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王痛苦的神情,萧幼清轻声吩咐道:“你扶王爷好好躺下,勿要沾水,我去取药,一会儿过来给王爷换药。” “是。” 萧幼清走后不久,卫桓就听见身旁传来小声的抽泣,遂很是无耐的回过头,“我这儿还没死呢!” “阿郎不知道,阿郎走后王妃回来发现不对劲,就一直逼问,可奴婢哪知道啊,之后赵王来了,说您被陛下庭杖,还关进了宗正寺,王妃脸色都白了,就直冲冲的闯进大内去了。” 小六子的话令的楚王第一反应便是萧幼清在日落后闯入了大内。 日落那会儿子是她挨板子昏厥的时刻,她怔的抬头,眨了眨眼睛,心里思道:闯进宫的吗…昨夜是在宗正寺苏醒的,原来一路上熟悉的味道,是她啊。
第31章 克定厥家 随后她才想起还有个赵王,于是迟疑的看着小六子,问道:“赵王?” 小六子连忙点头,“是啊,是赵王亲自来报的信呢,大娘子吩咐奴婢看家,奴婢只好差人出去打听,才知道今日城门刚开隆德开国公就回来了东京,回了趟家卸下盔甲才骑马赶入大内,阿郎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开国公会提前回来?” 卫桓将头埋回枕头内,喃喃道:“难怪今日清早醒来没有看见她。”枕头内眉目紧锁,深深颤笑,“明明在意料之中,可是听到时,为什么还是会感到意外!” “阿郎可把奴婢吓坏了。” 她又问道:“昭华阁那边呢?” 小六子摇摇头,“贵妃娘子那边没有消息,康宁公主倒是差人来打探了,孙太医事后都给报了平安,这不,还送了角子过来。” “我这么折腾一番,怕是把娘与阿姊吓得不轻吧。” “虽说陛下这么些年来一直不管不顾也不问的,但是这般重的责罚还真是头一遭,吓坏奴婢了。”小六子皱眉说着自己都觉得疼,“这次的事情,奴婢总算看明白了,楚王妃她,是真的在意阿郎,奴婢侍奉阿郎这么多年,大内什么样的人没看过,这打心底的担忧与喜欢啊,是装不出来的。” 小六子站在一旁躬身看着她,反问道:“阿郎总说王妃图什么,可是,阿郎又图什么呢?”不等楚王说话,小六子便又紧接道:“阿郎时冷时热,拿了,不敢拿太紧,可是呢又不想松开,所以阿郎大抵,也是不舍的吧。” 小六子自幼一直跟在她左右,楚王妃嫁入王府时常会与主子在一起,他便隔着跟在后面尽其本分,旁观者,能将这些看得更为清楚与透彻。 卫桓撑起自己,想要辩解什么,只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小六子便向后退了几步,躬身道:“奴婢先告退。” “等等。”萧幼清叫住他。 “大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将案桌抬到王爷的榻前来。” “是。”小六子出去叫进来一个厮儿,与他一起将一张案桌抬到了楚王榻前,也不问楚王妃要做什么。 “奴婢告退。” “你要做什么?”卫桓不明其意。 “王爷先躺下,妾给你换药。”萧幼清从喜秋手中接过热水,“你也下去吧,守在门口。” “是。” 萧幼清拿过两件干净的中单,“王爷的单衣,是自己解呢还是妾...” “本王自己来。” 马车颠簸,尽管她十分的小心,可抬上抬下终究难免磕碰到,伤口裂开,萧幼清接过染红的单衣,双手微颤,突然觉得父子之情薄如纸,自己的亲儿子,皇帝还真是心狠的下得去手。 卫桓见萧幼清紧凑着眉角,又想起了刚刚小六子的话,还没等萧幼清问疼,“姐姐别担心,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伤我躺个几日也就好了,不打紧。” 萧幼清俯下身,拧干热水里的绢巾,几乎是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动作轻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手重弄疼了她,最后外敷止痛的伤药。 瞥见楚王额头上的汗珠,面白如雪,双唇也无血色,便也能猜到如何之疼,“离子时还有一些时辰。” 卫桓轻呼一口气,侧头看了看桌案上横放的桃木板,“所以姐姐是想让我书一副桃符吗?” “是,妾问过祁内侍了,楚王府的年,会放下人归家团聚,但王爷自己是从来不过的。” “没有旨意,我不能留在娘身边,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 “王爷这定义,是自己给下的,所以忽略了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萧幼清在砚台上注入些许清水开始研墨。 “关心我的人,可我又能回报什么呢?”卫桓眨了眨眼,随后直看向她。 “她们不求回报。”她将笔递到楚王跟前。 卫桓接过笔,用另外一只手吃力的撑起,“十二月的桃符市上可以买到一大把,我如今都这样了,姐姐还真会为难我。” 萧幼清走上前去,小心的搀扶起她,“王爷自己说的,王爷是楚王府的主人,岁除日总要讨个彩头。”她忽然低头凝视,“这也是妾,嫁入王府陪王爷过的第一个年。” 卫桓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发自内心的浅笑,沾了沾墨问道:“写什么?” “凭王爷。” 她便想也没有想的就玩笑道:“左书神荼,右书郁垒?” 萧幼清挑了挑眉头,“那妾还不如去桃符市上买一副。” “不是姐姐说任凭我写的吗?”卫桓便爽朗的笑着先将横批写了。 横批固定文字,为,“顺天行化。”写完后又提笔凝神了许久,突然亮眼道:“哎,想到了。” “新年纳余庆,后蜀皇帝为自己寝宫门前写的桃符,我在四川成都府的时候,见的最多的是锦竹年画,西蜀的喧嚣繁华可与东京相比。”只写了右半她便将笔递过,“嘉节号长春,这一句,就由姐姐来写完吧。” 萧幼清呆愣了许久,迟迟不肯接笔,凝神那桃木上的墨字,“原来王爷写的,是魏碑,倒是妾这一手字,显得班门弄斧了。” “纵然相似,但却不同,故没有高低之分,写字画画,我凭的不是兴趣。”她将笔塞入萧幼清手中,“怎么说你也是楚王府的女主人,这另一半理应由你来写。”她便将身子挪了挪,腾出地来。 萧幼清握正竹笔,正书另一半桃符,卫桓便又道:“蜀中的山水,也是东京城所无法拥有的,若有机会,我带姐姐去看好不好?” 不经意间的话,使握笔人的手微颤,如同心颤,将那原本写的极好的字写皱了一笔,卫桓见状便勾嘴笑道:“难道没人告诉楚王妃,写字的时候要专心吗?” 萧幼清轻轻佻起眉头,“看来,要重新写一副桃符...” “这倒不必!”她挪了挪身子,凑到萧幼清身后,旋即跪直身子,弓腰将她圈在了怀中,覆上握笔的手,就这样搭握着一边书写剩下的几个字,更顺势覆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姐姐的字,功力在我之上,只是姐姐的心,不在此。” 楚王突然来的举动与触碰,使得萧幼清原本平静的心惊起了波澜,她楞的抬头,看着楚王专注的侧脸。 “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冷,上回的炉子呢,姐姐没有用吗?”萧幼清出身勋贵,如今又是楚王妃,怎会缺一只手炉,“那个炉子可是我从四川带回来的,上面所刻,是我亲手,别人都没有呢。” 她抓着萧幼清的手将笔放下,回过头,楞眨了眨眼睛,“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姐姐该不是觉得那炉子是我随手塞的,用完便扔了吧?” 萧幼清只是轻轻摇头,卫桓便起身朝外道:“六子!” 小六子推门而入,“阿郎,奴婢在呢。” “去将这桃符钉好。” 小六子看着一半魏碑,一半柳骨,笑眯眯道:“不愧是阿郎与大娘子,就是那桃符市上大家写的,都没有这般齐整好看。” 她抓起案上的折揲扇向小六子扔去,“去去去,干你的活去!” “嘿,阿郎这扇子?”小六子抱着桃木板,低头瞧了瞧怀里这把特殊的扇子。 “赏你了!” 主仆打笑间,隐约见到楚王妃也笑了,小六子便将扇子揣到腰间,“那这扇子奴婢可拿走了,到时候阿郎可别问我要。” 打赏一把扇子,连问了几次,萧幼清看出端倪,插口道:“这扇子,有什么特别吗?” 小六子瞟了一眼主子,旋即朝萧幼清道:“阿郎这扇子是故人所赠,喜爱的很,平时从不离身。” “故人?”
“与其说是故人,不如说是旧人,旧人自是不会哭的,但如今喜见新人笑,阿郎总算是苦尽甘来。” “最近,你倒是卖我卖的挺勤,扇子还我。” “哎,君子怎能言而无信,阿郎送出去的礼,怎么还有要回来的道理,奴婢不给,奴婢告退。” “平日我纵容他纵容惯了。” “王爷怎知道,旧人会不会哭呢,又如何知,新人是真的笑。” 卫桓怔住,旋即颤笑,“什么旧人新人...” “王爷有时候,特别喜欢装糊涂,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故意的,王爷不愿解释,那妾就当王爷是故意的吧。” 她本想替自己争辩一番,只听得萧幼清又问道:“王爷还记得大朝会那夜吗?”说罢,萧幼清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庞。 “就是那天本王给了你一只炉子。” 萧幼清不满意的纠正,语气略冷,“晚上!” 卫桓愣了愣。 “王爷说太子当下是储君,日后就一定会成为储君吗...” “这...” “王爷还说,王爷如今是亲王,日后,就说不定了。” “住口!” 萧幼清抬起头,“这可是王爷自己说的,王爷难道忘了吗?” “所以你就抱着这个妄想,我不让你走的时候你要走,现在我放你走,你又不肯走。” “妾为什么想要走,真的是妾抱着这个妄想吗?” 萧幼清想要走,是想让楚王府回归宁静,如今不想走了,是因为楚王府已经彻底避不开污浊,离了萧家的楚王,孤立无援。 “什么都不用说了,先前的不过是气话,楚王府僚属不大不小也有数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抉择,而害了这些不相干的人。” 至少她如果没有参与党政,新帝继位,国家仍旧需要运作,聪明的帝王便不会轻易动那些臣工,“你说我是妇人之仁也好,总之,我心意已决。” 骗不过的,是眼底闪过的一丝害怕,萧幼清终究不是她,不能设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去想,也许是皇帝父亲的冷漠以及两位兄长的狠心让她看不到希望。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炮仗升天的炸响。 “子时正!” 萧幼清呼了一口气,放下所有,缓和道:“新年了,祝王爷福寿安康。” 她从榻上再次爬起,寻着自己的靴子,“福寿就算了,活的越久,看的就越多、越透彻,未必是件好事。”她又笑了笑,“不过命短的一般都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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