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也曾被人暗地里比作过杨妃,虽她觉得这寓意似乎不好,又因为早知自己被薛蟠耽误,已没有了丝毫进宫希望,她是绝不愿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形容自己的,但既然有人这样说,想必也是她容貌过人的证据吧?哪怕不如黛玉,也绝不会差的。 当初上京,虽有种种缘由,但其中之一,如何不是她真要为入宫做准备?薛姨妈一直觉得,她哪怕选入宫后,只能陪侍公主郡主,亦可结交许多人,好让她有机会攀上更好人家。 但这条路已因薛蟠断了,后来,她和薛姨妈还决定就连宝玉这条路都放弃了。 其实这段时日,薛姨妈未尝没有替她找个婆家的打算,只是高不成低不就,一般的人家薛姨妈只恐委屈了她,好一些的人家却看不上她,也怕她那哥哥薛蟠给自己家里惹事,更不敢选她。 如此一来,她的婚事便僵在那儿,竟是怎么都定不下来。至于薛蟠这长兄未成婚,其实并不是太大问题。只要两户人家说得妥,大可先议亲,待将来薛蟠成亲,再择期筹办婚礼。 宝钗年龄其实比如今西琼院里的姐妹们大上不少,平日里和姐妹们玩笑,就已较其他人先多了一分对离别的担忧,不知何时就会传来薛姨妈已经替自己定了婚事的消息,薛蟠也娶了妻,她只能与姐妹们分离。 但宝钗从未想过,姐妹们中,最先有了准信的人竟是湘云。 湘云的年纪比他们小那么多,怎么忽然间就湘云的婚事定下来了? 宝钗想不明白。 还是今日薛蝌来了,在诗社散后,薛蝌准备接上宝琴再离开,她才能借着送宝琴去见薛蝌的名义,趁机问了薛蝌一些冯紫英的事。 但薛蝌身份到底和这些王孙公子有不少差距,又不似薛蟠以前住在荣府,借着贾家的势,就能轻松和这些王孙公子结交,因此薛蝌对冯家的事所知不详,只说回去之后会仔细打听一番,再将这告诉宝钗。 倒是湘云这两日为婚事苦恼之时,要来向宝钗诉苦,让宝钗对史家那边的情况有了更多了解。 湘云家中与她同辈的其他人都已成婚了,甚至就连湘云的一些佷女,年龄都与湘云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其中有些还要比湘云年纪更大一些。湘云的叔婶虽然对湘云也没多坏,但终究对湘云的婚事也没有那般在意。倒是早些将湘云嫁出去,保龄侯府再去安排自家其他姑娘的婚事,就能更得心应手。 只是宝钗越听湘云如此说,越觉得心内凄楚。 那冯紫英好歹是神武将军之子,家世才华都该不会差的。就连湘云自己,在抱怨过叔婶不曾与她提起过,就忽然定下了婚事后,也不由得含羞与宝钗说,她心中对这安排并无过多不满。 宝钗心内有事,黛玉又何尝不是因此触动? 她想的却是宝钗还能在这儿住多久罢了。 这段时日在自己家中,又是姐妹们和乐,黛玉渐渐有些忘却离别之苦。 偏这些事,任她如何忘,只要有人离开,必将有所触动。 宝钗才为自己将来忧心,不经意间却看黛玉神色更显伤感,眸中泛着点点泪光。 她忙笑往黛玉腮上一拧∶“好你个颦丫头!莫非你听说云儿大喜,自己也想早日找个婆家不成?” 黛玉被她打趣得满脸通红,啐道∶“姐姐再笑话我,我就找四喜姐姐算账去!多半只怪四喜姐姐这段时日也不正经忙她待嫁的事,还要来咱们这儿和你们玩笑,才惹得姐姐也要拿这些事打趣人了!” 自元宵节那夜,郭四喜邀了杨六通赏灯,又将自己跟着香菱好生学着做好的花灯送予杨六通后,杨宗泉和郭宗宝这两个当爹的就开始准备着小儿女的婚事。 当日郭宗宝带着女儿和莫宗良进京,就已存了在京城替郭四喜和杨六通办妥婚事的打算,因此一切皆是水到渠成。 初时婚事的筹备没有怎么宣扬,甚至还允许着郭四喜和杨六通见面,好让这对小儿女加深感情。如今眼瞧着都已定了年底的婚期,哪怕是郭四喜,这段时日也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后院,顶多来找湘云等人玩闹,也不敢再去崇玉、杨六通等人读书的书院了。 宝钗本就无意再说婚事,只因黛玉悒悒不乐,才要与她逗乐。见黛玉好歹恢复了几分精神,宝钗自然不会再在这话题纠缠。 然而黛玉终究是心里有事,勉强再说了会儿话,就说要回房间去了。 宝钗心知她还惦记着湘云的事,纵然有心再劝她两句,但更不好直接提起,只好将黛玉送出门外。 黛玉自回到自己房中,虽在床上躺下了,但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按着郭四喜说的呼吸法调整着呼吸,尽量让翻涌的思绪平复。 杂念依旧生长不休。 她起初当真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发现了姐妹们也终究要分别的事实,才会心里闷得慌。 但回到了房中,听不到宝钗声音了,甚至她要丫头们熄了灯,只当她要睡了,躺在床上的只有孤零零的她,一个荒诞不已的念头,突兀浮现。 难不成她真正心慌的根源是宝钗?她只是因为比自己还小的湘云都定了亲,只怕宝钗哪一天就说要嫁人了搬出去,甚至可能如她娘亲贾敏远嫁一般,一旦出嫁,就不知多少年后才有再见的可能,她才会如此心慌? 可是,为什么是宝钗? 为什么不是园中其他姐妹? 她与宝钗分外亲厚,竟当真如亲姐妹了么? 但亲姐妹之间,就会有这样的念头么? 黛玉越想越心乱如麻。 母亲早丧,崇玉又是弟弟,她还要曾与父亲去过许多书院,和崇玉一起跟着贾雨村上学。她实则来到荣府后,才真正有与女性长期相处的经历。 纵然如此,荣府中与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除却那些丫头,就是宝玉这男儿。宝玉身上有再多女儿性情,依旧有其余女儿不同的男儿天性。 荣府中,同一辈的女子中,真正与黛玉来往最多的,实是王熙凤。虽黛玉也看得明白,王熙凤要借此讨好贾母,但她与王熙凤性情上的相投并无虚假。 王熙凤也曾被父亲假充男儿教养,虽因家风缘故,王熙凤并不曾读书识字,但论起对其他事情的判断,王熙凤的视野实则早已超脱后院。黛玉与王熙凤走动,只偶尔打趣,才可能提及闺阁琐事。 因此,黛玉此刻只知自己会因为宝钗将来会嫁人这判断而烦闷不已,却根本不清楚自己这种心情可否能算人之常情。
可是每一个有姐妹的姑娘,都会在姐妹出嫁之时恋恋不舍,甚至希望自己的姐妹永不嫁人,只陪在自己身边? 终究睡不着,就连将心思只放在呼吸节拍上都做不到。 她如今身体虽比先前好了些,但每年春分秋分之后必然要犯的嗽疾还在。平常无甚要紧心事,又好歹能子午时分好生休息,黛玉嗽疾并不严重。 偏今夜她思虑重了些,又过了睡觉时辰,忽地就觉一口气往喉间呛去,就咳了起来。 又吸进来的气都觉干得很,竟一呼吸喉间更痒得难受,初时还以为咳上一两声就能好的,后来却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值夜的丫头早已被咳声惊醒,忙忙地点了灯,倒了温水来喂黛玉喝,好歹缓了些许,再有一两声咳,也不如初时严重了。 黛玉此前就已为了和姐妹们多些相处,特意搬来了西琼院住。她房间与宝钗房间相隔并不远,如今她这儿因她忽夜间咳嗽闹了起来,虽丫头们也不敢过于惊动其他姑娘歇息,但到底瞒不住离得近的宝钗。 黛玉才看着紫鹃找出莫宗良替她配的补心润肺丸,雪雁又端来温水,要让她服下,宝钗已推门而进,匆匆走到黛玉床边急道∶“怎么忽然又咳起来了?倒是我不该了!今夜本应更早些让你回来才是。” 见得宝钗,紫鹃笑道∶“宝姑娘,你来得可是巧了!你若不来,只怕我们姑娘吃药还要和我们闹一会呃!” 黛玉确实不甚爱吃药,尤其身体养得好了些后,更是不怎么喜欢药味。莫宗良特意在她犯嗽疾时给配的药,只需在她咳得厉害后再吃。饶是这样,黛玉仍旧时常要想法子将吃药的事逃过。幸而紫鹃等丫头尽心得很,总不让她如愿。尤其紫鹃,往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众丫头中最能让黛玉将丸药服了的。 但紫鹃却不如宝钗厉害,往往只和黛玉提一嘴,甚至连话都不必说,一如此刻,只听着紫鹃如此和宝钗说,黛玉已向雪雁要了水,快速将紫鹃拿来的丸药吞了,才瞪着紫鹃道∶“你这蹄子,又在宝姐姐面前说我了?你现瞧瞧,我是吃了药还是没吃?” 才说着,她禁不住再低咳两声。 宝钗哭笑不得,只看她如今鬓发缭乱,嗽出了满脸晕红,便知她方才煎熬,着实心疼。可再看黛玉竟还要将这点气力用去与紫鹃赌气,又何尝不觉有些好笑? 果然她认识的颦丫头,还是有些小孩子般的淘气吧? 这样……真好啊。
第90章 崇玉书房中,崇玉正与薛蝌一起商量着如何从贾家等准备省亲的人家中多赚些钱的事。 三皇子的人将会负责协助,好让林家商行高价卖出东西,买到了的人不知真相,还要对林家商行感恩戴德。但哪怕有三皇子的人从中挑拨,煽动攀比情绪,依旧需要林家商行能提供足够奢华精美的稀罕物。 林家商行才起步,许多东西准备并不充足。幸好有薛蝌这个接触过许多薛家生意的人在,省却了崇玉许多麻烦。薛蝌不用的只是薛家那些资金,可人脉一类,哪有不用的道理? 虽然薛家许多生意还是只由薛蟠那房打理,但薛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接触。甚至薛蝌之父还在世时,经常带着薛蝌去买货,乃至连宝琴都带着。 因薛家生意已经日渐消耗,薛家这边是空认得那么多人,却不见得能继续与他们做生意。崇玉现在开着这林家商行,正好将薛家已经日渐利用不起的人脉都用上了。 如今要商讨用什么东西引起贾家等几家兴趣,崇玉与薛蝌商议过后,还是决定用几件外国的稀罕物。 外国的东西不见得比本国的好,但对国内这些勋贵世家来说,他们想要国内的好东西,除了那些因等级不足不能用的,其他又哪有什么是他们没有的?外国东西更能满足罕有这点罢了。 正事已经谈妥,时间又晚,甚至三更都过了,崇玉神色间已带上倦意,薛蝌本应向崇玉告辞。 只是日间宝钗才问过的事,令薛蝌有些迟疑。 崇玉悄悄捂嘴打个哈欠,才要让薛蝌早些回去的,就见薛蝌欲言又止。 他略一迟疑才问∶“薛二哥哥,还有什么事么?” 这段时日他也忙得很,商行的事要劳心劳力,课业那边也要如常学习,更要每日抽空习武……不过若他不是有习武练就的体魄,只怕他早已撑不住要休息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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