乡野收集鲜闻的怪曲,收集来便命歌姬舞女演来她看。她常常听着,看着,眉头越蹙越紧,最后面无表情地作罢。 郡王以为女儿爱上音乐,寻来全郡乃至全仙国的著名作曲家、音乐家、演奏家,但凡和音乐沾边的统统招来,演不出女儿想要的曲调,就斥巨资让其创作,结果也不甚满意。 阳光明媚的花园里,侍女们常看郡主独坐古亭,倚着圆柱,看云出神。 侍女们偷笑说小话: “郡主像在等什么。” “等如意郎君。” “错,郡主成了音痴,在等她的怪曲儿!” …… 这日,安无樱来到郡王殿内请安,脚步还没迈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郡王的暴怒之声,公文折子被扔了一地,扔到安无樱脚边来了。 安无樱弯腰拾起,上前道:“父王,何事如此震怒?” 郡王看了眼女儿,才平息稍许,沉声道:“云巅市刘氏一族,密谋造反,无法无天!我已命人,诛其九族!” 闻言,安无樱放下手中的折子,翻看其中一本,轻声道:“既然叛族已诛之,父王不必再动怒,身体要紧。” 郡王庞大的身子后靠,长长舒了口气。 安灵郡内暗藏的叛族势力有越来越盛的趋势,虽远远不够成气候,都是零星的小打小闹,可但凡抓到一个,总是让安灵王殿肝火大动。 两日后,小盛报来消息,说是有户姓苏的人家,暗中在寻找失踪的女儿。这户人家在云巅市当地,颇有名气,是家底殷实的富商人家。 那时,安无樱在岚书房练字,小盛一踏进书房,就看见她趴在书桌前睡觉,睡得正香。这一睡不知又要睡到何时,小盛很心急,想立马汇报这个消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安无樱忽然抬头,睡眼朦胧地看向他,竟然醒了。 小盛赶紧上前:“禀报郡主,云巅市有户姓苏人家这两日正在暗中寻找失踪的女儿,我怀疑,苏姑娘会不会正是他们要寻的人?” 安无樱摸了摸睡僵的脖子,道:“为何暗中寻?” 小盛道:“不知,这里面怕有蹊跷。苏家寻人,保密工作却做得要紧,连苏家千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郡主的意思是?” 安无樱想了想,苏家要寻找失踪的女儿,自会报官,若没有,再有何蹊跷,若同她寻的人无关,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她站起身,快速展开一张纸,又提起毛笔,略微思忖片刻,哗哗挥舞了两下。 画毕,她拿起苏延音的人物画像,说道:“这画你拿去,探明寻的是不是她。” 接过画,小盛神色一僵,这哪是苏姑娘,根本不辨男女,只勉强看得出是个人。 小盛小心道:“……郡主,许是你多日不见,操心公事,忘了苏姑娘容貌了,这……看不太出是她,郡主若不嫌弃,让我画来试试?” 安无樱双手牵画,眸色暗沉,看了一会儿才道:“她长什么样,我自是清楚,记性还没那么差。”看来看去,却也自觉实在不像,随手将画一扔:“罢了,你画吧。” 小盛很快画出一幅,牵起给郡主审阅。 安无樱眉眼一亮,嘴角勾起一弯浅浅的笑:“是了。” 此刻,天上一年,人间也是一年,时间就像落到世间万物身上的雨水,并不会因为被淋的是谁,就流得快些或慢些。 苏延音在人间做树已经一年了。 初中的时候,她写过一篇叫《如果我是一棵树》的文章,这篇文章因为感情真挚,想象丰富,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念过。文中有句话,这么写:“如果我是一棵树,那我一定要做天底下最渴望甘霖的树,吸尽人世所有的泪水,化作为人遮阳避风的绿叶。” 现在,苏延音真的做了一棵树,却想跳起脚张牙舞爪把那篇文章撕个粉碎,别说泪水,尿水潲水痰水她通通受了个够。经历这么多,叶子还秃了。 做树真是很苦的事,安无樱心真冷。 但苏延音知道,郡主罚得对,自己错就是错了,她一边甘愿受罚,不问刑期,以此赎罪换些许内心安宁;一边又重操骂安无樱的旧业,骂这女人手法阴毒,果然一直以来就不拿她当人看,眼下做树,便是实锤了,日日骂她无情,骂得情不自禁。 或许,郡主的“在天之灵”能感应到人间地上的她的骂意,一怒之下,给个痛快,也不可谓不是件美事! 这日,天又暗了。 华城十字路口的歪脖子树苏延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任日光流逝,什么也做不了,真是难耐得人心快被碾成一摊死灰。 此刻半夜,夜深人静。 远远地,浓郁的夜雾中,依稀有人影蹒跚走来,看那步伐,是热切地朝自己而来的。苏延音暗骂一声:批人些,又来老子身上野? 如果是急着撒尿,何必走这么远来找一颗树,按苏延音做树经验,应该是一对醉鸳鸯整活来的。 等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只是一个男人:失魂落魄,面如死灰,身形消瘦如白色骷髅的男人。 他走到树前,走得急了,扶在树干上猛烈地狂咳一阵,等歇过气,才蒙着一双灰扑扑的眼睛,定神看了看树。 “这位大兄弟,三更半夜不睡觉,你要干嘛?”苏延音道,这个男人和之前遇到的路人都不太一样,她觉得有些古怪。 可惜男人听不到苏延音的话,更不知晓她的存在。他勉强挺直身子,愣了愣,从衣兜里取出一条明晃晃的白绫,月色下,惨白得瘆人。 “喂……喂,大兄弟,不要想不开啊,人命只有一条,办法多的是,别做傻事啊!”苏延音急得吼出来,可男人依然听不见。 男人佝偻着白骷髅架似的身子,艰难地将白绫往上一抛,搭在了苏延音伸出的一条粗粗的枝干上,系好了上吊的环。 男人又吭哧吭哧搬来一坨踩脚的石头,拼尽了全身气力,想死的心,看得苏延音冷汗直冒。他倚在石头前,一边猛喘气,一边猛掉泪,宝贝地摸出一个旧旧的香囊,哭道:“娘子,我走了,别怪我,我害了这灰肺怪病,不中用了,不忍心拖累你,你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吧!呜呜——” 原来是得病寻死,看这病状,灰肺?这岂不是和现代社会的尘肺病很像?尘肺病多是采矿工人长期暴露在纤维灰尘下得的病症,患者呼吸渐弱,活如溺水,生不如死,无论如何挣扎,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苏延音心下一沉,又仔细听着。 男人抹了把泪,仰头望了望白绫,心有不甘地又道:“怪我,想着做工挣的那点钱,不够让你过上好日子,高老板劝我,去了他开的赌坊,本想赢多钱,给你添置多些时兴的衣裳,让你高兴高兴,可是……咳咳……可是最后输得负债累累。” 男人眼神燃起恨意:“呵呵,这时候,还是要多谢那仁慈的高老板,介绍了银子更多的新活儿给我,在他秘密开凿的毒银矿做工,说是做一年,就抵一份债,咳咳……可是,可是我不中用,没做到债还清,身体就不行了,咳咳……好多人都不行了。” 男人的脸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死灰,又淌下两道热泪:“……可是背着债,没人敢说什么,高老板更不会管我们,自生死灭,对,他说让我们自生死灭,死了,债就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 说着,男人跟着了魔似的,突然浑身有了劲儿,踩上石头,吊死了。 眼下,夜色如海,万籁俱寂,仿佛溺得人喘不过气,唯有不远处一户人家传来几声老人的夜咳。 月光下,晃动的尸体,落下的黑影犹如鬼魅,让苏延音不忍再看。她定了定心神,像十字路口的东口看去,高老板的赌坊,生意兴旺,便在此处。 华城是安灵郡护伏的区域,病死也好,吊死也罢,这三三两两的人间生死,属正常现象,想来入不了人间监守官的法眼。比不得北门村鬼情凶猛,天兵下界。殊不知,人心比鬼可怕,害人更比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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