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若有所思。 崇玉又冷笑道:“便是那贾家,咱们初次去,看着是规矩森严的,但真住下了,姐姐又觉得贾家守着那么多规矩,却又有什么用处?” 黛玉素知崇玉是最不屑那等无谓规矩的,旁人瞧着他做许多事情都有板有眼,实有大家子弟气度,黛玉却知,那也不过崇玉装出来的罢了。 忽而想到宝玉,黛玉暗叹。 莫看宝玉有诸多顽劣处,但宝玉的顽劣,与其他大家纨绔的顽劣并无不同。真要论起规矩来,宝玉那也是经过贾政书房,无论贾政在不在家中,那都是要下马步行的。这些,却是崇玉瞧不上眼的无谓规矩。 再想到自己在荣国府住了这些时日,或听闻、或暗中了解到的,宁国府那边已乱成什么样子,而荣国府中亦有些乱七八糟的下人,黛玉倒也对崇玉所说的深为认可。 规矩?那些规矩,真能顶什么用?明面的规矩,让一群人用光鲜掩饰了内里的 崇玉见黛玉这般模样,便知黛玉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他再道:“姐姐亦知,我已拜了杨先生为师。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杨先生一家和咱们也能算作同一家人了吧?姐姐莫不是还要再和杨先生、杨大哥说那些规矩不成?” 黛玉正要辩驳。她亦算跟在杨六通身边长大的,也受过杨宗泉一些指点,与两人感情亲厚,便是没有崇玉拜师,她亦不会将两人当外人看待。 崇玉却不给她说话机会,往下道:“他们又是杨先生的师兄,那论起来,可不也和咱们是一家?姐姐这又要守哪门子规矩呢!走!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去和他们见见。说来我也不曾见过我那两位师伯呢!” 黛玉笑在崇玉脑门弹了弹:“就你话多!走罢!”
两人起身时便已做了出门准备的,如今倒也方便。 杨宗泉的两位师兄昨夜住的地方却是杨宗泉在京中购置的宅院。 自杨六通救下焦大,并将焦大秘密送入林府后,杨宗泉便动了心思,忙让徐忠想法子,隐秘地在京中购置一所宅院,又让杨六通搬到宅院那边住了,无要紧事万不可随意到林府走动。 杨宗泉实是谨慎过度了,纵然杨六通说当日听到声音赶上前去时,早已用布蒙了脸,杨宗泉仍自担忧那伙人会记得杨六通身材,或是记得杨六通眼睛,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到杨六通来。 杨宗泉不惧那伙人,却忧心被发现救走焦大的人和林如海有关,便让杨宗泉在新购置的宅院居住,直至确认并无其他人留意到杨六通,这才允许杨六通多往林府走动,只是仍让杨六通小心行事。 而杨宗泉的两位师兄昨日随着林如海抵达京都后,得知林如海要去荣国府接两个孩子,他们并不准备跟着,又念及如今已到京中,林如海安危再无需担忧的,他们便自去探访好友了,入夜后也不到林府,反而去了杨六通在京中的宅院。杨宗泉听得自己两个师兄到了那边,自然也跟着过去师兄弟相聚。 黛玉和崇玉来到时,杨家小院子里酒气四溢。 一位穿着打扮极为利落的姑娘,正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见到崇玉和黛玉来,杨家小院子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便是这姑娘。 她秀眉一扬,目光在崇玉身上稍顿,微微点头。再看黛玉,姑娘不觉皱了眉,劈手将正在院中桌旁喝酒的一中年男子手中酒瓶夺过。 那男人喝得正欢喜,觉得动静了,目光一凛,很快又恢复和平,只笑问:“四喜丫头,做什么呢!” 四喜冲着黛玉、崇玉来的方向努努嘴,笑道:“瞧,有人来了。三师叔,你先前不是一直说想看看林妹子得的是什么病?” 坐在男人身旁的杨六通此时已笑着将手中酒瓶子举起,冲黛玉和崇玉高声喊道:“小师弟,林妹子,你们来了啊!” 自崇玉拜师后,杨六通唤崇玉小师弟是越唤越顺口。但他和黛玉自扬州一别后,还是如今才再见面。年幼的小姑娘,过得一段时间,模样还是略有变化的,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他方才倒也想了想,才想好该如何称呼黛玉。 被四喜唤作三师叔的男人双目精光一闪,含笑望向黛玉,冲着黛玉招招手:“小丫头,过来瞧瞧。” 黛玉早在杨家使唤的小厮带她和崇玉进来时,就已被吓了一跳。 她何曾接触过这样的人? 大冷天的,竟然在屋外喝酒,还喝得豪气无比,直接拿酒瓶灌的。 而这群人显然对于礼也不怎么讲究。 现今见有人向自己招手,她略一踌躇,便往前去了。 崇玉还担忧她不习惯,笑嘻嘻地,正想推一把她,已见她举步前行。 崇玉心中方定,暗道黛玉果真适应力不群。他亦跟着走到桌旁,在杨宗泉身旁站定。 桌旁摆了炉子,只是到底风大些。杨宗泉这群人都是武功高强的,不畏严寒。而杨宗泉的两位师兄都从南方来,甚少看过如此雪景,今日才在户外设席。 今黛玉、崇玉来了,招手让黛玉过去的男人抓着黛玉手腕,略略把脉后,眉头一皱,松手起身,沉声道:“回屋吧。” 杨六通便携了崇玉,四喜姑娘含笑携着黛玉,也进了屋子。 杨家虽不大,也有两个使唤的小厮,大家都进屋了,屋外的东西便由这两小厮勤快地搬进来。 屋内暖和多了,黛玉素来畏寒,进了屋,脸上血色恢复几分。 杨宗泉此时才替黛玉、崇玉介绍起来。 原来替黛玉把脉的人名为莫宗良,是杨宗泉的三师兄,平素里除了练剑喝酒,就最喜学医。杨宗泉的师父见他如此,便在传他医术之余,还让他读书习字,是杨宗泉众位师兄弟中最有文采一个。 另一人名为郭宗宝,乃杨宗泉的大师兄。四喜姑娘便是他女儿。此次上京,杨宗泉师门就来了郭宗宝、莫宗良、郭四喜三人。 黛玉听得杨宗泉介绍,又和三人一一见礼。 她心内惴惴,偷眼瞄着莫宗良,不知这人替自己把脉,又把出了些什么。 许是在杨家实在氛围好,大家都不甚讲究辈分规矩的,她也跟着放松许多。 莫宗良回到屋内坐下后,一直皱眉不语,黛玉崇玉与他打招呼,他也只简单地嗯了一声,应付过去。 到底杨六通先没了耐性,急道:“三师伯,林妹子的病你可有把握的?” 杨宗泉狠狠往他脑袋上一敲:“混小子!急什么!少吵你三师伯!” 莫宗良却被杨六通这一追问,回了神,抬头微笑。
第20章 “今日喝了酒,切脉未必切得准,还是改日等我醒了酒再看看。” 黛玉听得莫宗良如此说,饶是莫宗良带着笑容,她的心仍往下沉了沉。 这些年来请过了那么多名医,贾母还为她请过了太医来看,偏从没有人能让她的病根去掉。今日莫宗良亦如此说,她愈发觉得希望渺茫了。 黛玉早已习惯失望,如今虽觉得莫宗良也不能为自己找到治病的法子,但也没别的想法,一如寻常,在旁坐着默默听他们说话。 郭宗宝几人都是闯荡江湖惯的,听说过的奇闻趣事极多。杨宗泉本就与两位师兄分别多时,昨夜谈了半宿,仍未说够,如今也不过续着昨夜的话题,说些师兄弟分别后各自遇到的趣事。 而此时,林如海已抵达忠顺王府,与忠顺亲王在书房见了。 林如海才要行礼,忠顺亲王李隆宁忙将他扶住,嘴上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又不是外头,无外人的,何必多礼?” 林如海笑道:“到底你是王爷。今日找我找得这般急,可有要紧事?” 李隆宁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瞧你这模样,该无甚要紧事的,我也能安心了。先前听闻你又被刺杀,我着实担忧许久。” “陛下也是如此想,才要将我调回京城。” 李隆宁嗤笑道:“才说了,这里没外人,你难道还舍不得说真话?” 林如海尚且斟酌着,李隆宁已等不及了,追问道:“说罢!你这次究竟查到了谁家头上去?” 他问得直白,林如海却不敢坦言相告。 他只笑道:“我未回京前,与京中一些亲友通信,只知你忠顺亲王是个闲散王爷,终日里最爱听戏作乐的,若不是陛下强求,怕是连朝都不愿上了,怎的现在这么关心这些事了?” 李隆宁冷笑一声,道:“我若不只顾听戏作乐,那起子人还不知要如何对付我了。如海啊如海,你任了这些年外职,可真愈发谨慎了,现在是连我都信不过了?” 林如海默然半晌,幽幽一叹:“倒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当年那事……” 他顿住,难得地现出几分怒容。 李隆宁拍拍他肩膀,叹道:“是我不好,不该提起你伤心事。你老师一家也着实无辜了些,一片丹心,却落得如此下场。” 林如海摇头苦笑,好不容易收敛情绪,方再道:“都过去了。这次我查盐枭,倒也不算查出什么大人物,只查得或许与那锦乡侯有关罢了。但他们倒也干脆,许是清楚继续干下去,必然要被找出来清算的,便舍了那群盐枭,只求自保。他们做事隐蔽得很,我手头上也没什么证据能证明与他们有关。” 李隆宁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什么,眸底布满阴翳。 林如海默默喝着茶,只等李隆宁想通。 无需多时,李隆宁已将个中曲折关系理顺。 他冷笑道:“看来这南安郡王直到现在都不曾将野心放下啊。” “南安郡王?”林如海亦冷笑,“怕只怕不仅南安郡王一个!” 锦乡侯一家,素来与南安郡王关系最近。此外,还有临昌伯,亦素来与南安郡王一家往来密切。 若只是这些人,那也罢了。当年开国后,皇帝封下了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位异姓王,又有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宁国公、荣国公。这四王八公,彼此之间往来密切。 虽其中有些家族早已不复往日辉煌,日趋败落,也有些家族强撑着架子,但其中并不乏仍旧强盛的。而与这四王八公联络有亲的,又有许多世家大族,其中甚至还有皇亲国戚。 林如海查盐枭,至今只查到或许与锦乡侯有关,便已令当今有所忌惮。 李隆宁长叹一声:“我那皇兄,就是这些事上太过小心了些。” 林如海摇头道:“这也怪不得他小心,毕竟这些世家大族彼此间往来过于密切了。他们彼此维护,陛下真要动他们,必将造成混乱。而今日之天下,亦不如往昔太平。朝中先乱起来,只怕其他地方也要乱了,届时更难收拾。” 李隆宁想到这些时日京外作乱的劫匪,又一阵叹息。 他再一想,惊问道:“如海,你觉得皇兄让你回京,可否也有怀疑你的意思?” 林如海查到了以四王八公为首的世家大族头上,可林家一样与八公之一的荣国府有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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