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方因此而放弃了什么,卫昭想,她总是要记得的。 “我们,不可能长久的待在海州。”卫昭低声道,“如今海寇蛰伏,似乎也越来越平静了。” 法伊莲唔了一声,她低头还在嗅着花香:“是的,若是再这么下去,那我们不久便该启程回京了吧。” 卫昭斜了法伊莲一眼,似有嗔怪,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当法伊莲说起时,她又难免担忧起来:“你随我回神都,那你的船怎么办?” 法伊莲顿时笑起来:“当然是送给朱迪斯了。因为我们的事,她的船毁了,我说过要赔她一艘的。眼下不是正好么?” 知道法伊莲早有打算,卫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转过了话题:“如今这般平静,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暗处那人……若你是那人,你会如何做?” 卫昭突然问道,法伊莲抬头看着卫昭,眼中还带着一点点的迷茫,似乎并不明白卫昭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她的身上。法伊莲是一个好的执行者,甚至可称作完美,每一次,只要是卫昭开口的事,她就没有办不好的。卫昭也一直都这么认为,直到法伊莲离开自己,直到她们一起上了船。 卫昭才陡然发现,法伊莲同时也是一个极佳的领导者。她战功赫赫,仅靠着那艘船,就可以抓获那么多的海贼,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都送到了码头,震撼宵小。在没有卫昭的时候,她手握权柄,威风凛凛,同时又有勇有谋。她早就不是卫昭认为的璞玉,她本身就是一枚广美无暇的宝玉,只是明珠蒙尘。当那尘埃拂去,展露出的光华,就连尊贵如卫昭,也会被之吸引。 法伊莲又小心的看了眼卫昭,在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以后,她就松开了手。花瓣散落,落入廊下的流水,很快就被水流带得远去了。法伊莲环抱双臂,想了想,这才道:“若我只是贪权好财,只会潜伏等待,放弃一切手中的事物,甚至会鼓动海贼出没,只要海贼尽去,那就无事了。但若我贪慕的是其他,那么,从今日起,就没有海寇可剿了。” 卫昭沉默许久,她叹息了一声:“海寇再强,也不过是海寇而已。” “练兵自然不止是海上。”法伊莲淡淡的说道。 卫昭的心中陡然一紧,她扭头看向了法伊莲:“你是说琼州和甘州的追兵……” “那些人借山贼之事练兵?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法伊莲摇了摇头:“应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过兵么,总是要练的,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别忘了,他们可是连长公主这样一支精锐队伍都敢掠夺的。” “是了,我出行之事,神都中知晓,海州自然也是知晓。只需要沿路打探,安插暗桩,总能截到我。”可是其中花费的种种财力人力…… 卫昭一开始以为那些人是自己的政敌,可是反过来想一下,又顿时觉出了不对劲。若真的是自己的政敌,那必然是根深繁杂,一拉就可以拉出一大片,也绝不只限一县一地。而她受到的追杀,却又有不同,他们是目的明确,可放弃得也同样迅速,在脱离险境之后,就好似陡然消失了一般。 这绝不正常。要知,暗杀此事,若是不成,若是卫昭反应过来,那必然是会反咬一口的。那一定是要不死不休,想尽一切办法,置卫昭于死地。而如今,无论是神都,还是其他,都没有消息传来。 卫昭暗自恼恨,自己竟是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这么一想,便又觉得法伊莲看似憨直,但心思细腻,这些念头,在她脑中恐怕不知回想过多少次了,直到现在,她才肯对自己言论。 就算如今还是清晨,阳光还算不得恶劣,但卫昭背后的汗水也湿透了薄衫。她沉默着,捏住了自己的鼻梁:“你说的对,我要修书一封。” “松鹤门在甘州与琼州的势力比海州更大,可用。” 卫昭点点头:“此事你来处理。” 法伊莲嗯了一声,她看到卫昭忧心忡忡的脸,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你可知道为何海州的事引来圣人的注意么?” “海州乃大周的窗口,虽然地势偏远,对大周而言不重要,但每年的朝贡极多。圣人新上位正是需要一份功绩……”卫昭下意识的说道,她很快的顿住了,意识到了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财,需要铁盐,需要隐蔽的,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圣人上任前,没有比海州更加合适了。更何况,这样大的利益下,原本并不便利的交通也花费了不少人力开通出来。暗中那人在此地深耕超过十载,无论是先皇还是她的兄长,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足以说明当初不足为惧。 只有现在,暗中那人开始动作了,说明也到时机了。只是这个时机,还算不得成熟,否则她才来这么短的时间,对方不可能被自己压制的。 法伊莲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卫昭的后背:“是的,所以殿下没必要过于忧虑。” 因为她们,早就处在了敌人的大本营中。这一场战,并不是对向不知名的,散落在帝国各处的虫豸,而是直指核心,只待一切就绪,就可吹响号角。 而首先要判断的,是余锦业是否真的有问题,而背后那人的手伸到了多深多远。 “我有一个想法。”法伊莲看着卫昭。 卫昭回望法伊莲,那盈盈目光之中似是含着期盼,那瞬间,法伊莲甚至觉得自己立时死了,似乎也是愿意的。她深吸了口气,把自己这种不成熟的想法给压了下来。她在面对卫昭的时候,总是有些难以抑制,特别是在卫昭接受她以后…… “你这个妖精。”法伊莲看了卫昭一眼,低声道。 卫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的想法就是我是个妖精?” 法伊莲咳嗽几声,急忙摆手:“不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想法……不,我是说……” 卫昭眯起了眼睛,抓着法伊莲的脸颊捏了捏,只是入手没有什么肉感,反倒是只扯了层皮。卫昭眼中闪过一点心疼来:“瘦了这么多……” “被你吸的。”法伊莲抓过卫昭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亲吻,一边抬眼看着卫昭。 卫昭哼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法伊莲:“谁在勾引我?谁是妖精?” 这个话不解释清楚,看来是绕不过去了。法伊莲急忙求饶道:“是我是我,都是我。” 卫昭哼了一声,又去捏捏法伊莲的脸,心中暗想,手下的触感也粗糙了许多。法伊莲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每日里风吹雨打,呼吸都带着咸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既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身边,自然得让周围人注意点,每日的饮食料理,太医也得嘱咐开一些方子才好。 法伊莲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奇怪的想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暂且将这想法抛诸脑后,这才道:“既然余锦业上任已经够久的了。” 她说着,朝卫昭眨眨眼。卫昭闻言,就陡然轻笑起来,她已经知晓法伊莲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如此珠玉,委实不应蒙尘。就算将来自己的驸马,她似乎也是太亏了一些。 卫昭忍不住想,她看向法伊莲,对方碧绿的目光对向自己,里面满是情深,可她也同样记得对方的薄唇吐露的话:“我也可以去新大陆,去任何地方。” 情深如此,薄情如此。 法伊莲此人,明明什么都知晓,却偏生要自甘自愿深陷情网。 不久后,海州有消息传闻,刺史余锦业,除灭海贼有功,怕是不日就要升迁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呀……我总觉得好像来了波不得了的读者……
第86章 “殿下此言可是真的?” 余锦业不出三日就到了卫昭府上拜见卫昭, 卫昭正与兰度一同下棋。法伊莲虽然跟随卫昭上过课,但是琴棋书画这类事物她并不精通。她仿佛身体里天生就没有这根弦,不好舞文弄墨。因此,卫昭抓着兰度下棋, 法伊莲也只能恨恨的哼唧一声, 就站在一旁伺候了。 卫昭抬眼看了法伊莲一眼, 见她正窝在自己身旁剃葡萄皮, 于是拉了拉她:“这些事自有侍女做, 你做什么。” 法伊莲回卫昭一个笑:“我乐意呀。”说着抬手给卫昭倒了一杯茶,“红袖添香,殿下高不高兴?” 卫昭呵了一声,不言不语, 只是端起了茶杯饮下。而兰度则抬眼扫了眼法伊莲, 法伊莲顿时接到这个眼神,笑得更深了点:“将军也要?” 若是他说要, 那法伊莲就打定主意说不给。 却不想兰度只是板着脸,扭头唤来侍女为自己满上一杯。这个动作, 无形间就是嘲弄法伊莲所做的事, 是地位卑下的侍女所为了。 法伊莲脸上一黑, 沉默不语,她的手放在腰间, 腰间有她不离身的长剑。而兰度也毫不畏惧, 只盯住法伊莲。 两人针尖对麦芒,让卫昭着实无奈,她扯了扯法伊莲,低声道:“莫要胡闹。” 法伊莲反手握住了卫昭的手,垂下眼, 规规矩矩的道了声是。而兰度则垂着眼,卫昭的喝止,明面上是给了兰度的面子,可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而余锦业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脚步一顿,有些拿不定主意。卫昭一个抬眼,见了余锦业,急忙起身道:“刺史来了。” 这话一出,其余人就皆是动了起来。余锦业急忙挂起了笑容,快步走近,依次行礼。于是棋盘被撤下,而茶水都上来了。 “这是什么风将刺史吹来了。”卫昭柔声问道,她惯来会做这样的姿态。只是余锦业如今已不会为卫昭这般姿态所蒙蔽,尽管如此,他依然会在某一瞬觉得,眼前的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而升起某种掌控欲。 余锦业看看周围,沉默不言,意思不言而喻。 卫昭笑眯眯的喝了口茶,说道:“这些都是予信任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 说得很光明正大,倒显得余锦业小家子气起来。余锦业一噎,讪讪的说道:“臣听闻了一些传言,不知真与假。” 卫昭就笑得更开心了点:“真是想不到,刺史大人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却也如同村县闲汉一般,喜好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要知晓,这些事,每日里,没有十件,那也是有个七八件的。就好比,此前还有人说我这不成才的奴隶不是侠盗呢。”
法伊莲闻言,转头朝卫昭笑了笑,故作姿态的叹息一声:“我为殿下,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有人故意污蔑,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好。”她说得大义凛然,但神情却是哀怨,做作到了极点。 卫昭则是眼也不眨的应道:“该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那是谁也抢不去的。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都说长公主宠溺这个奴隶,虽然给她恢复了自由身,又有无数光环加诸,但实际是当做面首在宠着的。余锦业见状,倒真有几分相信了谣言。瞧瞧这持宠而娇的架势,怕真是夺了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侠盗”的功绩,加在了法伊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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