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次不在窗下,坐在灯旁做衣裳,她看了一眼,是明亮的黄色。 给皇帝做的? 她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只一眼就不去看了,皇后却道:“这是民间所谓的寿衣。” 哦,就是死人穿的衣服。陆思贤明白了,做了衣裳好上路,也算是多年父夫妻最后的情分。 殿内没声音,说明皇帝还在睡着。她择了一地坐下,道:“您可知苏锦要做九皇子侧妃了。” “苏锦?”皇后停下手中的针线,她吩咐苏锦送阿贤回南间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么一想,好似事情闹大了。 “你能阻止吗?”她担忧。 陆思贤摇首:“阻止不了,她做梦都想要皇帝死在她的手里,我劝了,她不听。” 皇后面露悲悯,“屠山的时候她有了记忆,亲眼所见自己的亲人被杀,个中感情,我无法明说。” 不知怎地,陆思贤抓住一重点,苏锦比她大,而秦承宗比她还要小上几岁,那么……秦承宗娶了位小姐姐回府啊。 “实不相瞒,我竭力在挽救她,奈何她不听话,屡教不改,我也没有办法。” 还有一大问题,便是苏锦可能牵扯进齐映的事情里,杀害公主,她想保也没办法保啊。 皇后叹息,“你是不想救。” 语气像是怨怪。陆思贤最恨道德绑架,不满道:“她差点没弄死我,我没找她算账,我为何还要救她?” 虽然她很想改写炮灰的命运,可是苏锦这样的人救了无大用,她现在还有些佩服宇文信,竟能按住一个疯子。 皇后见她不肯,情绪换作沉重:“你之前说重建云山,而云山凋零,并无多少人在,你如何重建?” “你威胁我。”陆思贤暴起,登时站起来,满头恼火,猛地想起那个珊瑚手串,狐疑地看着皇后:“您要救苏锦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的父母?” 皇后沉闷,神色柔和下来,“嗯,我欠她母亲良多。” “欠?怎么个欠法?”陆思贤不明。 皇后不想说,“欠便是欠了,你救她,我便让秦若浅名正言顺地做皇帝。” 陆思贤心动了,这么大的诱惑在前,容不得她拒绝,‘名正言顺’四字太重要了。在这个时代,顺应天意便省去许多麻烦。 她答应下来:“好,我试试,但是苏锦不听话,我会让人直接送她回云山,您若想回,我也会送你回去。” 皇后颔首,算是赞同。 交易已成,陆思贤不好久待,出殿去安排,眼下的事必须让张正去查,个中经过,必须让苏锦说清楚。 趁着过年休沐,张正也有时间。 此时,张正还在署衙,未曾回府,将苏锦的事告知,又添一句:“皇后道云山凋零,救一人是一人。” 张正没有答应,甚至语带拒绝:“杀人偿命,并没有错,且被乾国查出端倪,大动干戈,死的就不是一人。” 陆思贤未曾想到诸多繁杂的缘由,光是那句名正言顺地做皇帝就令她昏了头脑,其他的事哪里能顾得。 人都有私心,这次她是有了,坚决道:“你不救,我去救,齐映私自入京,我们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算得罪了又怎么样。” 张正气恼:“你这是诡辩。” 陆思贤冷哼一声:“诡辩又如何,我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理不直气也壮,不牢张相费心。” 说完,气呼呼地离开署衙,张正看着她背影,骂人的话就这么生生堵在喉咙里。 皇后作死不要紧,别牵连陆思贤。 **** 回宫后,秦若浅的殿门紧闭,想来还在议事。 陆思贤也没有去大打搅她,回临华殿去休息,谁知还没躺下,王贵妃就来了。 多事之秋,真是一刻不得闲。让人去请进来,奉茶让座。 王贵妃不同往日的嚣张,可看人的眼睛里带着戾气,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退下。 宫人听命于七公主,王贵妃气势汹汹来找茬,他们恐驸马吃亏,就当作未曾听见,站在殿内不动。 王贵妃在宫内叱咤多年,说一不二,被这么生生打脸后,顺手拿起一侧的麒麟摆件就砸了出去。 麒麟是玉质,把玩的小玩意,这么狠狠一砸,落地粉碎,陆思贤的眼皮一跳,眼神示意他们出去。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怕什么丈母娘。 宫人俯身退下,王贵妃怒气暂消,徐徐坐下,趾高气扬地望着陆思贤:“陆世子胆子真大。” 陆思贤虚伪地笑了笑:“不大、不大,也就黄豆大了点,比天小了点。” 嬉皮笑脸看得王贵妃心里不舒服,猛地一拍案牍:“陆思贤你好大的胆子,女扮男装,欺骗圣上,齐国公府其罪当诛。” 陆思贤不惧,“你让圣上来治罪便是,我和国公爷也未曾要逃避,反是娘娘气势冲冲来寻我,可是想找我什么事。是看着七公主近日担了大任,您觉得有利可图,来我这里想办法了?” “你……”王贵妃面红耳赤,被这么不客气地一揭穿,当即就觉得脸疼,死死捏着帕子。 陆思贤正一口气堵着,王贵妃自己撞上来了,别怪她不忍让,冷笑道:“娘娘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可您该想想九皇子的性子如何,做事手段如何,别以为娶了颜氏女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您也不想想,时至今日,九皇子背后有王家撑着,做了什么事?可有功?那么大的优势下都无功,难道不该反思吗?” “你……”王贵妃又是一羞,震怒地指着陆思贤:“你放肆……” 陆思贤平静下来,恶气出了,一声轻嗤:“我放肆?娘娘觉得到了今日还看不明白,谁才是您将来仰仗的人吗?” 她少有的硬刚,让殿外赶来的人顿住。秦若浅跟着笑了笑,小绵羊也有炸毛的时候。
第63章 绵羊炸毛,比起恶狼更为厉害。 殿内的王贵妃被骂得张口难言,陆思贤是出名的怕事,当初被秦承宗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都不敢声张,如今敢同她对骂了。 顿愕之后,她猛地一拍几案:“陆思贤你女扮男装还有理了,圣上仁慈……” 陆思贤冷嗤一声:“圣上并非仁慈,而是自顾不暇,贵妃娘娘如今还明白一件事,代为理政的是谁?九皇子也就是的男人,在继承权上超过七公主,你再想想其他,九皇子哪点比得上你的女儿。我若是你,现在就将王家的人脉送予她,等到将来,你想送,她都不会要。” 如此细说之下,王贵妃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几乎在瞬间就面若惊恐,红润的面容煞白,恍若知晓天大的祸事一般:“女子、女子、女子怎能为帝、乾坤、乾坤颠倒,如何了得。荒唐、真是荒唐。” 陆思贤觉得她很可笑,又有些可怜,“别荒唐了,兵权在握,两相扶持,你觉得谁敢反抗。任何事情都有先例,就像本国祖先也是从其他人手中夺来的皇位,这就是先例。” 她据理力争,让殿门旁的人唇角弯弯,她倚靠着殿门,静静听她辩驳的话。 陆思贤的理明明很歪,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很对。 万事都有先例。 此话没有错。 她抬首看向殿内的王贵妃,王贵妃整个人颤栗不止,抬首就看到她,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抓住她的肩膀,声嘶力竭道:“你疯了,小九哪里不如你的意,他是名正言顺,而你是什么、乾坤颠倒,日夜倒转,你会被人么唾骂不止、赶、赶紧放弃……” 秦若浅淡漠地望着她,轻轻将她双臂拂开,笑了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宫廷包括外朝,都在我的手中。丰台、通州大营都已表态,其他人拿什么与我争?” 秦承宗时至今日都在做着白日梦,娶了苏锦又如何,顺应天命? 实在可笑。 陆思贤不去插手母女二人的事情,王贵妃也是正常的事,轻易接受才是有问题。她默默叹气,看着秦若浅凛冽的态度,大概是不需要她了。 捡了一地坐下,继续看着王贵妃作。 “我活了那么多年,见得比你多,你赶紧收手,扶持你的弟弟才是正确的选择……” 王贵妃若疯狂般拉着女儿,眼中看待对方就像看着陌生人、甚至是魔鬼,逆天而行的魔鬼。 “既然没有见过,我就让你见见,也算是长长见识,贵妃想必也累了,回宫休息罢。”秦若浅转身吩咐宫人将王贵妃送回宫,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哪里能让所有人都认可。 就像陆思贤说那般,兵权在握,焉可会惧? 陆思贤怼了王贵妃,并没有感到乐趣,依靠着坐榻,感觉无力感涌上心口,眼睁睁地看着王贵妃同宫人拉扯,不断想要靠近秦若浅,快要触碰到衣角之际,秦若浅轻轻避开,朝她走来。 片刻后,宫里恢复寂静,王贵妃被拖走了。 秦若浅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陆思贤忙让出一半的座位,小心道:“你伤心了?” 被自己的母亲这么指责,可想而知,心里有多难受。 秦若浅唇畔却是弯了弯,浅淡弧度昭示她的心情尚可,“为何伤心,我从不为任何人伤心。” 她来自地狱,经历过背叛,性子坚韧,哪里就会因为三两句话就乱了心神,反倒是陆思贤,适才凶狠之态,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方才的欣喜取代含元殿内的忧愁,她俯身靠近小绵羊,咬住唇畔。 舌尖轻轻略过,就当是奖励。 陆思贤没体会她的想法,得到浅尝后,伸手一拽,将人按倒在坐榻上,当即将那个吻加深。 两人都不是羞涩之人,欲。望在前,也没有隐忍。 在欲做些事情的时候,殿门扣响,“殿下,九皇子来了。” 他为何而来? 旖旎的气氛一扫而净,陆思贤沮丧地坐起来,而秦若浅则淡然地穿好衣裳,对外吩咐:“让他去含元殿。” 别脏了临华殿的地面。 秦承宗而来,必不是来叙姐弟情意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想做什么,也是来不及了。 相反的是陆思贤,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扯住她的袖口,欲言又止,一双眸子染了方才情动还未退去的水雾。 湿漉漉的,更像是小绵羊。 秦若浅不知怎地,觉得方才的话不对了,她也会因为某人而伤心。 比如陆思贤。 陆思贤跪坐起来,抬首望向殿外:“他来找你吵架的?” 王贵妃才刚走,不应该那么快接到消息,应该是为了别的事。 秦若浅道:“跳不高的蚂蚱,理他做甚,你方才想说什么?” 陆思贤不说话了,她想救苏锦,但是秦若浅是新帝,若因为这件事牵扯,岂非功亏一篑,她摇首道:“没什么事,你去见她。” 她自己去做,趁着亲事未成之前,将苏锦劫出来,直接送往云山。 秦若浅道:“你我之间还需藏着?” “藏什么?”陆思贤故作轻松地摆摆手,秦若浅太聪明,不说她肯定不行,随意扯谎:“让你提防九皇子,指不定杀齐映也有他一份。你二人是同母的姐弟,我怕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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