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棕也曾心神动摇过。
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
而真实的尊重和爱，是永远让人心生向往的。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法伊莲，朱迪斯，殿下……”阿棕低声道。
“朱迪斯……？”宋思思皱起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是不待宋思思细想，一只冰冷的手就已经按在了她的脖子上。阿棕垂下眼，看着宋思思：“得罪了，但是，她们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她们的消息。”
“你……”
宋思思瞪大了眼睛，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气声，很快疼痛就窒息感就传来。她看着阿棕，阿棕面色沉静冷漠，这一刻，她浑身都充满着冰冷，就如同最早宋思思见到她那样，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冰娃娃。
冰做的人，再怎么像人，也不会有人的感情。
阿棕一点点的收紧手，看着宋思思的脸涨得通红，舌头不受控制的外伸，双眼上翻。阿棕陡然松手，大量的空气顺着呼吸灌入宋思思的肺部，宋思思高声咳嗽着，捂住自己的喉咙。她的身体不好，这样的咳嗽会带来比旁人更重的痛苦。
阿棕只是看着。
“告诉我。”
“哈，哈哈。”宋思思低声的笑，她的笑声又偏执，又癫狂，“有本事你杀了我？”
阿棕沉着眼，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不会杀你，但若你不说，我会杀掉这院中的所有人。然后放把火把一切都烧灭了。到时候，小姐，你怎么办呢？你的师兄们都还在官府，你要靠什么，才能继续生活下去呢？”
宋思思耸动的双肩陡然一顿。
阿棕的声音冷漠，在说着这种话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认真：“你知道，我可以办到的。现在在这个府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大师兄不会放过你的！”宋思思抬头，她的眼睛里尽是泪光。
“他会的。我现在背靠着殿下。若是松鹤门要继续留存在世，那么他就会把这个苦果自己吞掉。”阿棕回答她，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现在这样清醒过。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出自自己的本心，她设计，威胁，胁迫，步步紧逼。她甚至能想起此前在卫昭身边时看到的一切。
啊……殿下是关心则乱了，所以她才会被宋思思威胁住。
阿棕甚至还有心力去散乱的寻思别的。
她看着宋思思，随后开口：“现在，选择权在小姐你的手中的。说出来，或者流落街头，选一个吧。”
小院依然是沉静的。海州城的天空与大周其他地方不同，总是充满了阳光和海洋的潮湿，是一种热烈的气息。就连探出墙外的那支花都是如此，鲜活而浓烈，仿佛就要化成人形。
穿着黑衣的女性缓步而出，她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冰蓝的眼眸也仿佛被这阳光融化开了一般。她缓缓的绽开了一点笑容，身上最后一点冷气，都随着落在身上的阳光消散开来。
“真好。”
她轻声说道。
清风吹过，于是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小巷又恢复成了以往的安静。
朱迪斯打了个喷嚏，声音有点大，惊飞了停留在船舷的海鸥。
“感冒了？”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拉着厚实的羊毛毯，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虽然身上已经很干了，但她依然有一种被海水泡久了的不适感，觉得自己又冷又湿，只差一点点，就要归于大海。
回想起来，还觉得很冷。朱迪斯抱着自己，又往太阳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大周有一个说法。”法伊莲的声音在朱迪斯身边响起来，有点绵软无力，“打喷嚏是有人在想你。”
“哦。”朱迪斯毫无感触，甚至说，“想我的人那可就太多了。”
“……为什么想你，不想我？”法伊莲说。
朱迪斯从里面听出了酸溜溜的味道，她立刻坏笑着转头看向法伊莲：“啊哈！你是在嫉妒，你在想人了，可是人家可没空想你的，对不对？”
法伊莲沉默，随后恨恨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哎呀~”这么好的机会，朱迪斯又怎么会放过？她立刻身子也不冷了，人不僵了，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她靠拢过来，肩膀顶了顶法伊莲，“羡慕吗？嫉妒吗？我可是有人想的哟。”
“闭嘴吧！”法伊莲朝朱迪斯扑过去，两人就地滚在一起厮打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从一旁传来，两人同时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渔民服的年轻男人，他别开脸没有去看两人，脸上还带着红：“两位娘子，这大庭广众的，还请注意一二。”
法伊莲踢了朱迪斯一脚，站起身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站在了一旁。朱迪斯哼哼唧唧的，她扫了眼男人，又扭过头去，同样站在了阳光下，把自己瘫成一块饼。
“两位想要去往何处？”男人听见响动，这才回过身来，看着法伊莲。
两人才被人从大海中捞出来不久，形容狼狈，虽然换了干净的衣着，但她身形本就高，船上找不到适合她的女装，穿的也是男子的衣服，一头红发披撒，赤着双足，看上去就像个路边的野人。
她们此前遇到袭击，虽然奋力抵抗，将对手也冲打得七七八八，但双方船只都损伤惨重。一个巨浪翻来，就一起翻入水中。法伊莲不知从哪里抓住了一块木板来，抓住了朱迪斯，拼命将她拉扯到船上。两人泡在水中，飘了两天，吃的都是捞的鱼，偶尔看到一个人，朱迪斯划过去，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敌人。
久而久之，朱迪斯也失了望，甚至觉得自己怕是要和法伊莲一起死在茫茫大海上。
“你会不会怪我？”绝望中法伊莲问朱迪斯，“如果你不找我，你的船还在，你的人也在，父母留下的一切你都可以……”
“啪！”
朱迪斯狠狠的甩了法伊莲一个耳光：“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是在侮辱我吗！我的船没了，我可以再造，那些人没了……我也可以想办法替他们复仇！这是我选择的路，跟你什么关系？”朱迪斯拉着法伊莲的衣领大声吼，“你要死，我可以成全你！然后我会爬回去，用你父母留下的钱和船，去把你喜欢的女人劫掠过来，日日夜夜都当我的奴隶！”
“你……”法伊莲瞪大眼睛。
“我说到做到！！”朱迪斯大声喊，“只要你死了，我说到做到！！”
于是法伊莲此后便不再说话了，她们一起在茫茫大海上无望的漂流着，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泡烂了的时候，迎来了一只渔船。
而在看到渔船的那一刻，法伊莲抓住了朱迪斯的手，她回头看着她，看着这与她一样的皮肤，一样的头发的没有血缘的亲人。她的唇因为脱水而干裂，嘴唇和皮肤上都布满了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粒，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我们会回来，带着船和钱。”
“你……”朱迪斯意识到法伊莲的意思，惊讶道，“你想通了？”
“没什么想通不想通。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有这些人在，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得到安稳的。”法伊莲沉着声音道，“而我，我早就发过誓，要成为阿显的矛和盾。”
作者有话要说： 朱迪斯：恋爱脑没救了！！！
第68章
海上风大, 狂风将阿棕的头发吹得散乱。他们一行自海州城出发，一路沿着海路往上，原本船长是想直接从黑旗所在的村子搜索起的，但阿棕只是摇了摇头。
“她们受到了袭击, 我们要去寻找踪迹。”
这个消息是宋思思告诉她的, 距离战斗已经过去了两日, 两日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当初若是卫昭及时同意, 或许还可以找到法伊莲,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连宋思思也不知道她们如今到底在何方。
回想起宋思思，阿棕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波澜。她想起宋思思画出的一个大概的位置，将位置指给了船长。而至于其他……
“是谁袭击她们的？”阿棕问。
宋思思却冷笑不答。阿棕艰难的开动脑筋, 她尝试着去学习卫昭的思考方式, 于是道：“她们碍了什么人的利益？才会使人将她们灭尽？”
“是啊，碍着谁了呢？”宋思思反问, 却带着几分讥笑。
那可真是太多了，被一窝端了的海盗, 被下了面子, 也或许与海盗有所勾连的海州刺史, 当然还有松鹤门。阿棕想不明白，但她总有个好处, 若是想不明白, 便先放下不去想，只去做自己目前应当做到的事情。
比如说，找到法伊莲和朱迪斯。
可茫茫大海，就算阿棕给了一个大概的方位，说要找到一个两日前的战斗痕迹, 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所幸船上还有不少熟悉海洋的老手，他们对照地图，判断过洋流后，到底还是让他们搜索到了一些痕迹。海面上漂流的船板的残骸，还有不少流散的尸体。
阿棕命人打捞起来，又看着那些尸体，船工们大多觉得晦气，不愿靠近。但阿棕却毫不避讳的上前翻看，皮肤被海水泡过，肿胀不少。但她依然能辨认出上面的许多伤痕，有的是刀剑的划伤，火器灼烧过后的烧伤，还有不少是鱼类咬出的痕迹。从尸体的情况来看，是经历过战斗的。而有几具的衣饰，又与记忆中朱迪斯的船员们对得上号。
看来这便是那些倒霉的船员了。
虽不曾亲临，但阿棕也能想见那一场战斗的惨烈。
这些人死，那么朱迪斯和法伊莲呢？她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阿棕脸色更是沉郁几分，招呼着船长继续寻找。
船长自然是知晓阿棕是自己开罪不得的人物的，他答应下来，又毫无所获的搜索了几日后，忍不住劝慰几句：“海神喜怒无常，就算是常年与海洋打交道的人，也保不定遇到什么不测。而且大海与陆地不同，人实在太渺小了。”
阿棕点头，她已经见过很多生死，心中哪怕不甘，但对生死也不如常人那般过不去。她只是沉着嗓音道：“我只是答应过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这海上，人死了，就会沉入水中，化为鱼腹，哪有可能见得呢？
船长的话哽在喉头，但看到阿棕的脸色，他又将这些话都吞了回去。或许那些人里，有眼前娘子的亲人。亲人遭逢大难，那作为苦主自然是有任性的权利的。
海船来来回回，星起月落。
但海上还是什么都没有，阿棕双手按在船舷上，愣愣的看着海面。蔚蓝的海面看久了，就会有种腻烦感，阿棕觉得越来越焦虑。
船长站在阿棕身边，满是忧虑的看着阿棕：“这位小娘子，已经搜索了这些日子，若是还未消息，只怕是……”
阿棕心中都十分清楚，她冥冥之中觉得那两人还活着。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自己都在怀疑，她怀抱的，到底是直觉，还是说只是自己虚无缥缈的期望。而今船长找她拿个主意，阿棕就更是带上几分茫然。她自然是想要继续的，可是她也看得出来，其余人并不想要继续搜索下去了，他们已经笃定几人惨死，不可能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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