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可算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们也打心眼里疼着。 崇玉亦庆幸着自己先将黛玉的药换了。他出门颇长时间,细细一算,黛玉如今倒也该喝第二剂药了。 再与徐忠等人商议一番如何在荣国府那等环境中保护好黛玉,崇玉今日也没了心思跟杨宗泉练武,先回荣国府了。其实就目前来看,他只要不让别人有机会在黛玉的药里动手脚,再熬到明年开春,事情便基本解决了。 亦正如崇玉所料,他换了黛玉的药,黛玉甚至还没将他抓来的药吃完,身子已是大为见好,精神亦足了许多。 只是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冷,黛玉生性畏寒,日常便愈发不愿出门,连姐妹们都少走动了,只往贾母处去,或就近到宝玉房里坐坐。所幸姐妹们也须向贾母请安的,彼此倒也常见面,不至生分。 崇玉见黛玉身体痊愈,再多嘱咐霜帘几句,要霜帘在黛玉的吃用上愈发留心,倒也将精力渐转到练武上。 杨宗泉正式收他为徒,便将内功心法传授与他。他天资极佳,竟是每日都可见进步,连杨宗泉都感慨不已。 却说这天夜里,晚饭已过,崇玉一如既往抱著书来和黛玉一起看,却见在黛玉梳妆桌上摆着两支纱花,样式甚是新巧。黛玉正坐在梳妆桌前,呆呆地瞧着两支花儿。 崇玉一愣,便想起文中周瑞家的送宫花一节。文中只说周瑞家的送来时,黛玉在宝玉房间里一起解九连环玩,黛玉恼最后才送来给自己,这宫花都只就宝玉的手看了一看。 崇玉却想不到,黛玉将宫花带回自己房间,摆在显眼位置不说,还只顾盯着宫花来瞧,连他进来都没反应。 崇玉便将书放下,走到黛玉身旁笑问:“姐姐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黛玉回头,见是他,也无甚反应,继续看宫花了,只朝着宫花努嘴。 “姐姐可还是想那周瑞家的竟最后才给姐姐送花?” 黛玉再回头看他,也不惊讶。这些时日里,黛玉早已习惯崇玉不怎么在荣国府中,却对府内发生的事甚是了解。 “那有什么?她既最后给我送,我当时发作了,便就罢了。只是今日里才听闻宝姐姐这两日身上不大好,倒也难怪这几天都不见宝姐姐过来。” 崇玉更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再问:“姐姐想去看望宝姐姐?” “是该去的。”黛玉微微点头,“前些日子我病了,宝姐姐也来看过我,按理,我该去看看宝姐姐。可宝姐姐身体比我健壮,我前些时日也没病这么多天,如今已有几日不见宝姐姐,只怕我去给宝姐姐看病,宝姐姐反而已经大好了。” 崇玉却不以为然:“既是病了这么多天,怕也没这么快好的。再说了,姐姐去了,若宝姐姐真大好了,那只管说彼此姐妹走动,不提探望就是。” 黛玉细细一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转而问起崇玉功课的事。崇玉虽无奈,但见黛玉主动转移话题,也就陪黛玉看会儿书,便回自己房了。 他却不知,他走后,黛玉又看了好一会儿宫花,方才熄灯歇息了。却也只侧躺着,仍往梳妆桌那边望去的。 不过两支花儿,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今日她却听得三春姐妹连带凤姐都在夸薛姨妈和薛宝钗了。今日送花,虽说是薛姨妈意思,但大家也都明白,自是宝钗愿意,薛姨妈才会自家闺女都不给,反而给她们。 旁人说薛姨妈和薛宝钗大方,黛玉心里却堵着。她本想着夜里弟弟惯例来和自己说话时,自己也能和弟弟说上一说,偏见到崇玉后,竟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说起,甚至听崇玉说去看宝钗后,她还有些连至亲弟弟都不懂自己心思的惆怅,再也不愿说了。 她非是不喜这两支花儿,只是想到那是宝钗送来的,而且大家都有,自己今日还用话刺了送花的人一下,便再也不想戴这两支花了。 她也不知自己恼的是薛家就知道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还是恼宝钗真待自己与别个儿并无不同。 她起初想着,或许只是自己病了,宝钗才来看望,可后来病好了,去和其他人一说宝钗看望自己的事,才听得往常也比较体弱的迎春说,她有些不舒服的时候宝钗也特意去看望过了,顺带再夸宝钗一回…… 而今送花也是,大家都有,甚至她最后才拿到呢……
第13章 次日与贾母请安毕,黛玉本准备到梨香院去看望看望宝钗,孰料听得三春姐妹都说,今天要去找宝姐姐玩儿,黛玉便改了主意。 她倚着贾母笑道:“今晨儿凤姐姐才来说要去宁府那边作客,宝玉也缠着跟去了,你们姐妹又要到梨香院去,老太太这里岂不冷清?我今日倒陪在老太太身边罢了,改日再去看宝姐姐。” 她这般说了,贾母便乐呵呵同意。 黛玉本打算明日便去看宝钗的,谁知宝玉从宁府回来时,竟禀贾母说要和秦氏之弟秦钟一起上家塾。 宝玉对秦钟大加赞赏,又有王熙凤在旁帮腔,说得贾母喜悦起来,只待改日把秦钟见上一见。王熙凤趁势请贾母后日到宁府看戏,贾母立时答应,兴头更高。 有宝玉上学这事在,黛玉也不忙着去看宝钗了,只把又有许多日子不曾动过的针黹捡起来。此前宝玉央她帮忙做个荷包,也不知把她烦了多少回,她应了下来,却还没怎么动手,现在便想着替宝玉绣上个“蟾宫折桂”。 崇玉这夜却是有些晚才回来,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回来后看到黛玉替宝玉做荷包,也不说话,只满眼幽怨地盯着黛玉。 黛玉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将手中东西一撂,伸手就戳他:“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给宝玉做一个荷包罢了,可不早就给你做过了?” 崇玉便把随身携带的荷包掏出,望上一望。把头摇上一摇:“都旧了,而且看起来都不如现在做的精巧。”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罢!待我做完这个,便替你做,你想要什么花样儿的也尽管说了,省得我做出来又嫌不喜欢。” 崇玉方才乐得直笑:“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他乐完了,又开始担忧:“姐姐也莫急,我这荷包至少也能用上一两年的。” 黛玉嗔他一眼,不说了。 崇玉便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黛玉绣荷包,连今日去看望焦大的烦恼都散却许多。 看到薛姨妈家送的宫花后,他就嘱托杜原留意宁府那边,尤其要注意一个名为焦大的人。 今日里,这焦大果如书中般,喝醉了,便破口大骂。宁府的大总管,骂过了,又要骂贾蓉,骂其他主子,最后被小厮们捆了,用土和马粪填了一嘴。 崇玉有心笼络焦大,将来好令焦大亲口在林如海面前说说贾家两府乱成什么样子。为此,王熙凤都和宝玉一起回家了,他仍装模作样地要与家学里认识的贾蔷说话,多留了会儿。 只是焦大今日似是骂得太狠了些,教宁府的主子动了真气,还命人守着焦大,他怎么也得不了机会带焦大离开,最后只得让杜原继续留意,自己先回荣国府。 到后日,宁府的尤氏来请贾母过去看戏了,贾母便带了王夫人、黛玉、宝玉等一起过去,直到晌午才回来。 贾母歇中觉,宝玉却还兴致高着,并无睡意,有心再去看戏,又恐过于叨扰,索性记得宝钗近日正养病,他还没去看过一回,便往梨香院去了。 黛玉本回了自己房里,还想着多做回儿针黹,才做了一小会儿,已嫌闷了,便寻思看望宝钗去。 外面可正下着雪,侍候的小丫头们只劝黛玉改日再去,当心着凉。紫鹃一时不在房中,这些小丫头也劝不得黛玉,只得由着黛玉去了。 黛玉到得梨香院,先去了薛姨妈室中,问候过了,听得宝玉竟也来了,忙也要到里间去。 丫头们见她,扬声喊道:“林姑娘来了!” 喊声犹在,黛玉已摇摇的走进来了。 她一眼先见着宝玉,笑道:“唉哟!我来的不巧了。” 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 宝钗笑问:“这话怎么说?” 黛玉便在宝钗身旁坐了,仍看着宝玉,直笑:“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 实在是宝玉和黛玉来的时间太巧,恰是宝钗刚看过了宝玉的通灵宝玉,又将自己的金锁给宝玉看过,宝玉正闹着想尝尝冷香丸,黛玉就进门了。 宝钗早知这金锁上的话并非是什么和尚说的,而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商议着,故意弄出来的,只为凑出一个金玉之说。她吃的冷香丸,倒真是一和尚给的方子。薛姨妈和王夫人见那和尚似是真有些玄通的,便假借和尚之名,对外只道是和尚给了她金锁上的话儿。 宝钗乍见黛玉,又听黛玉这般说,一时间竟不知黛玉是在暗笑自己,还是促狭宝玉。 但她年纪比黛玉大,经历多,如今仍镇定着,从容对答。 黛玉已笑着与她解释:“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宝钗方想起前两日三春姐妹来时,也转达过黛玉不来的原因。她心中定了几分,暗叹自己许是此事做得有些亏心了,现在竟如此多心。 只是往常里见宝玉和黛玉两人相处,当真情谊深厚不比旁人。虽说两人年少,或是不通□□,但这般相处下来……宝钗忧愁又起。 宝玉已瞧见黛玉外面罩着的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 地下婆娘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 宝玉便问:“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 黛玉早在知宝玉来看宝钗,两人悄悄在房里也不知说了什么话时,心中便颇有些无端生出的恼意,此时又见宝玉如此急着问斗篷,大有见了自己来,反而亏心欲去之意,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 宝玉只当她还在说前面的间错来人之话,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是拿来预备着。” 黛玉抿唇一笑,只听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说:“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姨妈那里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斗篷来,说给小幺儿们散了罢。” 宝玉应允,李嬷嬷便出去吩咐了。 薛姨妈已在圆桌上摆了几样细巧茶果,留他们吃茶。 各自落座时,黛玉一手拉着宝玉,一手拉着宝钗,极自然地便坐了两人中间。 热茶点心吃着,宝玉仍觉不过瘾,夸起了前些日子宁府那边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也忙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还说这个须就酒才好,薛姨妈亦只管命人去灌些上等的酒来。 黛玉一面与宝钗吃茶果,一面看着李嬷嬷来劝宝玉莫喝酒,反倒被薛姨妈命小丫鬟带下去吃上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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