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与他也算熟悉,从他神色变化,已猜出几分,忙问道∶“你若有什么主意快说与我听,不管可不可行,那也该先说出来,咱兄弟好生讨论讨论。” 薛蝌咬咬牙,道∶“大哥,我这段时日和崇玉准备着林家商行的事,你定然听闻过的。我想你若直接替妍儿赎身,直接将她带回家里,伯娘她们多半不能同意。” “但你先替妍儿将其他事情都解决妥当了,悄悄请人将她送到远处,替她准备一个新的身份,你再以经商之名过去,只当与她在异地相识,再回来禀告伯娘,岂不能让伯娘容易些接受她?” “妙啊!”薛蟠拍手赞道,“我果真没看错你!但若我妈不愿让我独自出远门,我又如何是好?” 薛姨妈常忧薛蟠会生事,便是在身边看着,也不能怎么放心。且薛蟠并无出门买卖的经历,就连在家看伙计们送来的账本,都多有出错之时,若要他独自行商,又如何能行? “这事也好解决,只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薛蟠催促道∶“快说!” 薛蝌才道∶“林家商行早有中秋过后就出外行商的打算,只因距离过年也没太长时间,因此只准备在近些的地方做些买卖,好让商队里的人彼此惯熟些,也好替将来要去远处做买卖时减少路上可能产生的矛盾。” “你若要去,我只管和伯娘说你有心要跟着去学一学。然而这是林家的生意,并非咱们家的,你一旦跟去了,路上少不得要听林家带队的人吩咐。” 薛蟠犹豫了下,便咬牙应下。 薛蝌又道∶“我虽答应了你,但这事最后能做主的人还是崇玉。我须得再将此事告知崇玉,由他决定。” 薛蟠笑道∶“这是当然。况且真要替妍儿赎身,这里头还有许多门路,我也未必能解决。我本还准备去找珍大爷他们帮忙,但这次本就要劳动崇玉兄弟,若能行的,我倒更希望他替我将这事解决了。” 次日,薛家兄弟双双登门林府。 可巧崇玉才放学,甚至来不及歇息,就又要到书房会客。 知晓薛蟠与薛蝌来意后,他沉吟半晌,忽道∶“让薛大哥也加入商队不是不行,除了希望薛大哥届时有什么事的,要听我杨师兄吩咐外,我还另有一条件。” 崇玉早已决定让杨六通加入商队中,等杨六通回来,正好与郭四喜成亲。行商途中大有可能遭遇匪徒,以杨六通武艺,可保商队平安。且有杨六通看着,崇玉也不必担心商队中有人动什么手脚。 薛蟠喜不自胜,忙问∶“还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了!” 崇玉笑道∶“贾家那边的贾芸,也要加入商队中。” 他先前正愁着如何安排贾芸,薛蟠这事一出,岂不正好给了他绝佳理由?他只需与王熙凤说信不过薛蟠,只怕薛蟠跟去行商会生事,又怕只让商队里其他人盯着薛蟠,那些人说的话薛蟠不肯听,他要向王熙凤借一个贾家的人,再点贾芸的名,可不就能将贾芸讨来? 虽然真正去要人时,还需费更多口舌,或许还要从另一些方面给熙凤一些好处,但这也能再向贾琏讨要回来,他真正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讨要贾芸且将贾芸安置在一个便于自己的人观察的位置的理由罢了。 这其中弯绕,却不为薛家兄弟所知。 哪怕是薛蝌,听得崇玉如此,也满腹狐疑。 崇玉又问∶“薛大哥,你若要处理妍儿姑娘的事,又要花费多少时日?我们这商队却是二十就要启程的,若你忙不过来,我也好找人帮帮你,你看如何?” 薛蟠本就琢磨着要如何向崇玉开口,难得崇玉主动问了,哪有不将需求一一告知的道理? 妍儿年纪已略大些,锦香楼里也有几名姑娘有要将妍儿取而代之的势头,因此她在锦香楼中的地位,实已有些动摇。 就连锦香楼的妈妈,也不似先前般惯着妍儿,一切皆顺着妍儿的规矩来。如今若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替妍儿赎身,锦香楼本就有放人的意愿,因此并非事不可为。 其中最要紧的,还是一些也为妍儿姿色迷恋的王孙公子,怕是知道替妍儿赎身的人无甚来头后不满挑事。薛蟠难以解决的,也正是这点。
第95章 宝玉走在省亲别院中,却不似往日,还有闲情游玩园中景致。 一路去到栊翠庵,他方想着如何叩响庵门,门就从里面开启。 一小丫头站在里面道∶“请。” 庵内炉香袅袅。 小丫头将他引入一静室里。 妙玉坐在几前,见宝玉进来,也不作声,只微微颔首。 宝玉正不知如何是好,往妙玉旁边坐,又恐妙玉恼。 幸而又一名老嬷嬷送了茶来,见宝玉还站着,忙笑道∶“宝二爷,快请坐。我家姑娘算准了你今日会来,特意让我们候着的。” 妙玉身边侍候的这小丫头和两名老嬷嬷,都是妙玉修行前就已跟着的,因此对妙玉的称呼仍如过往,并不曾改。 宝玉方坐了,向妙玉笑道∶“我先前还正奇,怎我没叩门,这门就开了,原来是你早料到的。” 妙玉已冷笑道∶“若非此事干系重大,我如何理你?便是这门也不容你进了!” 她这一说,宝玉讷讷作不得声,只能赔笑。 又念及妙玉所说干系重大,宝玉更不知所措。 他先前只觉画中美人与自己梦里仙姑像极,才想找妙玉问问,也不准备能真问出什么结果,谁知妙玉却给了他如此回答? 又听得妙玉道∶“我听闻你生来饺玉,不若先将你那玉给我看上一看?” 宝玉忙将向来系着的通灵宝玉取下。 妙玉捧着玉,细细看了玉上的字。 宝玉早已将自己玉上字样熟记,深知其上也就正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字,背面“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十二字。 玉并不大,方能饺在胎中小儿之口。只这些字,已是字迹微细,不易辨认。 妙玉此时却似更要从玉中看出其他字样。 这些年来向宝玉讨通灵宝玉一观的人并不在少数,宝玉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初时妙玉看玉,他也无甚感觉,只在妙玉迟迟不将玉还回来,才渐觉不安,只隐隐猜测,在这玉中,当有什么隐秘。 通灵宝玉被妙玉摸弄,宝玉身上似也生出某些感受,唯有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如此隐秘幽微的被触碰感麻麻痒痒地蔓延,恍惚间宝玉似看到一块巨石在山峰下经受风雨洗礼。 忽妙玉将通灵宝玉往茶案上一放,往宝玉跟前一推,颔首道∶“果然如此。” 宝玉顾不得先前那奇异感受了,急忙问∶“果然什么?”
妙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圆满之日,你自己就能得知。既不圆满,说与你听了,不过耽误你的圆满。” 这下宝玉更被她说得稀里糊涂,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圆满所指的又究竟是什么事。 他先前就只顾留心妙玉,浑然不觉这静室中竟已不见其他人在。 妙玉已起了身,背对着他。 “我知你今日来此,是为我送出那幅画。我也不瞒你,这画乃我做了一怪梦后画成。画中仙姑接引我入梦,又与我说,宁、荣二公,先前与仙姑说,深觉所遗子孙甚多,然足可承继家业者寥寥无几,或有一人可堪大用,故再三请求仙姑将他引入正途。” 宝玉听得一阵恍惚。 妙玉今说的话,似在何时,已有人与他说过。 偏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先以声色之事警其痴顽,再另其跳出迷人圈子,折返正途……”妙玉虽是将梦中听仙姑所说,逐一再转达与宝玉听,但心里所想,却是自己家事。 遥想当初,她尚在家里,如何不也过着奢华生活?纵是后带发修行,再父母亡故,她那份财产仍不曾少。 只是身在修行之门,她的心却难得清净。一如她也不令自己的丫头和嬷嬷改掉对自己的称呼,甚至也只当自己是闺阁女儿。 妙玉曾想过,或许哪天,自己就会从修行之门离开,纵然不似寻常闺阁千金嫁人生子,那也不必继续过着如今生活。 本在她师父临寂前,她生出扶灵回乡之念,便欲回去后不再修行,只做寻常闺阁女儿。谁知她师父遗言又将她留在了京都。 到底是接了贾家帖子后,她做了一场怪梦,方从那朦胧怪梦中,隐约窥见真相。 梦中仙姑只说宁荣二府气数消散,宁荣二公拜托仙姑帮忙,好歹启悟一番宝玉。偏宝玉迟迟不悟, 仙姑便嘱托妙玉,要她再画出这般一幅画,再将画转交给李纨,让李纨将此画悬在贾兰日常读书的地方,并告知贾兰,这画在,就会有人时刻盯着贾兰学习,不让贾兰因无人督促而懈怠。 借此画,仙姑确实也能对贾家发生的事略有知晓。 妙玉一面回想,一面道∶“仙姑与我说,她最初亲自警醒之人,觉悟太迟,只恐生变。故特意令我再去警醒另一人,好在这气数将尽之时,再尝试挽救一番。今你为那画而来,我便代仙姑再提点你一次。” “此事已了。你且回去吧。” 说罢,妙玉径自离开,转入另一小禅堂中。 庵中其他人只知她入住栊翠庵后最常在这小禅堂静修,却不知里面挂着的并非什么佛像、菩萨像,而是与她送给李纨那画中美人一般的仙姑画像。 小禅堂里燃着香。 太虚幻境里的警幻仙姑早已借着这画像知道了此处发生的事。 她对正在身旁的痴梦仙姑叹道∶“这世间事,虽已有诸多变化,但到底是宝玉这顽石,仍引不入俗世所谓正途。” 痴梦仙姑却是笑道∶“他虽担不起贾家,但宁荣二公现也不再对他多做要求,反而要将那贾兰扶起来呢。” 警幻仙姑再一叹,不作声了。 可不就因宝玉历经声色之幻,却迟迟不悟,反在离开幻境后愈发只知享乐,宁荣二公又怎会再一次来求警幻仙姑,要替自家另一代子孙求个将来? 警幻初时也不肯答应。 偏这世间的事,已于不经意间发生改变。 甚至就连警幻仙姑第一次来荣府,偶遇二公之灵,受二公之托,将宝玉带去太虚幻境之时,也不曾留意此等细微变化。 一直到后来,从幻境中挂了号,要下世造历幻缘的一名仙子,却未曾按时返回太虚幻境,才引来警幻仙姑注意,再下世查看。 这一看可不了得,竟好些该于此世历劫的人,命运皆已扭转,纵然警幻如今察觉,也不便再强求此次历劫之人皆成薄命。 但什么都不做,警幻又觉不妥。 她早知此次历劫,关键只在两人身上。原定的相思情孽已做不得数,警幻索性推波助澜,好让她俩再从另一角度感悟风情月债。 众人早定命运已改,家与国的运数又正由生活在其中的一个个人组成。 因此宁荣二公先前所推贾家运数已尽一事,如今也并非全然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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