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打开门,走出来查看,见她俩衣着不凡,便知是不差钱的主,殷勤地跑来扶住她。 引她进了店。 店内是武侯管辖不到的地界,还有两桌人在喝酒划拳,吆喝着听不清的醉话。 慕轻尘找了个位置坐下,松泛松泛酸疼的腿脚,但常淑还在她背上挂着。 她任由常淑把脑袋靠在她颈侧,像抱住树干的树袋熊一般抱着自己。 掌柜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道了句谢,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 稍作休息后,问掌柜的可还有房,要两间。 然而付钱时,想起捞零花钱这事,掩饰尴尬地咳嗽两声,只要了一间房。 掌柜那谄媚的笑脸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赠送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不知掌柜是不是存心的,给慕轻尘开的房间在三楼,害得她踩着一级又一级的梯子,拼死往上爬。 等到了房,把常淑搁床上的力气都没了,手臂一脱,将其扔进去便当是办妥了。 按照话本子里的情节,孤女寡女共处一室,不说发生点什么让人脸红耳赤的事,那至少也得有点戏份。 比如静静地,静静地,端详常淑的睡颜,抚摸她的脸颊,或者……偷个香。 猥琐。 慕轻尘低骂着,她甩开这些不着调 的想法。脱下常淑的鞋袜,又解下她沾满酒味的衣裳,一股脑的扔麻袋似的扔到地上。 端端几个动作,又累得她气喘吁吁。 给常淑盖好被子,兀自去了后院的浴汤泡澡,清清爽爽的回来,吹灭烛火,躺在常淑身边,安稳的梦周公去了。 一个醉酒,一个累急,俱都睡到了天光大亮。 常淑的太阳穴又涨又疼,眉头淡淡拧着,哼唧一声,在被窝侧了个身,面朝床外。 胳膊不禁碰到个软软的、热热的物事,她有点纳闷,记忆中,她的黄花梨大床上何时有过此等奇怪的玩意儿了。 她疑虑难解,不太情愿的撑开一线眼皮,入目,是一张模糊的脸,正渐渐的渐渐的聚焦,变得清晰。 好像是个……人…… 长得像……慕轻尘…… 对……就是慕轻尘…… 等等!! 慕轻尘怎么会在我床上!! 常淑像是被兜头劈了一道惊雷,五脏六腑更是雷驰电滚,倏然瞪大眼睛,受到灼烫般,飞速弹起身。 “慕轻尘!你放肆!!” 她蹬出一脚,用了十层功力,足把慕轻尘蹬下了地。 慕轻尘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本能的抱住自己,在地上唉哟唉哟的打滚。 待到疼痛散去,方觉此刻身下是冰凉的柏木地板,而非软和的衾被。 她撑着脚蹬,靠上床沿,愤怒的眼神伸向常淑:“你,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反倒被常淑占了上风:“你个臭无赖!臭流氓!臭混蛋!” 一口气,常淑骂出了平生仅会的三个骂人的词。 她慌乱地捞过被子团在怀里,神情再是一变,犹豫的把被子掀开少许…… “慕轻尘,你个灭九族的,我衣裳呢!” “我帮你脱啦,”慕轻尘揉着腿,“不用谢。” “谁给你胆子脱的!!” 慕轻尘拍拍胸脯,一脸的挑衅,意思是说,我自己给的胆子。 常淑:本宫要一刀一刀剐了你!!
第103章 番外·相爱(3) 慕轻尘觉得常淑的眼神就像带火的钩子, 要扎进她皮肉,刺穿她胸膛一般。 她缩缩肩, 双手用力揪住衣襟,指节泛出透明的。 “别, 别动手啊, 有话好商量。” 慕轻尘颤巍巍地爬起身, 连退好几步,直到与她拉开安全距离, 才又道:“不就脱个衣服嘛——” “别再说那个字。”常淑呵斥道。 慕轻尘脱口而出地问:“哪个字!” “你!”常淑语塞一声。 她严重怀疑慕轻尘是老天爷派来考验她的傻子,除了“脱”还能是哪个字:“你故意气我是吧!” 慕轻尘:呀, 小心思被发现了。 这般想着,便不自觉露出得逞的神色, 常淑瞧着,心肝脾肺肾都拱着火,烧得火辣辣的。 宿醉的脑袋跟着一并疼。 她微微垂首,一下一下按揉太阳穴,揉着揉着,不禁想起昨晚被慕轻尘趁人之危了,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吧嗒, 掉下一滴眼泪。 泪珠在明丽的晨光中一闪而过,打在被面上。 慕轻尘弄哭的人不少,头一回遇见这般楚楚可怜的, 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明明昨晚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好吧,背着醉鬼踉跄的走在漆黑的街上,还要贼兮兮地躲避武侯的巡逻。 累得跟一条老狗似的。 常淑醒来不谢她就算了,反而凶巴巴的,凶巴巴的也算了,哭得梨花带雨算怎么回事啊。 她啃着手指,试探地挪回床边坐下:“真生气啦?” 常淑从胳膊里抬起脸,瞪她。 慕轻尘眼神避到一边去:“你衣服沾了酒水,臭烘烘的,我怕你睡不安稳嘛……再说了,脱——” “你还说!” 常淑这下是气极了,捏起拳头打上慕轻尘胳膊。 指住慕轻尘的鼻子咬牙道:“你给我听着,昨晚的事你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亦小白也不行。” “成,我保证不跟人说你和我一起困觉——” 常淑再次踹她一脚。 无耻之徒,谁和你一起困觉了。 常淑下了楼,和店家要了碗清粥和几牒清淡的小菜,在大堂食着。 她平生第二次在宫外过夜,却是头一回好好打量民间的早晨。 堂内坐着稀稀落落的早客,小厮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偶尔打个长长的哈欠,看着青石板路上走过的妇人,和蹦蹦哒哒的孩子。 她抿口粥咽下,肚子里变得热乎乎的,像是某种能量蓄在其中,追赶开宿醉的疲惫,头也不那么疼了。 慕轻尘坐在她左手边,从竹筒里抽出筷子,伸向一碟清炒黄瓜。 常淑先她一步用手护住,铁了心不跟慕轻尘分享。看样子是气头还没过。 慕轻尘想再点一份,可又心疼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省下的越多,她贪i污她爹的银子就越多。 “别这么小气。”慕轻尘劝道。 常淑不理她,自顾自把饭菜全都收到自己跟前。 慕轻尘表示想打人,却又厚起脸皮,想要从中抠出一颗咸鸭蛋。 常淑也不跟她客气,干脆利落的把筷子敲在她手背,留下两条红痕。 “至于吗至于吗。”慕轻尘嚷嚷着,捧起爪子吹了吹。 常淑看她的眼睛里写着“当然至于了”,她一清清白白的子珺,还没出阁呢,竟然和一耶主在外头度了一宿。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就不能撒撒气吗。
在心里埋怨完,常淑忽然推开碗筷,抓着慕轻尘的手腕往外走,脚步匆匆,像是赶着什么要紧的事。 “走,我带你去翰林书画院找画师。” 必须把花名册补上,给她当驸马,不然她没地儿说理去。 慕轻尘反应不及,回过神时已经被拽出门,走了老远了。小厮看向她们远去的背影,再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嘀咕说,这俩耶主真般配。 掌柜一巴掌呼他后脑勺,跳起脚吼了句:“只会傻杵着,她俩还没给钱呢。” 小厮扶正头巾,狗刨式的追了出去。 慕轻尘本还因逃账偷笑呢,一回头,就见小厮远远的跑来,嘴里冲她直喊。 她登时如临大敌,反抓住常淑的手:“快跑!” 常淑哪知发生何事,蓦的被慕轻尘绷紧的脸唬住,以为她遇上了哪个仇家,毕竟以慕轻尘的臭脾气,得罪半个帝京是不在话下的。 想也没想,就跟着她撒开脚丫子。 清风掠过街道,又从她们耳边呼啸而过,行人的身影在两侧极速闪过,安逸静谧的早晨,因她们而变得喧闹。 桥头,有一摇拨浪鼓的娃娃,越过他时,她们握在一起的手短暂分开,又迅速重合…… “往这边跑。” 常淑道了一声,同慕轻尘一起,躲进一颗柳树。 慕轻尘撑着双膝大喘气,险些站不稳,靠着树干歇息。 常淑抬袖擦擦脸侧的汗,抱住肚子,喘匀呼吸,逗了慕轻尘一句:“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跑两步就累得直不起腰了。 慕轻尘委屈呀,反驳道:“姑奶奶,你是吃饱喝足有力气,我呢,连咸鸭蛋都没吃上一口。” 常淑扬起下巴,“哼”了一个字,转身踏上另一条路,慕轻尘跟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你去哪?” 常淑答曰:“回家。” “……你不去国子监吗?”慕轻尘追问。 言罢有点后悔,还有点……害羞。她想念常淑,想每天都能看见她,可常淑偏偏许久都不来国子监。 常淑闻言顿住,侧眸看她,眸心深邃如井,藏着某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想我去吗?” 慕轻尘捻着捻衣角,乖巧点头。 常淑有几分窃喜,埋下头藏住笑,再次抬头仍是那副恬淡的模样,但语调轻轻扬了扬,显出骄傲:“……看你表现吧。” 慕轻尘踩着风火轮般闯进家门,火急火燎地进了书房。 倏尔来这么一下,弄得府内都鸡飞狗跳,以为她又在外头闯了祸,要带长随去干架。 嘉禾挥舞着手绢,心急如焚的去寻她,等抵达书房,发现慕国公已经率先赶到,正站在书桌旁看慕轻尘画画呢。 “尘儿,”嘉禾小心翼翼着,“这是做甚呢?” 慕轻尘把水亮的铜镜搁在手边,一边作画一边瞅上一眼:“自画像。” 她用小狼毫在纸上勾出轻盈的线条,继续说:“常书让我送副自画像给她,以便每日想我一想。” 哎哟哟,这酸溜溜的小情话哟。 慕国公似是不信:“她……亲口跟你说的?” “嗯。” 慕轻尘得意的摆摆头,像个笑眯眯的不倒翁。 看不出来啊,长公主殿下表面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私下底竟有一张花甜蜜嘴。 嘉禾见慕国公走神,拽拽他袖子示意他乘胜追击。 慕国公心领神会,殷勤的为慕轻尘磨墨:“那……昨晚,你们在哪过得……夜啊?” “客栈,我们一起……。” 话刚滚出嘴边,慕轻尘便后悔了,暗骂自己嘴瓢,答应过常淑不说出去的。 她把笔搁进笔床,冲着僵如石雕的爹娘们尴尬一笑。 “嘘。”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央,“秘密,这是秘密。” 慕国公和嘉禾慌乱回应:“明白明白,秘密,秘密……” 刚换好妃色宫裙的常淑打了个喷嚏。 初月姑姑不免紧张,吩咐太监们快把窗户都合上。 常淑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对初月姑姑说:“无碍。” 初月姑姑扶她坐上美人榻,调侃道:“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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