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明净翡听见了多少,若是知道自己写了她的名字,自己岂不是一点面子都不剩下了。 想到这里,谢玄濯没好气地暗瞪了文度一眼,连忙收拾起自己的面部神情,半敛着眼眸,装作若无其事批改奏折的模样。 “皇上,奏折都批完了,您要不要和皇后娘娘一起练练字?”文度笑着对明净翡说道: “娘娘,皇上刚才还说想给您看看她新写的字呢。” “新写的字?”明净翡姿容昳丽,面上端得是柔美妩媚,潋滟多情。 但若是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那双玫瑰色的眼眸,雾蒙蒙的,宛若蒙尘的古镜,藏着霜雪的萧瑟。 “没写什么。”谢玄濯伸手扯下宣纸,很快揉成了一团丢在龙椅后面,她躲闪着明净翡的视线,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你来找我,找朕有什么事?” 明净翡再次柔柔地行礼,低着头看不见神情,语气却是柔顺甜美的,“皇上,您还在生臣妾的气吗?” 这一问,倒让谢玄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她要是不回答,显得自己十分小气,可要说她不生气了,心里又始终不是个滋味。 于是,她摆摆手让旁人都退下,她挑了挑眉,示意明净翡坐着,又抿着红唇,低声道: “在外面冷到了吧,先喝点热茶。” 岂料,明净翡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刻意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调笑道: “皇上,您该不会真的还在生气吗?” “臣妾都不生气了,”明净翡冰玉般的容颜笑容妩媚,“您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谢玄濯起身走了几步,乌发飞扬只留给明净翡一个精致的侧脸,“你不会再有离开的想法了吧?” “要是还有的话,皇上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明净翡娇笑一声,轻轻来到谢玄濯身后,放肆地抱着她,“反正你那么狠心,也不是一天两天。” 谢玄濯身体隐隐颤抖起来,她一想到明净翡要为了谢子龙的孩子,同去云国,心里就不可抑制地生出炽热的火焰,细细密密的火苗化作丝线,拉扯着五脏六肺,皮肉和骨血互相碾磨,疼痛绵长悠远。 “再等等就好了,”谢玄濯的神情纯洁而高贵,她望着殿外光秃秃的树枝,天真地想着就算她真的送走了孩子,也会有足够长的时光,让她弥补明净翡。 等她扫清一切障碍,不再被任何人掣肘时,所有事都会迎刃而解。 “明净翡,”谢玄濯转过身来,妖冶的面容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哀色,她突然主动把女人抱紧,淡淡的馨香湿润了她的眼眶,“我会昭告天下是你主动提出送孩子至云国为质,一来是为了稳定朝政,二来是为了平息流言。” “谢玄濯,我也想再问你一次,若她是我们的孩子,你还会这么做吗?” “会,上燮需要暂时的和平休养生息,我不能冒险。”谢玄濯感到女人轻抚自己长发的手突然顿住,继而失去了全部温度,冷得像是千年的寒冰。 “我理解皇上,”明净翡冰凉的手指按在了谢玄濯柔软润泽的唇上,“是我自己的错。” 是自己生出魔障一样的期望,期待谢玄濯有所改变。明净翡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透了,怨恨一个人的极致竟然是疯狂而绝望地爱她。 哪怕她对自己有了一丝丝的垂怜,自己就能一扫颓丧,迫切而奋不顾身地一次次爱上她。 也许就是因为不曾得到她同意浓烈的爱恋,自己才这般不甘,因而作出种种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原来谢玄濯不爱自己和不再爱谢玄濯,都是令人痛苦的事啊。 她越想逃避爱上谢玄濯的命运,反而越会一头撞上这样的命运。 “皇上,臣妾给您带了刚熬的鸡汤来,您快些尝尝么。”丽妃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丝毫不在意明净翡,驾轻就熟地跑到了谢玄濯身旁,撒着娇说: “皇上,臣妾今天熬汤的时候,还烫伤了手呢,您帮臣妾吹一吹嘛。” 谢玄濯有些慌张地悄悄抬眼朝明净翡看去,却发现女人退开一步,依旧笑得明艳动人,往日的骄纵任性、肆意妄为、敢爱敢恨仿佛一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软婉约,粹和优雅。 她笑得很美,却像是被人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把汤放下吧,朕一会儿喝。”谢玄濯挑眉,“以后朕允许了才准进来,不可如此没规矩。” 见谢玄濯无动于衷的模样,丽妃更是对明净翡暗恨不已。本以为这个狐媚子失宠了,哪知道这女人勾勾手指,皇上就又上钩了。 “皇上,臣妾想看着您喝......” 谢玄濯看着明净翡古镜般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怅然若失,“下去吧,朕与皇后不想被旁人打扰。” “皇上......”丽妃还想再撒娇,却发现谢玄濯姣好的面容沉静如水,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谢玄濯,你惯会讨人喜欢,再惹人伤心。”明净翡看着丽妃掩面冲了出去,似笑非笑地瞟过谢玄濯的脸,“听说凌心现在成大将军了,我想出宫去找她玩。” “你一个人?”谢玄濯发觉说到出宫,明净翡空洞如荒漠的眼睛有了一丝丝明亮如玉的光泽。 待在宫里的明净翡,就那么死气沉沉,那么不开心吗? “嗯,那不然你陪我去吗?”明净翡眨眨眼,如鸦羽的眼睫,纤细浓密。 “这些天要与大臣商讨各州府的钱粮分配,我脱不开身。”谢玄濯心中又升起难言的焦躁,她止不住地猜疑明净翡的目的,她往日沉郁威仪的气质几乎毁于一旦,冷静与从容也离她远去。 “你要是不放心,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不就好了。”明净翡反倒作出坦荡的样子。 “你去吧,种玉宫的侍卫我也会调走的,”谢玄濯深深地看着这个总是与自己若即若离的人,忽然不知道能用什么留住她。“你不必太过拘束,之后想做什么便做吧。” 从小在皇宫长大,她认为权力、地位能够让人得到大部分想要的。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只因她想要的东西,好像超出了权力所能控制的余地。 “包括孩子吗?”明净翡心底微震,脸上虚假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她眼里不自觉地浮上温柔之色,“我能把她带回身边教养吗?” 她认识的谢玄濯冷静自持,却也有身为帝王的强势疏离。前世今生,这是谢玄濯第一次为她妥协,却是因为她刻意的欺骗。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这大概就是她们的命了。 “可以,”谢玄濯瞥见了明净翡眼里的欣喜,她仿佛又听见钝器轻割自己心脏的响声,“但不要让我看见她。” “你连正眼都没瞧过她,有那么讨厌吗?” “不然朕怎么会把孩子的父亲碎尸万段呢?”谢玄濯微微一笑,“忘记我说过,谢子龙会死,是因为我要他死吗?” 看着谢玄濯这副有些疯魔的样子,明净翡怔了怔,她隐秘地发现自己生出一阵畅快来。 就是这样,两世以来,她为她生,为她死,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上一世,谢玄濯对她的心情毫无察觉,这一世她终于拉着她堕入泥沼。 怨毒和爱恋在明净翡心里相辅相生,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多谢皇上开恩,那臣妾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皇上请安。”
明净翡走后,谢玄濯一个人在毓文殿枯坐了很久,忽然召了史官卢正觐见。 “你说,若是如实记录谢子龙的死,世人会如何评价朕?” 卢正恭敬地跪下,朗声道: “他们会说您杀了对您有恩的堂兄,天熹帝给了您出征的机会,您最后却背叛了他。” “可他们不知道,朕的好堂兄让朕当个马前卒,希望我能死在战场上。” “不,陛下,世人不会记得这些,他们只会说您为了坤泽和权位,弑兄夺位,大逆不道,是忘恩之人。” 谢玄濯突然盈盈笑了起来,笑容森冷眼神温暖,那细长的眼眸里盛着迷人的光,看上去妖异美貌至极,“或许世人说对了一半。” “您说什么?”卢正疑惑道。 “朕说朕非杀谢子龙不可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坤泽。” “陛下,这该如何记录?”卢正大惊失色,他记得谢玄濯要他如实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但是...... “如实记录。”谢玄濯眸色幽幽,绝色姿容上流转着半是潋滟半是破败的神情,“朕赐谢子龙死后五马分尸之刑,因夺妻之恨。” “陛下,三思啊,您会被后人口诛笔伐的。身为帝王,您应该清楚,冲冠为红颜是遭人不齿的。”卢正以自认为最委婉的语言劝到。 “无碍,皇位坐得稳就够了。”谢玄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们做史官的,怎么还想替朕美化历史了?” “是臣逾矩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宫里已经举办了年终的大宴,就快迎来第一场祭礼。 谢玄濯批完当日的奏折后,大殿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去,明月高悬散发着清冷的光辉,银光流泻,皎洁无瑕,让人感叹天地广大,海角宽阔。 谢玄濯带着文度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闲逛。 “今天她又出去找苏凌心了吗?” “是的,但娘娘她很早就回来了。” “你带人去瞧瞧她在做什么,再回来禀报朕。” “是。“文度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了。 “皇上,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宁锦从一旁的草丛里突然跳了出来,拍着手上的泥土。 “你我也没多熟悉,”谢玄濯赏着花园里凌寒盛放的梅花,完全没在意宁锦,“朕对你难道很不用心吗?” “哪里用心了?宁锦翻了个大白眼,“那皇上你说我脸上的酒窝在哪一边?” “嗯,左边吧。” “皇上啊,我脸上根本没有酒窝。”宁锦忽然笑嘻嘻地盯着谢玄濯,出其不意地说道: “你是不是快疯了?” 谢玄濯这才正眼瞧着宁锦,沉声问道: “你要说什么?” “好多大臣上奏说皇后娘娘是红颜祸水,还说天梧宫的妖女不能做皇后,你不但对此置之不理,还在背地里打击这些大臣。”宁锦啧啧称奇,“换做是别人,你早就狠下心来处理了。真是看不出来,在你心里,江山不及美人啊。” “你现在是嫌自己的命长?”谢玄濯睫毛轻颤,她眸中冰冷,仿佛有泱泱大雪覆上面颊。 “臣妾知错了,这就留您一个人待着,”宁锦暗骂了一句小气鬼,说几句真心话也不愿意,就准备离开。 花园的另一头,文度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道: “皇后娘娘她,她今日在宫里跟几位娘娘赌赢了钱,去民间买了风筝、木马、彩灯,当日没花完的钱,她就站在紫膏宫里最高的阁子往下撒钱,现在银钱都铺满了梧桐池池底。您快去管管吧。”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