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追上去,叫着「姐姐」去捉陶野的手。 这时,陶野就会偏过头对她温柔地笑,然后回握住她。 沉浸在回忆中那柔和目光中时,夏星眠忽然醍醐灌顶。 ——其实陶野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们几乎没有可能在一起,不是吗? 所以她才会永远把自己的心迹埋藏起来。就像那袋皱巴巴的星星糖,那束只敢独自放在墓碑前的白百合,和她低着头说的那句:“我不配……” 但第一晚醉酒的夏星眠倒进她怀里时,她还是选择了抱住她。她追上去牵她手时,她仍然选择回握住她。 即使她对她们两个人的未来,自始至终,都不曾抱过任何希望。 可她依旧心甘情愿地沉沦了进来。 陶野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向死而生的。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时,夏星眠心脏猛地揪疼。 她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把鼻子以下埋进手指缝隙里,鼻尖酸得发疼。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窗台上落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花坛里的小雏菊随着风缓缓摆动。松动的几朵花瓣被吹拂到窗棂边和泥土里,停留一小会儿后,又被卷到了更远的地方。 麻雀衔起散落的花籽,扑扇着翅膀飞起。顺着风,飞向和花瓣相同的方向。 这一刻,夏星眠很清楚,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去纠结是不是该破坏这个莫比乌斯环了。 因为她已经明白: 这段感情里即便留下再多的遗憾,她们两个人之中,也没有人会后悔。 . 彻底地想清楚一切之后,夏星眠就按部就班地做她该做的事。 接小夏星眠和陶野来那不勒斯,介绍小夏星眠给Charlie乐团的人认识,亲手把年轻的自己送上光明坦途。 她知道成为钢琴家的夏星眠注定会和陶野分开。但她也知道,分手后的夏星眠会在芬兰的极光里变成陆秋蕊。陆秋蕊会把陶野和夏星眠的命途撮合到一起。 她到今天才真正明白,能够相遇过,已经是弥足珍贵的缘分。 而作为「陆秋蕊」,在那不勒斯之后,已经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对这个莫比乌斯环没有了用处。 她没用了。 没有用了的人,该去哪呢? 思来想去,夏星眠还是决定回国,回到暨宁,待在陶野的周围。要是可以,她希望能在小夏星眠为了钢琴四处漂泊的时候,以一个倾慕之人的身份弥补陶野,也以一个妹妹的身份弥补留在温泉山庄的夏怀梦。 即使她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另一个人。 回到暨宁后,她在陶野住处的附近租了间房,将手上的工作一点一点转给公司其他人,将自己从忙碌的商界抽身出来。然后又买了架钢琴,放在清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这些年她为了托起陶野和小夏星眠的生活,已经牺牲了太多的时光和精力,很多时候忙得连琴也顾不上弹。好在现在攒够了钱,她手上两张卡的积蓄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养老生活提前开启,挺好。 夏星眠以一种笑不出来的表情叹了口气。 然后又苦笑起来。 如果真的和这个人有缘无分的话,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守着她一辈子,也算一种归宿。
第77章 所行皆歧途 快要过年了。小夏星眠去了山上,和Charlie的乐团一起筹备那场即将让她一鸣惊人的演出。 夏星眠这边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去附近采购生活用品时还特意置办了不少年货。 她很久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看见什么都想买来消遣,春联,福字,成捆的糖和瓜子。 把买的东西塞进后备箱时,夏星眠发觉自己好像买得太多了。 或许应该给姐姐送一些去? 这次过年,她总得陪在姐姐身边。 年三十头一天晚上,夏星眠因为思考以什么借口送年货给陶野这个问题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两点多,一边觉得有心事还没放下不肯睡,一边又困得不行。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彤云密布,暮色四合,目光所及的草地开满了清香的小花,天际之间铺满火烧似的余晖,云蒸霞蔚。 陶野的背影在离她数十米之外的夕阳下,双手背在腰后,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说话,也不回过身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方。 夏星眠不敢上前,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漫长的时间挨过去,长得恍如过了几个世纪。天边永远都是那轮摇摇欲坠的夕阳,黑夜与晚星似乎永远不会来临。 清冷的风第八十三遍吹拂草坡时,夏星眠醒了。 在梦里,她和陶野没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触碰。她甚至都没有往前迈一步。 她以为能这样守着她,自己应该能够满足了。可梦醒后再回想那晚霞里的孤独背影,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好疼,胸口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起了。心脏挤压得只剩褶皱,和褶皱里的血。 她翻了个身。 闭上眼,好像还是能看见陶野孤零零的背影。 于是这晚再也没能睡着。 . 第二天除夕,下午,临近年夜饭的时间。 夏星眠拎着两大袋子的年货,眼睛下有彻夜失眠的淡淡青色。她第一次以陆秋蕊的身份进到陶野的小区里,站在这间她曾经和陶野一起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房间外。 她还是没有勇气见一见陶野。 她只是敲了敲门,将东西都放下,然后转身走到了拐角后。 没多会儿,她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塑料袋被拎起的窸窣声。但是很久,都没有屋门闭合的动静。 过了好阵子,有粥被煮糊的味道飘过来。 仿佛还能隐约听到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细微响动。 糊味越来越浓,锅盖也被顶得发出哒哒声。门终于被关上了。 咔嚓一声,落在了夏星眠心坎上。 某些念头也随之被重重地锁进了心底。 电梯上来,又下去,来回好几趟。她盯着电梯旁变化的数字,脚都已经站得没了知觉。 她本来想放下东西就走,但站在离陶野这么近的地方,她又不舍得走了。 最后,她贴着墙根坐了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垂着头安静坐着。 这个除夕夜,是她过的第二遍了。夏星眠本以为这一次自己总不会留下和上一次一样的遗憾。毕竟一个坑,谁还能跌倒两次呢? 可她现在才发现,不能和陶野在一起,再过千遍万遍,都是同样的遗憾。 她在距离陶野最近的楼梯间坐了整整一晚。 午夜零点到来的时候,烟花在小格子窗外一朵朵灿烂绽开。明暗的彩光在夏星眠的脸上晃过。 烟火的颜色映入她的双眼,在低垂的睫毛缝隙中反射出点点摇晃的泪光。 . 过完年后,很快就迎来了她当年一鸣惊人、打开前途的那场音乐会。 小夏星眠参与的那场演出当天,夏星眠也去了。 她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隐藏在昏暗的观众席中,戴着帽子,没有人注意到她。 但她注意到了前排VIP座区,有两个很熟悉的身影。 夏星眠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了那是陶野和夏怀梦。 这场演出,她们居然是坐在一起的。 那时她在台上弹琴,聚光灯下专心致志,竟从未发现过这个巧合。 她看见陶野和夏怀梦好像在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们的话题,会是关于我吗? 夏星眠看向夏怀梦的背影。 姐姐会怎么聊起我? 她眼一转,又看向陶野的背影。 姐姐……又会怎么聊起我? 在无端的幻想中,演出落幕了。音乐会结束后,夏星眠目送陶野和夏怀梦先后离去,然后默默独自离开。 后面的发展,她再清楚不过。 年轻的自己会一头扎进钢琴带来的荣誉与坦途中,在国外流连大半年之久。再回来时,爱情与亲情都是一塌糊涂的局面。 即便知道了结局,在看着它无可奈何地坠入深渊时,她还是忍不住痛苦的滋生。 在时间线回溯的最开始,她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千载难求的挽回的机会。可如今才发现,她来的从来都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她什么都挽回不了。 「无奈」这两个字,真正体会透彻后,才发觉这比剥皮拆肉更要令人绝望。 这种绝望把夏星眠折磨得有些精神恍惚。 她一会儿想到该去劝劝小夏星眠,一会儿又想到她好像什么都不该做,因为她必须维护历史不被更改。 但没多久,只要脑子里浮现陶野孤独的背影,她又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好像再不做点什么,她就快要疯了。 她跑去那不勒斯,在那家耳环店门口等着,等年轻的自己来买耳环。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天开始等的,也不记得年轻的自己什么时候来。就坐在稍远一点的长凳上。寒风吹来,她裹紧大衣时,发现衣服比以前宽大了许多。 这是她和年轻时的自己最后一次见面。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台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这么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带着耳环,回到那间房子。回到夕阳下彤云向晚的山坡,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等到了小夏星眠来,每一句清清楚楚说出来,等到的回复也是清清楚楚的旧时答复。 她几乎想要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意识到她不可以这样做。 “多陪陪她吧。” 最后,她只能苍白地和对方嘱咐这样一句话。 到这一秒,她也说不出什么斥责小夏星眠的话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自己,发现那时的她又何尝不是悲哀的。 所行皆歧途,所得皆非愿。 . 在小夏星眠世界巡演的这大半年里,夏星眠一直悄悄待在陶野的周围。 虽然她不敢去面对面地见她,但遇到节日或者陶野休假,她都会买很多东西放到她门口。 酒吧她也没再踏进去过。 可是她会等在酒吧外面,陶野半夜下班后,她会开着车默默跟在她后面,保护她不被那些流氓混子骚扰。 有时候陶野会回过头四下张望。 夏星眠便停下车,躲开她的眼神,别过头,打开刺眼的远光灯。 她偶尔也会去长湖山上,厚着脸皮进到温泉山庄里,送去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然后和夏怀梦对坐于亭下小桌旁,喝着茶,看着对方画画,聊一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就这样两边跑,都照拂着,不知不觉,到了盛夏。 这天,夏星眠叫唐黎买了两个很贵的西瓜,冰镇了,放在保温箱里,亲自开着皮卡运上了长湖山。 这些日子,她遇到什么好吃的,总是想着给陶野和夏怀梦也带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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