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急转大调,高潮迭起,强而有力,欲拒还迎与傲气转身都蕴含在一个个激昂的音符中。 从前,夏星眠在演奏起大调时,旋律中铺陈着的永远是那不可遗忘的、永远只差一步的遗憾。 可如今,她再弹起,除过激昂与傲然外,多了几分稳重与一切尽在掌控的熟稔。 更像是镌刻在宇宙海中,一首永不磨灭的史诗。 陶野也闭上眼。 她知道,她所有的遗憾,或许也早已消散在了记不清楚的某个寻常日子。 她此生最痛恨的那一天,夏星眠坐在台上演奏一步之遥,她坐在台下,被黑暗衔在口中,觉得夏星眠是一只永不可触及的飞鸟。 可现在,如此相似的场景。 夏星眠依然坐在台上,她依然坐在台下。她却再没有一点点梗结的感觉。 她其实早就明白了。 夏星眠的台下,会坐着一批又一批来了又去的观众。而她,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从今以后,都是这些观众中唯一的定数。 是的…… 她早就明白了。 在夏星眠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陶野睁开眼,说:“小满……” 夏星眠抬起头,看向观众席。 “嗯?” “我也想听你弹更多的曲子,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陶野舒展开眉眼,温柔地笑。 “能听完这一首,我已经很知足了。现在,你去找你的老师吧。” 夏星眠的表情凝固住。 “你说、说什么?” 陶野看了一下表。 “他们应该快要值机了。你现在赶过去,买一张票,跟他们一起走。” 夏星眠的五官颤了颤,嘴角不上不下地勾了勾,说不上是笑还是愁。 “姐姐,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晓得,他们说得都对。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爱情和理想完全是可以双全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很害怕,虽然我也知道,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但我……” 陶野顿了顿,垂下眼。 像在清去喉咙里的哽咽,掩饰去眼底的湿润。 “我还是自私地想把你永远捆在我身边,每一天,都不要放你走。” 夏星眠急忙说: “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的啊。” 陶野摇了摇头,抬眼,眼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泪。 “小满,你这辈子如果只是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有各国各地只为音乐而来的观众,也永远都不会有你师哥师姐那样,能与你畅谈音乐的知音。” 她嘴唇都在轻轻地颤抖。 “一个人,生命里如果只有另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夏星眠:“一生忠于一人,难道不是好事吗?” “不……” 陶野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一生忠于一人」,和「一生只有一人」,是不一样的。” 夏星眠怔怔地望着陶野。 “小满,你……” 陶野深吸一口气。 “你的人生……不该只有我这一人,也不该……只有爱我这一事。” 夏星眠蜷起手指,眼里也冲上了泪。 她不小心碰触到琴键,发出两声沉闷的琴响。 陶野颤抖的唇角勾着笑。 她双肩沉了沉,如释重负。 释的是夏星眠的负。也是她自己的负。 她对夏星眠说: “你去吧,去亲眼看一看,世界上的其他人,他们喜不喜欢那张斯德哥尔摩的乐谱。” 夏星眠从钢琴旁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台下。 她站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首端,和坐在中间的陶野遥遥相望。 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陶野的眼神似乎又告诉着她:不必说。 夏星眠攥了攥双手。 她终于低下头,没有走向陶野,而是继续向前,向着出口的方向。 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在空荡的演奏厅里渐行渐远。 走到门口,夏星眠拉开大门。 外面明亮的光瞬时洒满脸颊,亮得灼人。 她在即将迈出去的时候顿住,忽然回过头。 “姐姐!” 夏星眠隔着重重叠叠的观众席座椅对第一排的陶野喊道。 陶野应声转过头来。 “一直喝粥,真的很不营养啊。所以一定要记得,再想喝粥的时候,告诉我!” 夏星眠在光里对着陶野露出灿烂而明媚的笑。 “这一次,只要你说,我就回来。” 陶野浅浅一笑,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罪孽,吝啬,谬误,以及愚蠢,纷纷占据着我们的灵魂,折磨我们的身体,犹如乞丐养活他们身上的虱子。我们一直哺育着自我满足的悔恨。”from波德莱尔】
正文end 会有番外
第四卷
第114章 番外一 两年后。 . 时光倏忽而过,荏苒不息,不可抓留。 又是正值一年的最开始,元旦才过十数天,又临近除夕。 国内,超市开始放有关于新年的喜庆歌曲,稠酒和各类年货摆上了入口显然的位置。归乡的票已经开抢,打工人们一边上班,一边分着心思考虑该买飞机票还是高铁票。 即使在国外,也能从热搜上看到各种明星要上春晚的消息。今天透几条节目单,明天透几张彩排图。 除夕的前两天,夏星眠完成在巴黎的演出后,直接从音乐馆就提了行李箱往回奔。 她从安全通道悄悄走的。 要是从大门走,又得被记者和粉丝堵老半天。 温灿骨子里的血液叫嚷着她也想过年,但她不想回家,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夏星眠跑。 这两年,夏星眠凭借她极具天赋的完美琴技,火速坐到了乐团内首席钢琴师的位置。两年间,止水重波,声名鹊起,轻易便回了当年的巅峰。 但细究起来,她这个首席做得确实不怎么称职。 一年到头,她最多只肯演出四次,每次出国最多半个月。一压半个月的界限,她就会像火烧屁股一样拎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跑回国。 两年前,陶野放夏星眠走的时候,以为今后聚少离多,都做好了大半时间自己一个人待着的准备。 结果,夏星眠还是像个牛皮糖,陶野催她赶紧回乐团她都不走。 就算是在国外筹备演出的半个月里,夏星眠也会逮着空悄悄飞回来待一两个晚上,温灿在电话里骂一个小时才能把她骂回去。 夏星眠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就急急地往楼梯下奔。 弹回去的门差点把温灿的脑袋撞个包。 “哎呦!” 温灿用胳膊肘抵住门,不住地咒骂。 “靠!你是家里死了亲戚,急着回去奔丧啊!” 夏星眠远远地敷衍回道: “过年了,说这些也不嫌晦气。” “你等等我!” 温灿忙追上去。 两个人坐了飞机,直飞云州。 数个小时后,她们抵达云州机场,然后直奔陶野的咖啡厅。 拐入街道,还没进咖啡厅,她们就远远地看见了陶野。 陶野和小燕正在店门口。小燕扶着一架折叠梯子,陶野站在梯子上半端,在给门楣上挂喜庆的红灯笼。 灯笼是电控的,一截还没连接好的电线还半垂着。 夏星眠飞奔过去,立刻撂下箱子,脱掉手套,上前把住梯子。
仰起头急道: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我来挂的吗?快下来!” 陶野垂眸,正好望进夏星眠焦急的双眼中,不由一笑。 “回来了?” 还笑着,就又佯怒道: “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现在见面,连‘姐姐’也不先叫一声。” “姐姐。天冷,今年云州也开始下雪了,风冻得很。” 夏星眠恳切地求陶野。 “你快下来,我来挂就好了。” 陶野便爬了下来。 夏星眠接住陶野,帮忙攮了攮陶野脖子上的围巾,把搪在里面的头发拨出来。 ——陶野戴着的围巾,就是当年“陆秋蕊”笨手笨脚织给她的那一条。 陶野抬头看着挂了一半的灯笼,轻声说:“正好,我也搞不明白那个电线是怎么连的。接口和零件都太小了,我最近眼睛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夏星眠叹了口气:“你总是熬夜看账,可能是有些近视了吧。过两天闲了,我陪姐姐去配一副眼镜。” 说完,夏星眠脱掉外套,挽起袖子,爬到梯子上,三下五除二就把两边灯笼都挂好了。 接上电,打开开关,灯笼亮起红彤彤的光。 梯子下方,陶野揣着手,和温灿闲聊:“这次演出还顺利吗?” 温灿笑道:“可顺利了,现在追着夏星眠的小粉丝越来越多,你可没见着,把门口堵得呀……我们要不是从后门走,估计还得晚几个小时才能回来呢。” 陶野故意问:“是么?那追着她的小粉丝那么多,她有没有勾搭上一两个啊?” 夏星眠从梯子半截一跃而下,拍去手里的灰。 “姐姐要问这种问题,不应该等我不在的时候再问吗?” 温灿吃吃地笑,说:“她就是有那胆儿,她也没那时间啊。” 陶野含着笑点头:“这倒是。她一得空就和我打视频,就差给我全程直播她的吃喝拉撒了。” 夏星眠红了脸,拥着陶野朝店里走。 “冷死了,先进去喝杯咖啡。” 进了店,温灿放了包就溜去后厨找吃的了。 陶野走到咖啡机旁,拿出两个干净漂亮的瓷杯,准备亲手泡咖啡。 夏星眠走到陶野身边,左右看看没有旁人,就从后面抱住陶野,飞快在陶野耳朵和脖子上亲了好几下。 陶野被亲得咯咯笑,伸出一根手指,戳开夏星眠的脸。 夏星眠就势握住陶野的手指,小声地说: “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哦——” 陶野继续泡咖啡。夏星眠每次出国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她也不奇怪了。 “这次是什么?” 夏星眠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的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打开,从皱巴巴的牛皮纸里取出了一只很精致的银质小碗。 浮雕精美,做工仔细,又小巧厚润,在手里把玩也是一种享受。 比起盛饭的容器,它更像一个艺术品。 “我很早以前从Alex先生的收藏柜里看到过,很喜欢。这个碗全世界也就几个。这次可算让我找到了一个。” 夏星眠小心翼翼递到陶野手上。 陶野拿着端详了一阵,说:“好,以后喝粥的时候,拿来装咸菜正好。” 夏星眠愣住,眉头皱起:“装咸菜?” 陶野:“嗯。不行吗?” 夏星眠眨眨眼,马上调整好表情,使劲点头:“行!太行了!” 陶野看她这么顺着自己,笑了起来。 然后转过身,把碗仔细收进了收银台下带锁的玻璃柜里。 玻璃柜里密密麻麻,放满了之前夏星眠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她有时候带回来一件,有时候带回来好几件。反正只要她在国外看到的好东西,准得刮一通,统统给陶野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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