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似乎也不算。悲观?却也更不算。与旁人眼中总是多病多愁的黛玉不同。 可细想,又觉得这本就该是黛玉。她的愁与泪总分外令人瞩目,不过是她的愁绪较旁人的又更能令人怜惜,怎般都忽视不得罢了。可她的笑又何曾少了? 黛玉道:“我说了,那又有什么奇的?” 崇玉便一笑:“能得姐姐这话,我倒也可以安心告诉姐姐了。” “什么?” 崇玉凑到黛玉耳边,低声道:“明年开春,爹便会接咱们回家。杨先生而今已在京城,届时会护着咱们回去。” 黛玉又惊又喜:“当真?” “我何苦骗你?” 屋内侍候的丫头们也听不清崇玉说的什么话,只知黛玉忽然高兴得很。 崇玉回了自己房中,方才静下心来,将今日发生的事又想一遍。 他等黛玉回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倒不是真因为黛玉去了哪,又和谁一起玩这么久,而是他非得亲眼目睹黛玉安然无恙,忐忑的心才能彻底定下。 这等奇妙心情,无从与旁人说,也不便无端端地去别人处,只为了见见黛玉,又添上许多应酬,更不愿匆忙命人唤黛玉回来,无要紧事却坏了黛玉玩耍心情,只好自己等着。 他才吩咐杜原留心焦大不久。但杜原终究是他身边第一得力之人,须时常陪在他身边的。正好杨六通也在京中,且是生面孔,又武功高强懂得隐匿,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杜原便又请了杨六通来留意着焦大。 宁府那边竟真听了王熙凤的话,要把焦大打发到庄子去。 杨六通今日跟着焦大一起出了京,要去庄子。 崇玉刚得到消息时,杨六通已跟在路上了,要先瞧瞧庄子在何处。 崇玉甚至还不曾想好该如何再处理焦大,下午时杨六通已带着昏迷不醒的焦大进了林府,还将回妙堂的大夫请来。
第15章 崇玉收到消息,当即赶回林府,才从杨六通口中得知经过。 宁府赶焦大去的庄子是山间偏远小庄子,一旦进去了,怕是再也出不得大山的。偏如今又是冬日,天寒地冻,山路被冰雪覆盖,愈发难行。 此外还有些劫匪,临近岁末,更见猖狂,硬要趁着年前再抢几回,好过个肥年。 焦大一行人才踏上山路不久,就有蒙面匪徒跳出,要谋财害命。 焦大本就年迈,又是个常日酗酒的,哪里是劫匪的对手?倒是送他去庄子那些年壮的,一见劫匪就狼狈逃窜,竟还真逃了出去。 幸得杨六通暗暗尾随,虽说怕被发现,到了这段少有人走的路后,已是跟得远了,但他武功高强,听得有动静,匆忙赶来,总算救了焦大一命。 崇玉听完杨六通叙述,和杨六通父子一番商讨,皆觉劫掠焦大的匪徒怕是有异。 京外有匪徒,此事倒不假。 也不知多少人羡慕着王子腾的好运道,任着京营节度使时,京郊安稳太平,无甚烦恼的。 而今升了官,反倒四处都有些为生活所逼的,落草为寇,连京外这等地方,都出了些胆大的劫匪。偏京外有运河,却也多山,劫匪劫完了,往山里一躲,等闲也抓不得他们。 但今日那些劫匪,放着穿着打扮更显富的年壮人不追,只要砍焦大,这可就奇了。 若非焦大当年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来的,再怎么荒废了这些年,也有点根底,当真撑不到杨六通赶来救援,就得死在劫匪刀下。 劫匪见杨六通厉害,再顾不得杀焦大,四下逃命。杨六通还得赶着带焦大回来救治,却怎么追不得他们,好生问个明白了。 崇玉细究起来,只怕那些劫匪实是宁国府那边派去或者雇佣的。 有了这念头,又思及荣宁均贾家,他竟明知黛玉不可能出事,仍担忧起黛玉安危,非要亲眼看到黛玉安然无恙,方能放心。 却说黛玉,今日在薛姨妈处吃多了茶,虽玩闹了半日,今夜里仍走了困,便又拿起针线,替宝玉做了会荷包,倦了揉揉眼,却也不敢多歇。她平素里就少动针线,速度不比旁人,又一心想要做得更精巧些,自然费劲。 还是紫鹃劝着,她才将东西放下,合眼睡去。 次日醒来,黛玉本准备到贾母处请安,谁知听得说东边宁府的贾蓉已带着秦钟来了,要拜见贾母,宝玉也忙着去接,黛玉索性只留在自己房里,仍顾着做荷包。 才做了会儿,竟见得宝钗走进来,笑道:“今日当真难得,颦丫头竟也动针线了?本要闹你到大嫂子那边玩的,这可万万使不得了。让我瞧瞧,这绣的什么?” 黛玉不由红了脸,本放下手中活计了,只不曾藏起,而今正要找地方藏,已被宝钗拿起来看了,细细打量。 宝钗略看一眼,就讶然道:“这可做得真好,难为你下这么大功夫,不成是给崇玉的的?” 她再将荷包拿着细看,虽仍未完工,但已看得出绣的定然是蟾宫折桂。 黛玉愈发红了脸,便要抢宝钗手中荷包。 因还连着针线,宝钗亦怕争抢中刺伤黛玉,想多看几眼的,也只得先还给黛玉。
黛玉将东西收好了,方道:“这却是我绣给宝玉的。” “哦?原来是他!”宝钗颔首一笑,“这送他,而今正好应景。” 黛玉亦笑起来:“只怕他看到,心里叫苦才有。” 她听宝玉说过秦钟是何等人物,又知贾家家学究竟什么样子,自是猜得到宝玉根本不是专心读书去的,不过是要找些玩伴罢了。 绣着蟾宫折桂的荷包送予宝玉,可不就让宝玉为难? 若宝玉不肯带,黛玉自有理由以后都不替宝玉做这些玩意,任宝玉如何哀求也无用;若宝玉带了,他每日里看着荷包上的图案,亦不过自个儿看得无趣。 宝钗想通这点,亦忍俊不禁:“好你个颦丫头!原是准备绣完这个,再也不用绣的?” “可不呢!便是替宝玉绣这个,我那弟弟瞧见了,也要我给他做。宝姐姐,你知道我的,就不喜做这些。任是你们如何说,我不喜便是不喜。家里又不缺做针线活的人,我何必动手呢!尤其宝玉身上带的这些,就他屋里都好几个人做的,哪里就要我给他做了?只奈不住他烦。” 宝钗一时无言。 黛玉想起什么,又问:“我方才似是听得你说要闹我到大嫂子那边去?莫非你们都在大嫂子那不成?” “是了!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今早起来,想着你和宝兄弟昨日到了我那去,我今日也该找你们顽顽。可巧路上便遇着迎春她们姐妹三个,正要到大嫂子那去,我便想着正好也闹你过去,大家热闹一番。” 黛玉当即起身:“走!” “那荷包?” “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两人便出了黛玉房,直往李纨那去。 三春姐妹果也都在,正论着宝玉将要上学的事。 大家早都知晓了,只今日才聚齐了说。 探春言语间不乏羡慕之意:“恨也只恨我是个女儿身了,便是有心读书的,又能读多少去?” 迎春倒不大在意:“咱们姐妹若想看什么书,难不成还不能买来看?我却只爱几本道家典藏,尤其是《太上感应篇》,这才是怎么读都不厌。” 探春直跺足,道:“能买书看,那又怎样?咱们每月才那么点月钱,想买点小玩意儿都得攒钱。就靠这样攒,又攒多久才能买得起书!” 她一顿,又道:“倒是幸得林姐姐那里书多,崇玉兄弟也是有书能借给咱们看的。只是看着遇到不解,又有谁能问?” 黛玉进来听得,心内暗暗叹息。 她亦庆幸着自己还有着弟弟在身边,倒还能彼此探讨学问。当日她才进贾府,听贾母说只是让家里几个姑娘认得几个字,她还想过可否是外祖母的谦词。后住下了,她也跟着三春姐妹上了些课,当真并无什么学问课,倒是教别的东西多。 她虽也不知女孩子读了那么多书能有什么用,但自幼读着的,又真心喜爱,还有崇玉的进步神色作对照,她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落下太多。 只是探春她们姐妹呢? 然她亦是寄人篱下,能帮贾家正经小姐多少? 崇玉虽与探春三姐妹也有往来,但并无过多交集,自不会如对她般,日日交流功课。 且崇玉如今越发忙了,有时候连和她交流,都全靠在书中留下的批注,或是几篇文章,又哪里可能再分心去照顾其他姐妹? 探春纵然有心,却亦只能借去几本有崇玉和黛玉批注的书看。 李纨此时也没劝探春说什么女儿家只应以针黹等家事为要,毕竟她自己心底也颇有几分难受。若非她爹那般执意,她也有机会和族中辈分大一些的女子一样,多读些书,如今陪着兰儿读书,也能多指导兰儿一些!偏她父亲还一心做族人表率,她读过的书竟是族中同辈女儿中最少的。 惜春笑道:“才说林姐姐,林姐姐不就来了?只不知还说了林哥哥,林哥哥又会不会来?” 李纨便笑:“哪有这可能?他现在可正在学堂呢。” 众人一一笑着打过招呼。本就姐妹们再加一个大嫂子的小聚,倒也无须多礼。 探春忽问:“也不知家学里是什么样儿的,不知和咱们上课的地方比起来如何?” 惜春乍一听,亦好奇起来,便向李纨央道,“好嫂子,你想必是知道的,不若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住在深闺里的见识少,说给我们听听?” 李纨为难起来。就贾家家学那样,能说给这些闺阁幼女听得? 要她说谎,她同样为难。 黛玉素听崇玉提起家学如何乱的,如今倒也明白李纨的不易。她笑道:“我虽不曾到过贾家家学,但曾随爹爹去扬州好些书院玩过,两位妹妹可想听听的?” 探春和惜春当即舍了李纨,转向黛玉。 李纨心头一松,向黛玉递个感激眼神,黛玉状若不觉,只凭记忆说起当年随父亲在扬州到过的一些地方。 李纨在旁听着,暗暗点头,心里却又纳闷起来,不知可否是崇玉年幼不经事,家学里遇到什么都与黛玉胡说一通。 又过不久,宝玉竟也来了。 外面守着的丫头婆子急急地通报,屋内的声音顿时消了许多,姐妹们都不曾想宝玉会忽然过来,此时皆有些惊诧。 宝玉在外面,听不真她们说什么,却听得出声音大小,便扬声笑道:“我没来时,你们热闹得紧。怎听见我来了,你们都不说话了?” 他说着,已进了屋子。 黛玉横他一眼,问:“你今日竟能得空的?” 宝玉自知黛玉是说他有了秦钟,心思便都在秦钟那。 他凑上前,笑道:“鲸卿要回家禀他爹去,我又不好跟着,便来找姐妹们顽了,你们方才说着什么好玩事儿呢,不妨也说与我听听?” “可巧了,正该你听的。”宝钗正色道,“颦儿才说她往日在扬州到过好些书院,见过书院学子如何寒窗苦读,宝玉,你这回上学去,可该好生改改,也专心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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